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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抽絲剝繭,妾與君安11

2024-06-01 20:08:23 作者: 恬劍靈

  巷口的首飾鋪子,雨幕下,浮婼撐著把油紙傘,仿若遺世獨立。小喜子與車夫等候在馬車旁,時不時張望一眼。

  這是京師有名的鋪子,特製的首飾款式稀罕極具匠心,頗受貴人們喜愛。每次推出新品,售賣數額有限,往往一經推出便會售罄。

  她舉步而入,當即便有人迎了上來。

  「今兒個有雨,沒承想竟還能迎來貴客。娘子裡邊請,隨意挑,若有瞧中的,我給您打個折。」

  一聽有折扣,浮婼原本還只打算隨意相看相看,這會子倒是來了興致。

  「那就先謝過掌柜的了。」她還是先問了聲,「掌柜的,您這邊能接受立字據嗎?您只管去浮家書鋪取銀子便是。」

  既然掏錢請書生寫的話本子都有說書先生說唱了,那定然是賺了錢。讓她爹用她辛苦謀劃賺來的錢送她幾件首飾,合情合理不是?

  掌柜仔細打量了她好幾眼,似這才認出她來。

  

  「您是浮娘子?」

  浮婼頷首。

  「是小的眼拙了。浮娘子您看中了哪些,隨便拿,小的雙手奉上。」

  女子對首飾,天生便沒有抵抗力。這些時日她在皇宮和定國公府都住過了,衣物倒是沒有短缺,可卻遠非她喜愛的。至於那飾品,更是令她不忍直視。

  說到底,女子愛美,尤其是美艷女子,愈發不願忍受身上穿戴並非自己所愛。

  可喜愛首飾是一回事,平白便被人家送首飾是另一回事。

  浮婼疑惑:「掌柜的這是何意?」

  「實不相瞞,我家小姐早先便有過交代,若浮家書鋪的浮娘子到訪,無論看中何物,皆可相贈。若您看中這鋪子,也儘管拿去。之前是小的眼拙,對不住,對不住。」

  「敢問掌柜的,您口中的小姐是……」

  「小姐說,您應是認不得她的,囑咐我不必相告。」

  天上掉下如此好事,還真是令人措手不及。

  這世上,沒來由的贈予,最是令人放心不下。但無奈浮婼一眼便相中了那一對形似滿天星辰的耳墜。又被那根彩色鳳尾步搖吸引。還對那極具異域風情的瓔珞頗有興味。

  永遠不能低估女子對首飾的執著和痴迷程度,而浮婼,也不例外。

  她讓掌柜的打包,又詢了價兒,執意立下了字據,讓掌柜去她家的書鋪找她爹拿錢。

  左手提著那飾品盒子,右手撐著油紙傘,她這才心滿意足地離了鋪子。

  候在外頭的小喜子立馬迎上前來:「浮娘子,您這麼破費又是何必呢?長公主什麼稀罕的飾品沒見過,您孝敬過去,她也未必喜愛啊,白糟蹋了錢。」

  浮婼默默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瞧得小喜子有些發毛。

  「您這不是送給長公主的?」他立馬便道,「那是送給棱老夫人的?也對,您家那幾口子如今都住在了定國公府,一切還得看棱老夫人眼色。就浮老太太那脾性,保不准三兩句就將人給得罪了。還是得提前送些個禮,先處好關係。伸手不打笑臉人的道理總沒有錯的。」

  浮婼又瞧了他一眼,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

  小喜子抓了把自己的頭髮:「也不是?難道是您買來送給君上的?可這鋪子不是只賣女兒家的首飾嗎?」

  這越說越離譜了。

  浮婼有些恨鐵不成鋼:「我就不能是買來自個兒戴嗎?」

  「啊?」

  「你瞧瞧我這張臉,如何?」

  「美、白、亮,像泛著抹白光,特別招人喜歡。」小喜子用他能想像到的最好的字眼來形容。

  「那我這身段如何?」浮婼繼續循循善誘。

  小喜子的視線挪到浮婼的腰上,又悄咪咪挪到她的胸上,臉色竟有些發燙起來,竟是支吾不出一個字來。

  見他這反應,浮婼才道:「這世上的女子想要擁有一副美人皮何其難?我碰巧擁有了,竟然還不懂得珍惜,豈不是暴殄天物?美好的事物,總該用些美麗又吸引人的物件兒來裝飾,這才更能讓這份美麗長久,而我的心情,也才能因著這份美麗而變得愉悅。女,為悅己而容,懂嗎?」

