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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章 壽與天齊,予你新生5

2024-06-01 20:12:36 作者: 恬劍靈

  按照王司史的意思,將浮婼帶過來走個過場,便可以將人給放了。

  偏偏威遠將軍府那位管家不依不饒,將浮婼昨日如何帶著一幫子人強行入府,又是如何讓自己的兩名武婢對他家將軍大打出手,還有浮婼與他家將軍又是如何談妥後入了書房敘話,說得頭頭是道。至於他家將軍又是如何在浮婼走後失魂落魄猶如被下了咒,更是在管家口中被描繪得猶如親見。

  至此,他家將軍翌日被發現死於書房,還不至於讓浮婼背上一個殺人的罪名。

  

  可偏偏那管家又言之鑿鑿,說他約莫是在戌時瞧見浮婼竟是去而復返踏雪而來,主動引著將軍入了書房。此事,還有放她入府的門房及他家將軍的兩名親衛為證。

  夜黑雪重,孤男寡女,便事關風月,有辱斯文了。

  親衛得了令,撤離了書房,不知書房重地是否真的有不可描述之事發生。

  直到今兒個天明,管家前去書房才發現他家將軍死了,而浮婼,則早已偷偷潛返。

  「她雖是穿著狐毛斗篷用兜帽遮住了大半張臉,聲音假作沙啞,但我向來便是認人的一把好手,絕不會認錯!我家將軍若非見到的是她,又怎可能任她施為?」管家語聲堅定,誓要為自己的主子討回公道。

  為了驗證那管家的認人本事,王司史當堂便給他指了一名番役,隨後將人混入了八名身材體型相似的百姓中,所有人皆用兜帽遮擋了大半張臉。而他,就這麼將人給認了出來。隨後,王司史找了幾名身材體型甚至連樣貌皆有幾分相似的女子,令其指出其中一人,那管家再次在兜帽堆中將人精準地認了出來。

  自此,那管家指證浮婼的話,可信度愈發大了幾分。而浮婼毒殺威遠將軍劉罡正的嫌疑,也增大了。

  即便浮婼有武婢及護衛作證她離開將軍府後逕自回了宅子不曾出門,可那些是她的人,證詞不予採信。

  王司史即便覺得事情存疑,可明晃晃的人證在那兒擺著呢,他只得下令將浮婼暫且收押。心想著進宮一趟親自向君王稟明此事。畢竟此事一來涉及了威遠將軍,查辦大案要案皆屬刑司局之責,需向君上報備。二來君上對這位浮娘子似有所不同。

  被番役帶走前,浮婼經過那管家。女子娉婷,面容無波無瀾,卻是驀地出聲:「你這項認人的本事,一觀其顏,二辨其聲,三觀行止。想來會被劉將軍委以重任,也有這份本事的功勞。但你是否想過,若是有人故意利用了你這本事讓你做了偽證呢?你家將軍之死的真相,是否會因你而被永遠掩埋?」

  女聲柔軟,卻擲地有聲。

  管家身子一顫,握緊了攏在袖中的手。

  他那滄桑的聲音前所未有地堅定:「我只知道,我絕無可能會認錯。」

  *

  恰在此時,仵作與六名番役前來復命了。

  「大人,劉將軍的屍身已驗看完畢。這是屍格。」

  接到報案之後,王司史一方面命番役隨著將軍府管家去「拿」人,另一方面則親自帶了仵作和番役前往威遠將軍府。只不過兩個姨娘在一旁驚懼地哭哭啼啼,他呵斥她們離去,隨後只匆匆看了一眼屍身就交給了仵作處理。

  書房內一片凌亂狼藉,有明顯的打鬥痕跡。他帶著人重點勘驗書房及威遠將軍府四周行跡,以及對府中下人的盤問。這之後匆匆趕回刑司局來過問此案,只留了仵作在那邊負責驗屍,六名番役負責繼續查找線索。

  然而,此刻翻看屍格,他卻震驚不已。

  「劉將軍他被廢了一條腿?」

  仵作忙稟:「小的已經勘驗仔細,劉將軍的左腿是臨死前所傷,被挑斷了筋脈,並未來得及處置傷勢便服用了毒藥身亡。」

  王司史想的是劉罡正的死法不合常理。若是毒殺,又何必在死前還要廢了人家的腿?既然廢了人家的腿,那為何不索性直接一刀將人給了結了?

