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東院（二）

  王希孟在夢裡睡得昏昏沉沉，夢裡，他在山澗里奔跑著，小虎子與杏兒跟著他，他手裡牽著風箏，杏兒銀鈴般的笑聲在他耳邊環繞，娘親溫暖的雙手，輕柔的拂去了他的傷痛，父親永遠潤和的眼眸，默默注視著他，王希孟渾身一顫，「爹！」

  「醒了醒了！」墨詩是頭一個發現王希孟醒過來的人，他這麼一叫，學徒們都放下手頭的事情圍了過來，「墨言，墨言？」

  亂鬨鬨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王希孟虛弱的睜開雙眼，茫然的看著四周，沒有雲水鄉，沒有青山白雲，也沒有風箏，他怔怔落下淚來，「我想回家。」

  這裡又有哪個孩子不想呢，墨詩安慰道：「你有些發熱，郎中說沒傷害骨頭，只是一些淤青，若是餓了累了，我們去廚房給你拿些吃的。」

  王希孟呆呆地看著墨詩地嘴巴一開一合，他搖了搖頭，「我疼。」

  這裡的孩子，王希孟算是幸運的，有些被孟道子打殘的，才真是慘，可這些話，他們也不會說出來的。

  墨勻擰了毛巾，遞給墨詩，蓋在了王希孟額頭上，「我們給你上藥了，先忍忍吧，哦，你若是實在疼的厲害，吃個蜜果，這樣好的東西，我們都沒見過呢。」

  王希孟垂眸，見墨詩從他的枕畔拿出一個油布包裹的東西，打開來便是幾顆蜜糖梅子，王希孟咽了咽口水，墨詩連忙餵進他的嘴裡，「甜麼？」

  全部的孩子望著那蜜糖梅子，都是一樣的表情，他們想吃極了。

  王希孟點點頭，帶著哭腔道：「這是哪來的？」他年紀再小也知道這種東西，像他們這樣的學徒哪吃得到？文宣師兄指不定才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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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郎君送來的，你別說，今晚多虧了他，他可救了你的命。」墨詩無不羨慕的看著王希孟，「二郎君對你可真好，你以後有靠山了。」

  王希孟這才想起，昏迷前，李少卿為了救自己，還被家主責罰了，他連忙掙扎著要起來，立刻被墨詩摁了回去，「知道你想幹嘛，二郎君此刻上學堂去了，並不在府內，等到他下學回來就會去祠堂跪著，怕是沒空來見你了，你若想見他，也得把傷養好了。」

  王希孟這才安穩的躺了回去，李少卿這般不顧自己相救，他心裡感動地無以復加，許久都說不出話來。

  墨詩嘆了口氣，「你好好養傷吧，夫子也病了，等他好了，不知道又要怎麼樣呢，我們還有功課，就不能在這陪你了。」

  「嗯。」王希孟知道他們的難處，連忙點頭。

  李少卿被小廝接回府的時候，府里張燈結彩，皆掛上了各色彩燈祈福，他撇了撇嘴，反正今日中秋家宴是沒自己的份了，他也不管在廊檐下等著自己的娘親，氣呼呼的往祠堂去了。

  熟門熟路的打開祠堂的門，他一屁股坐在了蒲團上，看著門外的假山石，又覺得無甚意思，撓撓頭髮掐掐手指，去貢桌上盯著香爐，天色漸黑，他的眼皮都開始打架了，提起衣角就往蒲團上一躺，翹起二郎腿，看著祠堂屋頂上的彩繪，哼著小曲，滿不在乎的心想道：讓我跪著，我就不去中秋家宴，哼。

  正氣惱呢，便聽到一個腳步聲到了門口停了下來，他看也不看，扭過身去，面對貢桌上的列祖列宗牌位，「幹什麼啊？爹讓你叫我去宴席是不是？告訴他，我不去，我要在祠堂過中秋。」

  身後沒有聲音，李少卿眼珠子轉了轉，不對勁啊，怎麼不求我？

  他納悶的轉過頭，發現門口空無一人，倒是有片衣角還在門邊上，「嘿，我說話你躲什麼啊，給我出來！」

  見門口那人還是不動，他這下來氣了，利落的爬起來氣沖沖的往門口走去，探身一看，這下愣住了。

  王希孟低著頭，害怕的看著他，手上還捏著一個油布包，衣服已經換過一身了，臉色依舊蒼白，李少卿張了張嘴，「你...你怎麼...你怎麼跑出來了？」他還沒等王希孟說話，連忙左右看了看，將王希孟拽進了祠堂，順便把門給關上。

  「你好大的膽子啊，學徒不能隨便出東院，要是被知道了，我都救不了你。」李少卿劈頭蓋臉的指責，令王希孟頭低的都快埋進胸里了。

  李少卿平日裡最是吃軟不吃硬，見自己大吼大叫的好像把他嚇到了，抓了抓後脖子，為難的降低聲音道：「我不是怪你，我這是擔心你，你跟個小姑娘似得，我都不敢說話了。」

  王希孟猛地抬起頭，「我才不是小姑娘，我聽他們說，你被罰跪在這，我怕你肚子餓，去廚房偷了餅給你吃，不知道你會不會吃。」

  「餅？能吃！」李少卿微愣片刻後，立刻展露了一個燦爛的微笑，忙接過王希孟手裡的餅，那餅還溫熱，包裹在油布里，不過看起來就不好吃，李少卿從小就錦衣玉食，哪裡吃過這種粗鄙之物，他看著王希孟的眼神，竟一口咬了下去。

  「嗯，真好吃，原來餅這麼好吃。」李少卿驚訝的說道，拉著王希孟坐到了蒲團上，「你吃了麼？」

  「吃了。」王希孟應道。

  李少卿點點頭，突然又想到，東院一日就兩頓，午後便不再放飯，這餅興許是今日中秋特地獎勵的，這下他可再也吃不下去了，又怕王希孟多想，把餅掰一半遞了回去，「我吃不完的，晚上我娘肯定又要給我煮別的吃的，我就不吃那麼多了。」

  王希孟點點頭，有些羨慕道：「你娘待你真好。」

  「那是當然，你娘呢？」李少卿問道。

  「我娘當然也好。」王希孟抓著餅，無比滿足的回答道，不論他在這要等多久，娘是世界上最好的娘。

  「哦，那是當然的，看來你跟我一樣講義氣，你今天能來找我，咱們以後就是兄弟了，我不會再讓孟道子欺負你了。」李少卿笑嘻嘻的說道。

  王希孟眨了眨眼睛，「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