  小喜子吶吶點頭,似懂非懂。隨後又似恍然大悟般,語出驚人:「原來浮娘子是嫌棄之前君上讓張公公為您準備的首飾呀。」

  浮婼當即便黑了臉:「你是嫌我命長是嗎?」這種話竟敢這麼明目張胆地說。

  她如今的首飾,一部分確實是在進宮的時候,張公公命人給她備下的。畢竟在宮裡頭,哪怕是一個小小的宮婢,都不可亂了儀容。

  不過這跟君上可沒有半毛關係。

  就連張公公也只是交代給掌事姑姑,掌事姑姑再交代給手底下的。

  小喜子這話若傳到周欽衍耳中,她是徹底將那位總喜歡玩翻臉遊戲的君王給得罪了。

  「再去一趟浮家書鋪。」家裡頭四個人都被困在定國公府,她好不容易出來一趟,總得去她爹那邊露個臉報個平安。二來,那首飾鋪子賒的錢,總得跟她爹報備一聲。誰讓她剛剛看到那鋪子就管不住自己的腳,看到那漂亮首飾就管不住自己花錢的手呢。她盡力了,真的。

  上了馬車,小喜子將二人的傘收了,這才催促車夫。

  馬蹄聲噠噠,慢慢吞吞,似極為享受雨中的漫步。一鞭子下去,馬兒吃痛,開始跑動起來。

  雨天濕濘,那速度倒也適當。可偏偏有什麼似鬆動了,車廂竟開始晃動起來。而那馬,竟倏地飛馳起來。

  浮婼和小喜子待在裡頭,身子晃蕩,好幾次都撞上車廂壁。

  「老馬,你趕緊讓馬車停下!」小喜子朝外喊道。

  「不是我不願停,這馬突然不對勁了,它停不下來了啊!」隔著一道車簾,老馬破碎的聲音傳來。在這細細的語聲中,顯得格外狼狽。

  突發這樣的變故,浮婼努力穩住自己的身形。艱難地扒開車簾,瞧見了那失控的馬兒,以及街道上那驚慌失措躲避的百姓。

  什麼斷裂的聲音傳來,浮婼敏感地察覺到,竟是早先她便吐槽的那隨時都會散架的車轅。

  真是夠糟心的。

  馬車低調些無可厚非,可這結實程度都夠讓她死一回了。

  「跳車!」浮婼迅速做出決定,朝著小喜子喊道。

  小喜子猶猶豫豫:「這速度,跳下去鐵定會殘啊!」

  「前方是拐角,以如今馬的速度,車廂必會掀翻狠狠撞上那道牆。想要保命,立刻就跳!」

  當浮婼和小喜子車夫三人跳下車的下一瞬,馬兒竟是絲毫未見減速地拐了彎兒。而它托著的那車廂重重地砸上了拐角的牆,竟是瞬間四分五裂。不知若是人也砸了上去,那腦漿是否會崩裂。

  *

  老馬畢竟是禁軍出身,有些身手,跳下馬車時連滾了好幾圈,才堪堪穩住,只不過身上免不了火辣辣的疼。他顫顫巍巍地努力站了起來,走向浮婼和小喜子那邊。

  「浮娘子,你怎樣了?」

  浮婼畢竟是女兒身,體質弱。小喜子與她是往同一個方向跳的,老馬則往另一側跳。

  逃生時,小喜子也顧不得規矩,竟是以自己的身子做了肉盾,全力護著她。他那腦袋,狠狠地砸在地上,血液直流,奄奄一息。

  雨水沖刷著染血的大地,似要洗去那隨之消逝的一條生命。

  浮婼從他身上起來,只覺得觸目所及皆是血色。

  冷。

  好冷。

  有一個人,竟要因她而死。

  她只覺得無邊的悲痛襲來,發瘋般用手去捂住他那汩汩往外流血的腦袋:「小喜子,你不能死!不能死!!」

  小喜子想要睜開雙眼,卻是無論如何都睜不開。他艱難地張了張唇,想要再開口說個隻言片語,然而卻是無論如何都發不出聲。頭一歪,就這般沒了聲息。

  「活下去!哪怕不能壽終正寢,也要活到天命之年!你聽到沒有!」浮婼的語聲悽厲,帶著不容置喙的堅決與力量。

  整個世界,似乎都寂靜了下來。

  而她那聲嘶力竭的話語,竟這般隨著雨聲風聲,傳了出去。

  馬蹄聲,由遠及近。車輪滾動,一輛華麗奢侈的馬車徐徐停下,一隊禁軍齊齊下馬。

  不知何時,浮婼但覺頭頂的雨絲消失了,一雙錦靴落地,金尊玉貴的男子竟親自為她打傘。雨勢漸大,濺起的污泥髒了他的錦衣袍角。

  張煙杆忙撐著一把傘過來:「君上,這般的小事哪兒能勞您親自下馬車。咱們先回宮,衛統領會妥善處置好的。」

  纖細修長的手指握著那傘柄,骨節分明,年輕的君王卻是懶怠理會他的聒噪。

  他的俊臉緊繃,薄唇擠出狀似安撫的話語:「浮娘子,他已經去了。能為護你而死,他也算是沒白費了本君的吩咐。」

  女子髮髻鬆散,臉色髒污。她抬眸,那向來璀璨的眸中,卻有著一抹狠戾:「他不會死的。」

  無端被這般的眼神一悸,周欽衍竟有些失神。

  下一瞬,一聲痛苦的悶哼從那被血色浸染的人口中發出,已經沒了聲息的小喜子驀地睜開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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