  浮婼卻是聽得分明,很快便意識到了這便是周欽衍所說的斷了他一條腿。

  很顯然,劉罡正是在周欽衍派去的死士離開後被毒殺。

  只不過……

  按照常理,被廢了一條腿,應是第一時間處置傷口。死士離開後,劉罡正要做的,是迅速止血,隨後傳喚人診治。可他似乎壓根沒來得及便已經毒發身亡。

  是在死士到來之前便被下了毒,死士離開後不久就身亡,才未來得及處置傷處嗎?

  如此一來,昨夜出現在將軍府的女子,便是其中的關鍵了。

  她許是趁機給劉罡正下了毒藥。死士恰巧在她離去後出現,與劉罡正纏鬥在一處,斷了他一條腿。而彼時劉罡正撤去了書房外的親衛以及護衛,也便輕易便讓死士們得了手。待死士離去,劉罡正毒發身亡,臨死前書房外空無一人,無人可以求救。

  只是……

  她給出去的壽數還未終結,劉罡正不可能提前死亡,除非是君王之故,可以撼動她給出的壽數,如同崔芷汐。亦或者,如同汪夫人,被奪壽。

  若說是那女子從中作梗毒害了劉罡正,絕無可能發生。

  莫非是周欽衍聽了她的話之後氣不過,夜裡趁著她熟睡又命死士去了一趟將軍府?

  不,他行事自有分寸,若真要殺他,自可以揪出禁軍中那個效命於劉罡正的人,治劉罡正一個叛君之罪,明正典刑。

  「大人,這是書房桌案上擱著的藥瓶,已找了數名大夫辨認,是冬日忌。此毒無藥可解,中毒者一兩息內便會當場斃命,症狀與劉將軍的死狀相符。」一名番役呈上一個藥瓶。

  彼時王司史帶著人入書房搜查時便注意到那瓶子了。下毒之人逃之夭夭,竟還將贓物如此正大光明地擱在人眼皮子底下。

  王司史說道:「暫且將此瓶記錄在冊,封存,以備隨時調用。」

  那管家在旁卻是聽得一張憋紅的臉愈發激動了幾分,指著浮婼道:「你好狠的心!竟絲毫未給我家將軍留任何生路!」

  若非被番役制住,許就要衝上來對她大打出手了。

  浮婼終是被帶了下去。

  關押她的牢房是個獨間,裡頭沒有絲毫的穢物,整潔乾淨得緊,甚至還擺放了一張床榻供她休憩,一應用品也齊全。這般的待遇,顯見的,王司史是費了心思。

  打發走兩名緊隨不離的武婢,浮婼待在失去自由的地兒,心中卻是驚起了千層浪。

  劉罡正根本不是被人毒殺,而是自戕身亡!

  先前她不知曉那毒藥的特性,才會做出那般的猜想。可如今,知曉了此毒一兩息內便會令人斃命,那劉罡正先被那女子下毒再遭死士斷腿隨後毒發的推斷,便根本不可能成立了。

  這毒藥,只可能是在死士們離開後才入了他的口。

  而彼時,那女子早已不知所蹤。

  那麼之後在書房內,唯有劉罡正一人。

  藥瓶擱在桌案上,表明此毒下得正大光明。他不處置自己的腿傷,是因為他本就存了死志。而他能被死士輕易挑斷筋脈,也能夠說得通了。

  他本就沒有用盡全力對敵!

  即便當時書房附近沒有護衛,可只要他喚一聲,自有人前來相救。若他本就存了死志,那他在與死士打鬥過程中未喚將軍府護衛,也便能說通了。

  只是不知,他的死志是緣何而來。還有那瓶毒藥,是本就在書房,還是……與那名神秘女子有關?

