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禍端起（四）

  李憲甩了甩被李少卿捶過的手臂，氣惱道：「我怎麼就生了你這麼個沒用的兒子，為了個賣身為奴的小娃在這哭天搶地，丟不丟人？你還有沒有一家少主的樣子！」

  李少卿在高管家的懷裡撲騰，「我丟人？我丟什麼人，墨言才不是奴！他是我兄弟，你把我兄弟趕出去了，我跟你沒完！」

  「方才我還覺得是不是將他趕出去有些過了，現在我覺得，這人果然留不得了，正如孟夫子所言，是個迷惑主上的奸邪之輩，你看看你，完全就是入魔了！」李憲一甩袖子，罵了回去。

  李少卿詫異得停了下來，片刻後，又覺得本該如此，就是如此！怎麼好好的就趕出府了，除了孟道子在從中作梗，還會有誰？

  他掙脫開高管家，盯著地上那根他撿來的樹枝幹，「我要去殺了他！」

  李憲拍桌，「高管家，把他給我綁起來，不認錯就別給他飯吃。」

  高管家連忙鉗制住李少卿的兩條胳膊，向後扣住，趕緊拖出了門外。

  「放開我！你放開我！」李少卿哪裡斗得過高管家，小廝們找了些柔軟的布條將他的手腳捆了起來，扛起來就往房間走。

  

  與此同時，孟道子偷偷出了府，將一封信交給了自己雇來的車夫，命他把信給官府即可，車夫拿了銀子，便驅車前往，而孟道子留在原處，李憲，你私藏舊黨的禁書，咱們走著瞧，看誰笑到最後。

  王希孟身上背著包袱，一通瞎走，也不知道自己在何處，這時候，他的腦子才稍微清楚了些。

  既然他已經是自由身了，他是不是該去找娘親呢？娘親在洺州，他當年是又坐馬車，又坐船，可他沒有錢啊，王希孟犯了難。

  「哎哎哎，讓一讓！」一群人不知道從哪沖了出來，將王希孟撞倒在地，王希孟的手擦在泥地上，刮出了血痕，他也顧不得疼，仰起脖子，看了過去。

  「安濟院又發米糧啦。」原來是官府設立的善堂，專門給老弱流民定期發放米糧的。

  王希孟自個爬起來，一個黑漆漆的小手伸向了他的包袱。

  王希孟後背一空，驚嚇的回過頭，只見偷他包袱的那個小賊速度飛快的掠過人群往前跑了，他趕緊追了過去。

  「別跑！」那小賊跟他身形差不多高，好像還有腿傷，跑的速度越來越慢，但是他對於地形極為熟悉，左拐右拐，王希孟憋著一口氣愣是緊緊跟著，小賊見他快追上了，越發慌張起來，這一慌張，便被巷子口的兩個籮筐絆倒在地。

  王希孟撲上去將包袱搶了回來，小賊也不服輸，死死拽著不給他。

  兩個孩子靠在巷子口，各占據一邊，誰也不放手。

  王希孟見他衣服破破爛爛的，蓬頭垢面，腳上的鞋子也到處是洞，看來是個小乞丐，便氣消了一半，「你把包袱還給我，我們各走各的。」

  「這是我的包袱！」小賊一用力，將包袱扯了回去，抱在懷中，死死守護著。

  王希孟見他手上還有濃瘡，腳踝上也有，有些傷口發黑髮紫，他低頭道：「包袱里只有衣服，沒有錢的。」

  小賊不相信，「你騙誰呢，沒錢你追著我那麼多條街！」說罷，他粗暴的將包袱打開，往裡面掏了掏，隨即感覺受騙似得，「真沒錢！你有病啊！這點破衣服你還這麼發了狠地追我！」

  王希孟啞口無言，「你偷東西，你還有道理了？」

  「呸，還給你，誰要你這點破玩意。」小賊將包袱甩給王希孟，衣服落了一地。

  王希孟低頭去撿，見小賊蹲在巷子口，眼珠子轉來轉去，就知道他又想偷東西了。

  「你...你偷東西，腿腳又受傷了，會被人抓住打死的。」王希孟說道。

  小賊瞪大眼睛定這王希孟，「你還咒我？你懂個屁，這些都是壞人！我偷他們東西怎麼了？」

  「可我也不是壞人啊，你不也偷我的。」

  「誰讓你傻不拉幾的站在那，不偷白不偷，鬼知道你那包袱里什麼都沒有，看你這樣子，也是小爺我看走了眼，窮酸。」小賊非但不醒悟，還把王希孟罵了一通。

  王希孟收拾好包袱，冷聲道：「我是窮酸，可我不偷不搶！」

  小賊上下掃了一眼王希孟，譏諷地翻了個白眼，「窮酸還裝呢？不偷不搶，你靠什麼吃飯啊？喝西北風啊，骨氣可換不來餅。」

  王希孟抿唇，「有手有腳的，可以去找個活計干啊。」

  「你在逗我呢？就你這樣，喝奶去吧。」小賊擺了手，罵完後，又覺得不對勁，「你看樣子，也不像是流民啊，是不是哪個大戶人家的小郎君？嘿，感情好啊，我抓了你去問他們要銀子。」

  王希孟無奈的嘆了口氣，「莫說我不是大戶人家的郎君，你跟我也差不多，你抓不了我。」

  小賊往地上吐了一口口水，「呸，小爺我都在杭州混了兩年多了，我只是長得矮了點罷了。」

  王希孟仔細去看他油膩髒污的臉，發現他長得挺清秀的，約莫估計跟墨詩他們差不多大，但是因為長期營養不良，跟他身高差不多。

  「那好吧，我勸也勸過了，你要偷，那也隨便你，我要走了。」王希孟這回抱緊了包袱，準備要走。

  小賊卻拉住了他，「你是不是賣身到大戶人家當奴的？」

  王希孟被他戳中心事，沒說話。

  小賊一看就點點頭，「被人家趕出來了？」

  王希孟更沉默了。

  「好傢夥，說半天，你也跟我差不多啊，無家可歸吧？」小賊笑了笑，王希孟被他嘲笑，心裡有些不服氣，「我有娘，只不過在洺州，我得去找她。」

  「洺州？沒聽過啊，你倒是說說，你怎麼去？靠你那兩條腿？分得清東南西北麼。」小賊雙手抱胸，靠在牆上。

  王希孟搖搖頭，「我找人打聽打聽，總會有人知道的。」

  「就算知道，你也得吃飯睡覺吧？在這街上瞎混，早晚落得跟我一樣。」小賊用手指扣了扣牙縫裡的殘羹剩菜，放進嘴裡咀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