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江外無事,寧靜於此
2024-04-30 21:14:58
作者: 葡萄君
江寧是江南東路的首府,下轄上元、江寧、溧水、溧陽、句容等縣,寓意「江外無事,寧靜於此。」
大唐天佑十五年,江寧府城分置兩縣,以秦淮河為界,河北為上元,河南為江寧,同城而治,延續千年。
此時,上元縣衙內,黃文炳坐在東花廳內,望著房頂漏光的破瓦,皺起了眉頭,道:「這屋都壞成了這樣,你也不修修?」
古時有官不修衙,客不修店的傳統,因此衙門大多陳舊,以顯示為官者的清廉。
可是如上元縣這樣殘破的衙門也不多見,這屋子看樣子都要塌了,也太不像話了。
「若是房倒屋塌,害了人的性命,也是不好,你也不怕傷了自個兒?」
東花廳內,這時還有三人,分別是黃文炳的表弟馮軒、上元學政張文炳,剩下的一位,就有些誇張了,竟是穿著打補丁的官服,正是上元縣知縣劉豫。
黃文炳知道劉豫這些年不好過,他出身農家,家境貧寒,也沒什麼背景,能夠考中進士,進入仕途,實屬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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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因年少讀書時,偷竊過同窗白金盂、紗衣等物被人揭發。劉豫便被諫官攻擊,屢遭彈劾。
雖然沒有受到處置,可或許是屢被人罵,想要挽回自己的名聲,劉豫竟是一時腦抽,做起了錚臣。
多次上書給徽宗,勸誡皇帝勤勉。結果惹毛了當今官家,被趕出了京城,成了上元縣的六品知縣。
也許是怕了他人彈劾,到了上元縣後,處處做出一副勤勉為民,樸素清廉的姿態,可是黃文炳知道,這貨有多黑,烏鴉都自愧不如,裝成了這樣,縣衙也不修繕,實在是有些過頭了。
「府庫日緊,府庫日緊啊。」那劉豫搖頭晃腦地道:「歷年的攤派尚未湊足,哪有修衙門的錢,倒是讓黃兄見笑了。」
黃文炳雖然算是劉豫的上級,可是上元乃是一等大縣,因此在品級上,劉豫與黃文炳卻是同級,因此也不自稱下官。
黃文炳倒是大氣,敲敲榆木書案,道:「這樣也是不好,我私人借與劉兄一些錢財好了,總不能讓劉兄在這異鄉吃苦。」
劉豫是河北人,黃文炳卻是江寧的土著,便以這個由頭送出了好處。
劉豫也不客氣,拱手道:「那就多謝黃兄成全了,改日再備些薄酒,請黃兄來府上一敘,以表謝意。」
黃文炳擺擺手,表示沒有什麼,卻是問道:「江凡這幾日多在上元縣內遊走,不知有什麼動靜沒有?」
江府分家之時,黃文炳受了江凡的脅迫,心中的怨恨始終是難以消除,尤其是上元縣的那五萬畝地,對他來說簡直是如鯁在喉,若不拔去,實在是寢食難安。
劉豫卻是搖頭,道:「近日府上公務也多,我卻是沒有聽說什麼,黃兄也知道,今年咱江寧一府,又要加十萬貫的攤派,還不知攤到我們上元的頭上多少,這幾日我正為此事發愁呢。」
上元縣發生了什麼,你身為父母官會不知道?你個滑頭!終日餵食,也養不飽你個白眼狼啊。
黃文炳心中腹誹,又是看向了張文炳、馮軒二人。
張文炳沉吟,這時他心裡多少還有些沒有底,自己革了江凡的功名,當時只是以為江凡是定死無疑了,沒曾想那人居然活了過來,總是害怕江凡報復。
最終還是馮軒開了口,道:「近日街頭出現了很多人,街頭流氓,荒野村夫,和尚尼姑的,什麼樣的人都有。據說是在做什麼問卷調查,也不知道是幹什麼的,我也看過一份,都是些奇奇怪怪的問題。不過聽說這些人都是江凡安排出來的,也不知道他葫蘆里賣的什麼藥。」
馮軒乃是黃文炳的表弟,也是江寧有些名氣的才子,不過許是也受了才子怪圈的影響,多年沒有考中進士,因此在上元縣謀了個幕僚的差事,倒是沒有品級,只負責書記、文書等事,算是一個閒差。
黃文炳皺眉道:「那個什麼問卷調查,你手裡可有?」
黃文炳無時無刻不在找著江凡的把柄,也好逼迫著他趕緊把地收回。
馮軒卻是搖了搖頭道:「也不是什么正經東西,看了看便也扔了,江凡那人一向如此,就是喜歡和些上不得台面的人接觸,這次看樣子又是變本加厲了,真是丟盡了士人的臉面。」
黃文炳道:「不管他幹什麼,給我盯緊了他,只要有什麼不法的事,這回絕不姑息。」
說著他意味深長的看了張文炳一眼,道:「這回他沒了功名,博望公也去了兩年了,再犯事,還不是想怎麼拿捏他,就怎麼拿捏他?」
這話說得極其陰狠,也是暗示,張文炳聞言,那顆七上八下的心,竟是安定了很多。
對啊,江凡現在已經沒有了功名,算不上讀書人了,還怕他什麼?