  因著此事涉及了周欽衍,旁人不知曉劉罡正被斷了一條腿的由來,她不便在堂上多言。王司史得知的訊息缺失了其中一環,估計一時半會兒也難以查明真相。

  只不知,周欽衍什麼時候能將此事給揭過去。

  畢竟,她可不想被困在獄中。

  *

  周欽衍的行事效率極高,當夜浮婼便被秘密放出回到了自己的私宅。

  王司史的人駕著馬車將她送到門口便回去了。

  她敲開自家的門,兩名武婢早已候著了,忙將她迎進去。

  夜裡又開始下起了雪,雪粒子落在臉上滿是沁涼寒意。浮婼疾走了兩步,卻倏地察覺到院子裡多了一個人。

  「娘,您怎麼在這?」

  曾氏裹著一件厚實的襖子,手裡拿著把乾草,用火摺子點燃了丟進了銅盆,指揮著她:「趕緊的,先跨了火盆再說。」

  浮婼就這麼被她給趕鴨子上架提步跨了過去。

  下一瞬,她的肩頭便被披上了一件厚實的衣物,竟是剛剛還裹在曾氏身上的襖子。

  入了屋,裡頭燒著炭,暖和得緊。

  兩人淨了手,她欲將那襖子重新給曾氏穿上。

  「本就是給你做的,還回來做甚?嫌棄你娘的手藝是吧?」曾氏板起了臉,作勢開罵。

  得,被曾氏這麼一說,浮婼不得不做小伏低,繼續將那件委實是過於樸實的灰撲撲的襖子穿在身上。不過屋裡頭暖和,她本就穿得厚實,竟是捂出了一身汗。

  最終,還是曾氏眼尖地瞧見她額上沁出了汗,笑著替她脫了那襖子,讓一旁的武婢收了起來。

  上上下下將她打量了一番,確定她沒有缺胳膊斷腿之後,曾氏便開始了與她秋後算帳:「你這蹄子攤上了牢獄之災都不知道往家裡頭傳個信兒!若不是旁人跟我說了你被捉拿去了刑司局攤上了那等毒殺大將軍的事兒,指不定這會子我們都被瞞在鼓裡呢!你一出事,家裡頭想盡各種門路想將你撈出來,還是你弟腦子靈活想入宮去找君上。只不過他手上也沒個信物壓根進不去宮,好在他在宮門口盤桓時被個小內侍認了出來,那小內侍領來了小喜子公公和你弟說了一陣子話。這不,君上也被驚動了,派人來了趟家裡說是到這宅子等你出獄。這大晚上的一大家子人都盼著接你回去呢,不過我把他們勸住了,自個兒先過了來。」小喜子曾在浮婼身邊伺候時,在浮家蹭吃蹭住過一陣子,曾氏對他自然是不陌生。

  聽完曾氏絮絮叨叨的話,浮婼才明白她會出現在這兒,這其中還有小喜子的一份力。

  沒想到小喜子對她的事兒竟一直都上著心。

  「娘,我突然受了這無妄之災,自個兒也是懵得緊。壓根就沒功夫騰出人給你們報信。」

  浮婼不得不儘量安撫曾氏。

  只不過曾氏卻是並不買帳:「別以為老娘不知道君上派了人護在你身邊。你只要想,他們還能不將信兒報過來?左右不過是你和家裡頭生分了。自從入了淮煬侯府當了那老什子的侯府嫡女,你就變了。瞧瞧,這悄摸摸置辦私宅還瞞著家裡呢。是生怕你奶將你這宅子給搶了去吧?你放心,自從鬼門關走了一遭,她對你可是親近得緊,再不會犯那些糊塗事啦。可別是你覺得咱們家給你拖後腿了,覺得淮煬侯府那頭才是你真正的娘家人吧?」

  曾氏故意陰陽怪氣,把浮婼給說得頗有點兒尷尬和赧然。

  她忙指天發誓了一番,又說盡了好話。才讓曾氏故意板起的臉緩和了下去。

  「你雖不是我親生的,可我待你的心是真真兒的。你若讓我寒了心,我也拿你沒轍。」曾氏繼續拿喬,唉聲嘆氣。

  浮婼只得繼續硬著頭皮哄著:「我知道娘您對我絕對是真真兒的,這時不時地罵我幾聲賤蹄子,還不是故意當著祖母的面哄她老人家開心呢?阿婼懂的。」

  曾氏瞬間就被噎了一下。

  此局,算是平局。

  *

  夜裡曾氏與浮婼睡在了一處,曾氏又開始絮絮叨叨老生常談,大抵是讓她搬回青衣巷浮家,省得在外頭讓人擔心。

  當然,曾氏最擔心的便是她被周欽衍給占去便宜。畢竟她身邊的人都是周欽衍的人,他想要夜探香閨,全憑他心情。

  浮婼聽得哭笑不得,只得轉移話題:「娘,聽書焌說你倆都想起了以前被遺忘的事兒。您跟我說說,我究竟是怎麼成為浮家的女兒的?」

  其實浮婼大抵已經猜到了,且這部分記憶對如今的她已經無甚影響,是以她在從浮書焌口中得知他們憶起了那段被她抹去的記憶時並未主動詢問過曾氏。

  但如今,以免曾氏再說些周欽衍的話頭,她索性便問了出來。

  曾氏與她易過壽,對於她,自然是比浮家任何人都要了解些。

  她聞言一怔,從錦衾中露出的半張臉露出一抹哀傷:「此事,是因我而起。」

  「阿婼那丫頭的娘是個可憐的,留下她這個孩子。他爹後來娶了我,可阿婼丫頭那年紀已經記了事,知曉我不是她親娘,成日裡與我不對付。後來我生了書焌,你祖母疼愛書焌,對她這個孫女自然是不滿。我見她一直排斥我,再加之生了孩子精力有些不濟在床上足足躺了半個月才緩過來,也歇了讓她喊我娘的心思,也對她板起了臉色,日子就這麼過著。你爹就是個粗心的,竟還當我和她是母慈女孝。傻子一個!」

