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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你可曾想過,你至死都難以等到他了?

2024-06-01 20:07:49 作者: 恬劍靈

  偏僻的山坳,正欲歸巢的晚鴉在一棵老樹盤旋,聒噪地叫嚷了幾聲之後便沖向了被點綴了晚霞的西方。

  茅屋,炊煙裊裊。

  籬笆門內,黃衣黑髮的女子盈盈而立,身姿窈窕,纖穠合度。她的對面,滿頭白髮的瞎眼老嫗正在艱難地挑揀簸箕里的黃豆。

  浮婼啟唇,聲音清冽如泉:「曾經名滿京師的崔氏女,擅岐黃、擅機關、擅權謀,更擅揣度人心。臨了,卻要以這般枯容下黃泉。」

  老嫗手上的動作一頓,那爬滿皺紋的臉上倏地閃過一絲苦痛。

  

  「我知道你居於此處五十七年,是在等一人。你可曾想過,你至死都難以等到他了?」

  「姑娘,老身不知你為何會如此說,可老身知道,他不會負我。他應是早就來過了。只不過,老身這雙眼再也瞧不見他罷了。」老嫗神情平和,她那雙失去了焦距的眼空洞無物,臉上密密麻麻的皺紋仿若丘壑,似隨時都會崩塌。

  浮婼一怔。

  不愧是崔氏女。

  豁達如斯。

  她也不再贅言,直言道:「你所言不錯,他不會負你。如今他就在你這道籬笆門外的老樹下,靠坐在樹邊。」

  年邁的身子顫顫巍巍地站起,狂喜爬上那張蒼老褶皺的臉。

  然而下一瞬,浮婼便殘忍地打破了她的希冀:「可他早已成為了一具白骨。」

  「你、你說什麼?」老嫗面上的神色終是有了一絲龜裂。

  浮婼並未立即作答,她的眸中划過一絲悲憫,末了蠱惑般開口:「有興趣和我做筆交易嗎?一筆,能令你重回韶華歲月的交易。」

  *

  半年後。

  京師。

  「這小賤蹄子,心比天高命比紙薄。竟敢去玷辱君上。也是長公主心善,才沒命人當場杖殺了她。」

  浮婼從渾渾噩噩中醒過神時,聽到的便是那刻薄怨毒的大嗓門。

  美人膚如凝脂,冰肌玉骨。柳眉輕蹙,潔白的貝齒輕咬唇瓣,血色在那薄塗了口脂的唇上流轉,更顯得嬌嫩鮮妍。美人在皮,亦在骨。那水晶蜜凍的唇兒,溢出一絲輕吟。

  「娘您瞧瞧,還真是一條賤命。這都從亭台的二樓摔下來了,當場流那麼多血,才養個三日就好上了。」

  那聒噪的女聲再次響起。

  浮婼抬眸望去,便見到了一個牙尖嘴利的婦人。

  這婦人約莫四十,身子豐滿,頗有點兒風韻,偏偏那膚色偏黃了些,眉眼上挑,帶著點兒刻薄相。

  被這婦人喚作「娘」的是個老太。拄著個手杖,臉上滿是褶皺。她沒好氣道:「真真是浪費了這身美人皮子。做個正頭娘子不要,非得去攀君上的高枝。沒被摘了腦袋帶累了咱們老浮家,那是祖宗保佑!」

  曾氏忙給老太太順氣:「娘您彆氣。這眼皮子淺的只想著貪圖眼前的榮華富貴,也不想想她有沒有那個命去拿。」

  「咳咳!」老太太身子不爽利,咳嗽了幾聲,對上浮婼:「長公主那邊已經發話,你這樣的奴僕她消受不起,以後不用去她跟前伺候了。現如今誰家還敢娶你當正頭娘子?原本錢家小公子還為了你和家裡槓上,讓他父母鬆了口同意你八抬大轎進門。這會子你那名聲,也只能一頂小轎進了錢府,連當妾也是錢家看在他家小公子實在歡喜你的份兒上。半月後他家會上門來接人。」

  浮婼腦子裡嗡嗡的,只聽見這老太太吧嗒吧嗒張著嘴說著話。

  她有些不太確定地詢問:「你們……是誰?」

  霎時,老太太和曾氏皆是一怔。

  半個時辰後,大夫匆匆趕來,斷言她應是頭部受創忘卻了前塵往事。

  藥煎了,老太太被勸回了房,只留下曾氏。

  老太太一離開,曾氏就仿佛變了個人,哪兒還有之前當著老太太面的刻薄樣?