我是官,他是民,這自古哪有官怕民的道理。
只是……
張文炳想了想道:「就怕他用強,這人有時做事不講道理,逼得急了,怕是跟咱們魚死網破,他可是養著一大幫的打手。」
黃文炳聞言,微微一笑道:「那就把他逼進籠子裡,讓他不得施展。」
「籠子?」其餘三人都是眼睛一亮。
這三人或多或少都和江凡有些過節。
江凡的五萬畝地就在上元縣內,因此劉豫和黃文炳一樣,也受著士林大族的壓力。
馮軒本就和黃文炳是一體的,又打過江小漁的注意,更是深怕江凡記恨。
而張文炳革了江凡的功名,這梁子可就深了,弄不好會是江凡第一個報復的目標。
因此屋內的四人都想知道,如何才能除了江凡這個心腹大患。
「還是老一套。」黃文炳道:「必須把他的名聲搞得更臭,要讓滿江寧,甚至滿天下的人知道。江凡這個人,仗著祖上蔭澤,為非作歹,無惡不作。最好能夠引起京里的注意,博望公雖死,可是他的影響還在,他的對立面也就還在,要是把把柄送到他們的手裡,他們會放過這個抹黑博望公的機會嗎?」
三人聞言,皆是點頭。
大宋朝黨爭不斷,往往是你死我活,不死不休的局面。
博望公在京為官時,雖然既不是新黨一派,也不是舊黨的一員,可是種種主張近於新黨,又源於舊黨,算是兩黨之間的中間派,追隨他的清流也多,竟是隱隱有兩黨之外,又立一黨的趨勢。
若不是因為河湟事務,心灰意冷,辭官而去,如今朝中的局面也不好說,沒準成了三足鼎立的局面也不一定。
因此在朝中,博望公自然也會有其政敵,兩年前他回京途中死於意外,更是給人很多捕風捉影的餘地。
博望公現在雖然已經離世,可是清譽還在,某些人肯定不願見到這種局面,所以只要把江凡的種種劣跡巧妙的上達天聽,定會有人以此來做文章的。
「這事交給我吧。」馮軒自動請纓道。
他是江寧才子,交際圈自然多是讀書人,這種事情倒不需處處宣揚,只需馮軒集會交談之時,暗示幾句,那些讀書人自然會自行腦補,不一定變成一個什麼樣的故事。
「只有這些還不夠,還需實據。」黃文炳補充道。
「實據?」
另外三人都是有些不懂,說起來他們也清楚,江凡這人不好相與、特立獨行,很是不給人臉面,可是若真想找出他什麼欺男霸女的實據,還真是沒有,坊間傳聞,多是一些捕風捉影的故事而已。
「這個倒不好我們親自出面,最好是個不相干的人。」
說到這黃文炳倒是有些犯難,因為這事不太好辦,不是自己人,也難以把握。
他一邊敲著書案,一邊思索著道:「其實也不用什麼大事,只要是他失德的事情就行,而且是越多越好,最好能讓他引起士林公憤。」
張文炳這時接話道:「若只是小事,倒也好找,誰又真能成聖?小毛病總是有的。只是這人選嗎?」
張文炳看看另外三人道:「我看曹冠,曹玉虛可以,他和江凡早有過節,前兩日聽說又被江凡臭罵了一頓,我明日找個由頭過去,再挑撥挑撥,他自命清高,定是不服,還不處處去找江凡的毛病?」
說完,四人都是一笑。
曹冠,曹玉虛,這些年來倒是沒少受他們的挑撥。
那人才情或許很高,可就是有些天真,看不懂世事陰險,往往被人利用也不自知。
倒是個當一不二的好人選。
四人都是得意,笑了一陣之後,黃文炳才又對劉豫說道:「劉兄,那五萬畝地,就在你的治下,給你帶來的麻煩也是不少啊。」
劉豫一個勁的點頭,道:「麻煩啊,確實麻煩,就是不知該找個什麼由頭,總不能過去用強吧,那裡可是有上萬的遊民啊,處置不當,很是容易捅出大婁子來。」
「真要是捅出簍子,不也是江凡的簍子嗎?」黃文炳詭秘的一笑道。
「你是想?」劉豫訝異道。
黃文炳微微點頭,面色陰沉起來。
劉豫沉默了好一會,笑道:「我乃北人,不懂江南的地理人情,這種事我都不知在何處下手啊。」
你個白眼狼,只拿好處,從不辦事。
黃文炳心中暗罵道,卻也不好撕破了臉皮,道:「不過派些差人,多盯著那個地方,劉大人總是應該做的吧。」
劉豫哈哈一笑道:「哈哈,那是自然,那是自然,黃大人只管放心便是。」
黃文炳也是沒有辦法,劉豫不想出頭,他也就只能親自動手了。
諸事都已安排得當,他也便不再逗留,起身離去。
張文炳、馮軒也是起身告辭。
送三人出了衙門,劉豫幽幽嘆了口氣後,望著湛藍的天空,回想著他還在京城禮制局當差時的情景。
那日有飛馬入城,直入大內,官家宣布舉喪七日,太學院一片痛哭之聲。
「你們這些不知死活南蠻啊,當真不知博望公是誰嗎?」
劉豫不屑的一笑,看著三人坐轎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