  「一年年的,她最終在和她爹大吵一頓後揚言說要去投河自盡找她死去的娘便跑了出去,可跑出去的是她,回來的卻是你。雖然你們極像,當時的你也和她一樣不會喚我娘,但我就是知道,你不是她。可我心裡頭存著希望,希望她會回來將你這個騙子趕走。可她一直沒有回來,我只能祈禱她沒有出事,也希望不是你害了她。直到你後來與我易壽救了落水的我,我確定了,以你的本事,根本無需為了進我們浮家假冒她而對那丫頭出手。我也更加確定了,那丫頭必定凶多吉少了。」

  浮婼倒是驚訝了一下。

  她原以為自己是篡改了浮家人乃至於浮家那些鄰里親戚的記憶,才假冒了「浮婼」的身份。可依著曾氏的話,她竟和「浮婼」長得極像。

  相似的樣貌,相同的名姓,也難怪當初的自己會特意佯裝「浮婼」了。於她而言,可不就是得天獨厚的優勢嗎?

  「娘,後來你就沒有問過我為何要假裝是『浮婼』嗎?」

  「你只說與我有一段緣分,」曾氏有些懊惱,「別的你也不肯多說。後來你讓我騙你爹說你要出趟遠門開眼看看這大好河川,先斬後奏跑了個沒影。這一走,就是兩年,讓你爹擔憂得生了場大病。你回來後不久,有個小娃就找上門來了。對,就是晏太子!那么小一隻,喊你娘,多可愛的娃啊,就被你給哄得被個白髮女人給領走了。你瞧瞧你,這都乾的什麼事兒呀!好在他最終又認了你當娘。你說說你,怎麼就忍心將那么小的一個孩子往外推呢?」

  經了曾氏的口,浮婼倒是將一些事給串聯了起來。

  看來她與曾氏的緣分,確實是不淺。

  只不過,她當初若要佯裝「浮婼」,那便絕對是見過她的,那真正的「浮婼」,如今在何處?莫不是真的投河自盡了?畢竟她可以與人易壽,可卻救不回一個已經死去的人。

  「娘,晏晏的事兒您就別提了。當時我錯判了一切,只以為將他送人是為他也為我好,如今好在已經將一切糾正了。」

  曾氏卻是一下子就來了興致,錦衾底下的手伸過來擰她的耳垂:「你偷偷告訴娘,你究竟幾歲了?晏太子真是你兒子?他可是太子誒!那你和君上究竟是什麼關係?你倆生了……」

  猝不及防被擰耳垂,浮婼疼得當即叫饒。

  這陌生又熟悉的被教訓方式!

  *

  翌日,雪轉小,只不過地上的積雪卻又深了一層,踩在上頭吱呀吱呀,竟別有意趣。

  家裡頭還有一堆事要忙,離不得曾氏。

  這日用過午膳,曾氏前腳剛走,周欽衍後腳就至。

  年輕的君王一身常服,穿著黑色大氅,是直接從隔壁的院子踱步到她這邊的。那兩名武婢眼疾手快地將他給放進宅子。

  「好在你拒絕了你娘搬回去住。若不然本君連夜半偷香竊玉都不方便。」他倒是一點兒都不見外,說話間便來摟她。

  浮婼忙退後一步:「君上自重,阿婼忙著給自己脫罪呢,沒功夫招待君上。」

  「不是將你放出來了嗎?此事自有王有年去查。」

  「如果不是君上派人斷了劉罡正一條腿,王司史也便不會因為缺失了這一環節而難窺真相。」

  他輕笑:「這是埋怨本君為你出氣了?」

  「阿婼並無此意。」

  周欽衍輕哼了一聲:「本君已經將斷了他一條腿的事兒告知了王有年,他自有定案的法子。」

  「定案?他已經查出了兇手?」

  「你就裝吧!」周欽衍戳了戳她的臉,「揭開表面那層皮,劉罡正之死,並不難查。只不過那名被認作是你的神秘女子,卻不知是何人。」

  浮婼心頭一凜,隨即頷首:「既是如此,我得為自己找一個人證。」

  「誰?」

  浮婼的視線幽幽轉向院子右側的那堵牆。牆角海棠樹粗大的枝幹後,前任錢司珍驚得從一個小洞中收回視線,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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