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七章 各人心境

  馬蹄踏進下過雪的青石板上，發酥鬆的聲音，馬車前檐刮著的燈籠發著暈黃的燭光，搖搖晃晃的擺動著，大道上的商販們都在忙著掛彩燈，為了慶祝即將來的新年，酒樓茶肆香氣飄逸，還有脂粉氣隱隱摻雜其中。

  車廂內，趙佶百無聊賴的把玩著一隻純黑色的建盞，聽到叫賣聲的時候，他才放下，長手一掀，將車窗上的帘布掀起，張迪欲問，見他面色如常，便不再言語，趙佶仰頭望去，街道上花燈直通皇城，美的令人炫目，他鳳眸微眯，將手就這麼伸了出去，取走了路過的賣花娘子鬢上的簪花，惹的那娘子回眸，他對她粲然一笑，賣花娘子愣在原處，待馬車走遠了才反應過來，紅著臉朝馬車又丟了一支花。

  趙佶爽朗的笑聲響了一路，到了樊樓門口才停了下來，張迪笑著道：「小的好久沒聽到官家這麼開心的笑聲了。」

  「是不是到樊樓了？」趙佶含笑道，也許是剛笑過，他的臉上洋溢著舒適，鳳眸里仿佛有星光閃爍，看得張迪愣神。

  「是。」

  「嗯，我聞到酒香了。」趙佶閉上眼，深吸一口。

  「官家是想喝玉露飲？小的這就下去買。」張迪作勢要起來，趙佶伸手攔住，「也不是想喝，就是覺得……」

  「官家覺得什麼？」張迪豎起耳朵。

  「覺得有些無趣。」趙佶想了片刻，把心裡的那股子感覺說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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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日官家才新得了一位皇子，應當開心才是啊。」張迪想盡辦法為他開解。

  提起幼子，趙佶才又露出一絲笑容來，可隨即，他依舊是一臉落寞，張迪居然覺得，他很孤獨，這個念頭瞬間被他掐死，他是帝王，帝王是不會孤獨的，他有萬千子民，後宮三千佳麗，臣僚心腹，就連自己，也是屬於他的，如果這樣還會孤獨，那什麼才算快活？

  「沒意思，每日都是一樣的日子。」趙佶躺回了車廂里備下的榻上，閒適地用手撫過枕上的緙絲春柳圖，好似還是風流的少年郎君。

  張迪回過味來了，他這是想蔡京了，說來也奇怪，這位天子，離蔡京近點他就防備猜忌，惱起來說貶斥就貶斥，可對蔡京好起來，又是恨不得金山銀山都搬到他家去，這些年蔡京貶斥復位，復位貶斥，早已看習慣了，張迪眉頭一跳，「不如讓蔡京想點有趣的法子吧？」

  趙佶眼珠子突然瞟了過來，斜睨著張迪，他的眼神很冷，張迪忙跪了下來，「小的嘴誤。」

  「十一郎！你快來啊！哈哈哈這裡的彩燈好好看呀。」正在車廂內氣氛凝滯之時，外頭傳來童子的嬉笑聲。

  趙佶神情微動，忙將帘子掀開，探出頭去，只見一個總角少年，手裡舉著剛買的炊餅，站在橋頭，對著另一個正在奔跑的童子喊道，二人相聚後，少年指著頭上的彩燈，燈光悠悠，照亮了他們的臉，趙佶看的很出神，像是要把這一幕看進心裡頭去。

  「張迪。」不知過了多久，等童子的聲音逐漸遠去，趙佶才叫他。

  「小的在。」

  「你還記得，杭州的花燈節麼？」

  張迪豎起身子，「小的記得，官家也曾找過那孩子，只是茫茫人海，不好找呀。」

  「去尋，總會尋到的。」

  張迪為難道：「是要明著尋呢，還是暗著？」

  趙佶垂眸，明著尋恐怕底下人又得找一些莫名其妙的人來，其中還不防有假的，他想了想道：「暗尋，跟他一塊的那個小郎君看起來不像尋常人家的孩子，倒是墨言他謹言慎行，雖二人之間相處無主僕的感覺，但未必不是主僕，去查查杭州大戶人家裡有沒有這樣一個善畫的孩子，如今他應該十四歲了。」

  「是。」

  張迪隱隱覺得，若真讓他找到那個孩子，恐怕不是下一個蔡京，就是下一個被蔡京殺得人。

  「放我出去！」李南依一腳教飯菜踢翻，瞪著那幾個女人道。

  這是她被綁起來的第三日，整整三日，她都沒有再見過完顏峰，又出不去，這些女人輪番盯著她，她無論想做什麼都不行，墨言哥哥也不知道怎麼樣了，這都快把她逼瘋了！

  而另一邊，完顏峰坐在斷崖上，風沙很大，他眯起眼睛，聽著普路虎在身後回報。

  「我告訴你爹，事情我都知道了，等我回復。」

  「是。」

  「王希孟怎麼樣了？」完顏峰有些不耐煩，扭頭問道。

  「還是不肯吃飯，說要見李南依。」

  「哼，他們倒是骨頭硬的很，都不吃飯，那就別給他們吃。」完顏峰起身，「朔北軍營那邊呢？」

  「沒有任何動靜。」

  「李翼沒派人找他們？」

  「沒有！」

  完顏峰想了想，「再等等。」

  「好，我讓人繼續盯著。」

  「不必靠他們軍營太近，只需要看看他們巡防的路線是否有異就好。」

  「是。」

  事實上，李翼這邊早已亂成了一鍋粥，玉昆拍桌而起，「大哥，我等不下去了，讓我一人去找他們吧？」

  「你不要衝動，五日，他們肯定是有什麼事情耽誤了，南依有武功，且對地形熟悉，咱們再等兩日。」

  「再等？指不定人都被狼給吞了，要麼最壞的打算就是被完顏峰帶走了！」玉昆氣的一腳踹開凳子，「這個該死的王希孟，自己要去找顏料就罷了，還連累我未來媳婦！」

  李少卿急的好幾日沒吃過飯，乍一聽此言，無語的轉過頭去，撫著額頭。

  士忠拍了一下他，「胡說八道什麼呢，大哥也急，你別在這添亂了，不說大哥有沒有同意你這門婚事，且看那是他親妹子，平日看的比眼珠子還重，他不急麼？可這事能急麼？若真的是被完顏峰抓走了，或者死在山上，都不能讓軍營的人去冒著風險到邊界去，若被遼國的人知道，大作文章，說我大宋先挑起事端，擾他邊界，到時候藉口來犯，咱們就都是罪人，身為大宋的將士，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職責。」

  李少卿紅著眼，「士忠，不要再說了。」

  「難道就真的不去找了麼？」玉昆震驚了。

  李少卿閉上眼睛，默默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