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七章 親賢

  藤黃微側目，「小人以後就是小郎的人，小郎不必對我如此客氣。」

  王希孟在觀察著他，他亦觀察著王希孟，其實剛知道官家突然收徒的時候，他原先想的是另一個蔡京似得善於心計之人，沒想到這位小郎君目光澄澈，正氣凌然，倒與官家尋常來往的人不盡相同，當下也好奇他的出身來歷起來。

  這是王希孟第三次來書藝局，沒想到心境跟前兩次倒了個，如今他可以放寬心去欣賞這書藝局的美景，也可以神色自如的跟擦肩而過的每位畫師好好問好，雖然有些人是錯愕的，有些人是受寵若驚的，還有些是探究的，但他都一一領受。

  楊待詔聞訊是直接在門口迎接的，這回他不再是那個高高在上的楊待詔，反而是眉開眼笑的等著王希孟。

  藤黃先行行禮，「楊待詔，我們王小郎，前來遞腰牌。」

  楊待詔睨了王希孟一眼，笑道：「何必勞動大駕，我自己去領便好，或者遣人來送。」

  王希孟從懷中拿出腰牌，「規矩是規矩，我還是畫師，也隸屬文書庫，進宮還是要過章程的。」

  楊待詔笑道：「是是是，過章程，我立刻去辦。」

  

  王希孟跟了進去，楊待詔連忙又叫人準備點心茶點，王希孟便也坐下來等他辦事，藤黃立在他身側與雲真並排而站，楊待詔見之，只覺這個王希孟派頭比外頭的宰執大臣都大些，但這派頭是誰給的？他敢說什麼呢？若是知道這小子有飛黃騰達的一日，那天就不該聽華文的，楊待詔將一股子怒氣全部甩給了華文，心裡已經暗想如何處置此人了。

  王希孟喝了兩口茶，用了些糕點，楊待詔便已經將事情處理完畢，他到了王希孟跟前，將他的進出腰牌恭恭敬敬奉上，笑道：「王畫師若是有什麼需要幫忙的，或者要借的古畫，只管派人來取便是。」

  王希孟神色自如的點頭，「也好，多謝待詔了。」

  他起身出門，迎面撞上了一個正匆匆而來的人，二人對視一眼後，王希孟眸光冷淡下來，華文腿一軟，坐到了地上。

  「王……王畫師……」

  王希孟在片刻之後，突然伸出手：「華畫師昨晚沒休息好麼？怎麼摔了？」

  華文哪敢牽他的手起來，拉著雲峰的手，不敢直視王希孟。

  王希孟收起眼底的冷漠，關切地蹲下身子道：「師兄起來吧，可別傷了身子。」

  華文死死拉著雲峰的手，楊待詔瞧他這副德行，不由冷聲道：「你愣著幹什麼？王畫師紆尊降貴扶你，還不趕緊給我起來。」

  華文苦著一張臉，默默爬了起來，顫聲道：「多……多謝。」

  王希孟收回手，肅正神色，「既然華師兄無事，師弟就先走了。」

  華文不敢看他，直到王希孟走遠了，才回過神來，他剛才怎麼自稱師弟？自從他回來後，從沒這樣稱呼過自己！

  而雲峰那是納悶的很，楊待詔含笑送走王希孟，回頭便盯著華文瞧，那眼神令華文膽顫。

  王希孟看似對華文毫無芥蒂，可到底打什麼算盤，至今無人可知。

  從書藝局出來，過甬道穿過垂花拱門便是紫宸殿的內苑了，王希孟又滕黃引路，到正殿時，張迪便匆匆迎了過來，笑道：「可算是來了，小人一直等著您呢。」

  王希孟受寵若驚，「是我路上耽誤了。」

  「不耽誤，官家還有要事，小郎先跟我來，去看看偏殿內還有什麼需要添置的。」張迪親自來帶路，這算是上上殊榮了。

  王希孟跟在他身後，到正殿左邊的小殿內，屋內陳設自不必說，王希孟隨處一看便是從未見過的珍寶玉器，桌面上擺放的也是上好的顏料絹本，清雅淡薄，一水的竹葉青圖案，間或有雕著白鶴的圖騰綴於期間。

  「剛收拾，還不夠圓滿，官家說日後再添置，左右日子還長呢。」

  王希孟拂過屋內的擺件，聽得日後還長這四個字，緩緩一笑，「是啊，日子還長呢。」

  「旁的都是庫房裡取得，唯獨這匾額，是官家親自寫的，小郎細細品讀。」張迪如今也不叫他畫師，更顯親厚。

  王希孟行了兩步，抬起頭來看內殿的匾額，上頭鐵畫銀鉤兩個「親賢」二字，令他心中暖意融融，官家的意思，他明白的。

  張迪不多說，含笑拍掌，又從門外進來三個小黃門，與藤黃一起跪在地上，並兩名宮女，皆是眉目方正之人。

  眾人齊聲道：「小人見過小郎。」

  張迪笑道：「這是藤黃，你方才認識了，剩下的自個報名。」

  「小人石青。」

  「石綠。」

  「赭石。」

  四大內官皆報了全名，另兩名宮女也隨後報導。

  「胭脂。」

  「硃砂。」

  胭脂看起來機靈活潑，硃砂沉靜謹慎，王希孟感動的倒不是張迪準備的人多齊全，而是他們的名字，都格外下了功夫，皆是顏料用色。

  「都起來吧。」王希孟柔聲道。

  眾人起身，張迪才道：「這些人都是我額外給你配來的，負責照顧你的飲食起居，兩名女使四名內官，再加上你從畫學帶來的雲真，也足夠使喚了，若是還有不足，且告知我一聲。」

  王希孟愧色道：「足夠了的。」

  「滿意就好。」張迪還在說話間，便有一宮人前來回稟，張迪到門邊一聽，再笑著回頭道：「大臣們都走了，換身新衣，去見官家吧。」

  王希孟一怔，隨後期待地點點頭，雲真跟他去了內間更衣，趁人都不在輕聲道：「小郎剛才為何去扶華文？」

  王希孟冷聲道：「他得罪了不少人，想來屆時不用咱們出手，自有人去對付他，你平日多去書藝局，若見到他，好言寬慰，告訴他我不計前嫌，若需要幫助儘管來求我。」

  雲真眨了眨眼睛，將他的衣帶系上後道：「小郎想利用他，自己來求小郎謀生路，然後條件是……」

  「讓他自己把跟蔡京合謀害死畫學生徒的事，捅給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