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王知縣

  王知縣呆了一呆，只感覺心癢難耐起來。片刻後，他回過神，努力做出一副不屑的神情。

  「蘇姑娘，你以為巡撫大人不曾見過女人嘛？你琴棋書畫，無一能通。便是憑這張臉進了門，又能承歡幾日？竟還敢大言不慚，要助我一二？」

  他從鼻孔里輕哼一聲，孫氏那個女人，平日裡裝出一副賢良大度的模樣。還說要替他好好招待蘇桃，結果一看見蘇桃這幅模樣就不想讓她進門了。

  還難為她絞盡腦汁想了一堆藉口出來，說什麼送巡撫大人，真是笑掉人大牙。一個農女能攀上巡撫？商戶家的女兒，這見識就是差了點，自己當年這門親結的倉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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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有這個蘇桃，也不是一個心術正的，被那妒婦唆使了幾句，竟然就想攀巡撫的高枝了！

  王知縣本來內心存了氣，要好好敲打蘇桃一番，誰料見了她，他那氣就先消了三分。等湊近看了幾眼，跟她說了幾句話，心裡就一點氣都沒有了。

  「蘇桃，本官看上你，是抬舉你，你須得知道自己的身份！」

  王知縣冷冷甩了下袖子，轉身回到八仙椅上坐了。這小姑娘忒不識抬舉，自己可要好好給她個下馬威，讓她知道厲害才好。

  「你可不要仗著自己年紀小，就胡言亂語，不知天高地厚！」

  王知縣冷冷掃她一眼，板著臉說道。言談間已然帶了幾分為官者的凌厲。

  蘇桃哂笑一聲，一臉淡漠。王知縣這幅唱念做打俱佳的樣子，不去唱戲真是可惜了。

  「王大人好大的官威啊，我一個農女，可高攀不起。」

  「你別給臉不要臉！」

  王知縣火氣上來，重重的一拍桌子。他板起臉，瞪眼看著蘇桃。

  蘇桃挺直脊背站在那裡，二八少女身姿纖細，亭亭玉立。那本是極度妖嬈嫵媚的長相，偏做了一副清冷疏離的模樣。就好像雪山上綻放的紅玫瑰，美艷勾人卻又拒人千里。

  這兩種矛盾的特質奇異的在她身上完美融合，綻放出一股極為撩人的風情。王知縣呆呆的看著她，那陣火氣就仿佛冰雪遇上了炭火，快速消解融化。

  他耐下性子，語調柔和的說道：

  「蘇桃，我夫人前幾日在福滿樓宴請你娘家人，還不夠給你體面嗎？你再這樣冥頑不靈，可就不招人喜歡了！」

  「王大人，做妾能體面到哪裡去？」

  蘇桃嗤笑一聲，實在懶得再同他糾纏。這王知縣一副色授魂與還假作正經的樣子，真是看一眼都嫌噁心。

  「蘇桃，不要胡鬧。孫氏與我是結髮夫妻，還給我生了長子，休不得的。」王知縣上前兩步，控制不住的就想去拉蘇桃的手，「除了正室的身份，其他的我都能給你。」

  「王大人這是要強搶民女了？」蘇桃冷哼一聲，側身避過他的手，退了幾步冷漠的看著他。

  「過陣子巡撫大人就要來了，大人這烏紗帽才帶了幾日，就不想要了嗎？」

  「你——」王知縣看著蘇桃滑溜的泥鰍一般從他身旁溜過，只餘一陣香風從他手間散開。他憤憤的捏緊手掌，似乎想抓住什麼。換做一般民女，他納也就納了。可是現在正是新官上任的節骨眼上，他手頭一大堆事情還沒有處理，新來的巡撫又是個極鐵面無私的。這蘇桃性子潑辣，膽子又大，到時候同她那混不吝的娘家人撒起潑來，也很是棘手，他可犯不著沒吃到羊肉還惹一身騷。

  想到此，王知縣強行按捺住內心的衝動，他深深的看了蘇桃幾眼，轉身離去。

  「本官自然不是那等人，蘇桃，總有一日，我要你親自來求我。」

  蘇桃看著他那副勢在必得的樣子，微微皺起了眉頭。自來閻王好見，小鬼難纏。她雖養在豪門深閨，卻並不是那等不通俗務的人。一地的知縣，有的是法子拿捏他們這等普通農戶。何況這個王知縣一看，就不是那等酒囊飯袋之徒，到時候使些陰詭下作手段，自己可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

  她壓下滿腹心事，帶著蘇杏兒去將狼皮賣了，又去採買了一大堆東西，才雇了輛牛車回去了。

  此時太陽已經西沉，燦爛的雲霞映了滿天，遠處有裊裊炊煙升起。老黃牛擺著尾巴，慢吞吞的朝前走去，日子變得極慢極長。蘇桃恍然的坐在牛車上，不知怎的，眼前又浮現出周念的身影。那道疤，怎會這樣巧！漸漸的，一個荒唐的念頭浮現在她腦中，有沒有可能，周念他——就是常平呢？

  內心湧上幾分不可言說的期待和忐忑，她不知不覺的伸手捂住心口。雖然理智告訴她，常平絕不可能出現在這個偏遠的小山村，但她就是想看一看。這念頭一起，她很快便將自己說服了。對，看一看，我就是好奇，看一看，有什麼大不了的！她默默的給自己尋著藉口，渾然忘卻了前幾日，自己怎樣的堅定心智，要同過去揮別，重新開始蘇桃的嶄新人生了。

  牛車晃晃悠悠的進了村，此時正是村民們忙活完一日，收工回家的時候。村口的田埂上三三兩兩的站了不少人，有一塔沒一塔的話著家常。聽到牛車的響聲，大家紛紛轉頭看來。

  「喲，蘇桃，你這是打哪發財了啊，這都是王知縣賞的吧？」

  「我呸，敢情你們還不知道呢！王知縣不要她了！那日在福滿樓，知縣夫人可是說的清清楚楚！」

  李得華狠狠的吐了口痰，黑著臉瞪著蘇桃。都怪這個死丫頭，坑了他們家八兩銀子，自己在娘家也沒落個好臉，被兄嫂們好一頓埋怨。連她娘都數落了她一頓，她長這麼大，就沒有丟過這麼大的臉。半夜三更做賊一般的被官差壓著回家拿銀子，這都叫什麼事兒！

  「看看，我就說，這小破鞋定然是要被退貨的。王知縣能花三十兩買她一個破鞋？」李翠花在一旁興奮的插嘴，同那寡婦李寶珠幾個議論起來，言語間越說越難聽。旁邊的漢子們看著蘇桃，紛紛露出別有意味的眼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