第六十二章 何首烏

  兩人定完幼苗，蘇桃又帶著她在市場上逛了逛。江寧府這邊氣候炎熱濕潤，盛產很多名貴的草藥，除了川穹，還有天麻、三七、何首烏、白朮、石斛、青天葵等。她們走到一家名為百草堂的藥鋪門口時，一名白頭髮的老者正跟店裡的小二拉拉扯扯。

  

  「小哥，你不能不講理啊，我這可是上好的何首烏啊。」

  「你崩跟我講這個，我們掌柜的說你這藥性不夠，沒炮製好，你說的再好有什麼用？」

  「我，我炮製藥材都幾十年了，怎麼可能藥性不夠。這何首烏本錢昂貴，你們不要，這藥我賣給誰啊？」

  那老頭扯著小二的袖子不肯放，門內一個穿著一身錦袍，紅臉大肚的中年男子走了出來，冷哼一聲。

  「常老頭，你平常炮製些普通的藥材也就罷了。這何首烏可是精貴東西，我早同你說了，你家學不夠，做不了的。」

  那老者氣的滿臉通紅，他哆嗦著嘴，胸部一鼓一鼓的起伏。

  「趙掌柜，你太不講理了！這何首烏分明是你托我炮製的，我花大價錢買了藥材炮製好，你為何又不要？如此言而無信，你們百草堂的招牌都要毀在你手上！」

  此時集市上人來人往，大家聽得喧譁聲，紛紛圍過來看熱鬧。那趙掌柜見勢不妙，忙一甩袖子，擺出一副委屈的神色。「大家來評評理啊，這哪有強買強賣的道理。我們百草堂在江寧府可是響噹噹的百年老字號，還能唬你一個老頭子這點銀錢？」

  蘇桃聽了片刻，走上前去接過常老頭手中的何首烏，她掰下一小片放入嘴裡細細咀嚼一陣，微微皺眉沉思起來。

  「A，你這小姑娘幹啥，這東西精貴的很，可不是能隨便玩的！」

  「就是啊小丫頭，站旁邊看看就行，你怎麼還上手了？」

  「趙掌柜，我說句公道話，常老頭在咱們縣裡也小有名氣，你可不能誆他！你們公說公有理，我看還是得去請黃藥師當仲裁類。」

  趙掌柜走過來，一把奪過蘇桃手中的何首烏，狠狠瞪了她一眼，「一邊兒玩去！」他轉過身朝著眾人做了個揖，朗聲道：「我這就使人去請黃藥師，我們百草堂百年名聲，可容不得人誣賴！」

  「這何首烏確實不合格！」

  一道輕柔甜美的嗓音傳來，眾人齊齊一愣。常老頭轉頭找了找，待看見蘇桃一個黃毛丫頭，他頓時吹鬍子瞪眼的，恨恨的跺了下腳。

  「豈有此理，你是哪裡跑來的野丫頭，在這裡大放厥詞！」

  眾人發出哄然聲，能跑到這裡逛藥草市集的，大半都是行家。這草藥一行，最是講究細緻，容不得半點弄虛作假的，哪怕你再年輕貌美，如此胡言亂語，眾人也不悅起來。

  「沒有規矩的小丫頭，快快離開此處！」噓聲四起，都在趕蘇桃離開，蘇杏兒面上訕訕的，尷尬的拉住她的衣袖，小小聲在一旁說道：「姐，咱快走吧。」姐，你可別裝了啊，你一個現代人，中藥還能比古代人厲害嗎？蘇杏兒內心瘋狂吶喊，奈何蘇桃聽不見她的心聲。

  「常老是嗎？何首烏九蒸九曬，你只做了七遍，是想偷省力氣嗎？」

  此言一出，滿場寂靜。常老頭的雙眼驀然瞪的老大，他略心虛的攥緊了拳頭。何首烏炮製工序極為麻煩，他做好前頭五蒸，後頭幾遍就交給了自己的大徒弟。他千叮嚀萬囑咐，莫非徒兒偷懶了？

  「你——你胡言亂語，我分明將九蒸九曬都做足了，怎麼可能偷懶。」

  蘇桃淡淡看他一眼，趙掌柜滿眼放光的盯著蘇桃，「這位姑娘，裡邊請，沒看出來，姑娘你是個行家啊。」

  蘇桃走到藥鋪裡頭，示意趙掌柜拿出一份他們店裡存的何首烏，撕下一小塊遞給常老頭。

  「常老，何首烏味苦帶澀，經黑豆炮製後，味甘而厚。你七蒸七曬，甘味是有了，可是最後兩曬是去澀的，你的何首烏還存了一絲澀味，我可有說錯？」

  常老頭嘗完鋪子裡的何首烏，又嘗了口自己炮製的，似乎真如蘇桃所言，舌根處有一絲極細微的澀感。他面紅耳赤，想矢口否認，對上那雙清明乾淨的瞳仁，卻感覺說不出話來。他製藥多年，雖愛惜羽毛，卻也不是那等是非不分的性子。當下只能給趙掌柜告饒認錯，灰溜溜的跑了。

  蘇桃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想了想，轉頭看向趙掌柜。

  「掌柜的，何首烏炮製不宜，工序繁複，七蒸七曬雖少了幾分效力，但平常入藥也盡夠了。我看你們相識已久，何必如此呢？」

  趙掌柜一臉尷尬的看著蘇桃，他搓了搓手，無奈的嘆口氣：「這位姑娘你有所不知，換做平常，這藥我收就收了。只是，這一批藥材卻是要制七寶丹獻給貴人的，實在半點馬虎不得。」

  蘇桃恍然大悟，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七寶丹啊，那確實收不得了。七寶丹是極名貴的藥丸，裡頭每一味藥材都得將藥性激發到極致，不能有半點馬虎的。

  「既如此，你也得將事情說清楚才是。咱們行醫之人，做一事結一事的善緣——」

  蘇桃說了兩句，戛然而止，她不知不覺間，竟將外祖父整日裡提點她的話講了出來。她小小年紀，此時擺出一副前輩教育人的模樣，實在不妥。蘇桃訕訕的住了口，不好意思的朝趙掌柜乾笑兩聲，轉頭就要走。

  「姑娘且慢，我瞧你剛剛所言極有道理，你可會炮製何首烏？」

  趙掌柜此時病急亂投醫，東家催的緊，這常老頭做不好何首烏，一時半會再去尋其他人，也不知來不來得及。

  「會是會，只是——」

  趙掌柜看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急忙追上兩步，「這位姑娘，這炮製的材料我鋪子裡都有現成的。你只需七日內製完這批何首烏，我給你十兩銀子的工錢，如何？」

  「你要炮製多少？」

  「不多，這裡三十斤左右。」

  蘇桃沉吟不語，三十斤何首烏，七日時間趕是有點趕，不過叫個人幫忙的話，應當是沒問題的。

  趙掌柜見她低頭不語，只以為價錢上不滿意。這姑娘年紀輕輕，定然家學淵源，也不知道是哪位大師的高徒。他咬了咬牙，罷了，七寶丸利潤極高，自己再讓一點也無妨。

  「十二兩，姑娘，你去打聽打聽，便是黃藥師來炮製，也就這個價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