  也是從曾氏口中,浮婼才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她是浮婼,跟前的人是她的後娘曾氏。

  他們浮家是書商,在京中經營著一家日漸沒落的書鋪。她因著那點子能繪聲繪色演繹話本的手藝入了長公主的眼,得以在長公主跟前伺候。說白了,她就是去當了一個獨屬於長公主的說書人。

  長公主兩年前與定國公府世子成親,為了孝敬公婆,婚後沒住公主府,一直和夫婿住在定國公府。她作為長公主的專屬說書女也便隨侍左右。

  只是沒想到,前幾日君上微服去了定國公府,竟是遭遇了她的爬床。

  浮婼聽得難以置信。

  「你說你,年少慕艾我也能理解。君上坐擁江山,手握權柄,自是會惹女子欽慕。如果你爬床成功也便罷了,怎就那般不中用被君上扔出了房?」

  浮婼一陣唏噓。

  自己竟是這樣的人?也忒……不知廉恥了些。

  曾氏戳著她的額頭,繼續數落:「行吧,扔也便扔了,反正沒了體面,你夾著尾巴溜回家來也就罷了。可你偏偏繞了個大遠路跑去了定國公府的思凡閣跳樓自盡。你能長點心嗎?好歹也跳個湖什麼的啊,也不至於摔出個半身不遂的毛病。定國公府給君上安排入住的那院子,不就恰巧有個湖嗎?」

  浮婼吃痛地抱住她的手指,有些不太確定地不恥下問:「我是那種會哭哭啼啼鬧自盡的人嗎?」

  「你當然不是!」曾氏一口否決,「你肯定是假意自盡。爬床失敗,怕帶累了家門,所以假意自盡以期君上心軟寬恕。」

  「哦。」浮婼軟軟應了聲。

  可心裡頭卻還是覺得古怪。

  假意自盡,跳樓?

  那得多疼啊。

  她怎對自己這般狠得下心?

  這般自虐手段,還不如跳湖來得更舒適省心。

  「勞煩阿娘幫我遞下妝鏡。」浮婼柔聲軟語,一把嗓子,添了幾分讓人憐寵的嬌媚。

  曾氏知曉她是想瞧她那張臉蛋。依言將妝鏡拿了,親自替她照著。

  「說來你確實是個有福的。我和你爹乍聞噩耗,趕去定國公府。等到瞧見那汩汩的血不要錢似地從你身子裡往外流,都想著這回即便不用替你收屍,你也定然要在床上度過餘生了。可沒曾想,你這運氣委實是不錯,不僅撿回條命,連身上的這身白皙美人皮竟也沒怎麼受損。那些個小傷,才將養個三日就痊癒了。」

  浮婼點頭,這還真是意外之喜。

  那鏡兒是先頭長公主賜下的,不似京師那些鏡兒只能看出個囫圇的影兒。此刻鏡中人白皙嫩滑的臉清晰可見,紅顏嬌軟富有彈性,經歷了這般磋磨,依舊猶如剝開的荔枝,白嫩得似能掐出鮮嫩可口的汁水來。

  「天可憐見,這麼美的臉竟然沒毀。」她喃喃。

  「居然還美上了。」曾氏皺眉將妝鏡放回了原處,「這個家裡老太太說一不二。你先操心操心你那門婚事吧。半月後真一頂小嬌被抬去了錢府,你哭都沒處哭去。」

  被曾氏這麼一提醒,浮婼才想起剛剛老太太說的那番話來。

  給人當妾?

  她覺得,她還是可以自救一下的。

  她正待開口,沒想到門外一陣喧鬧。

  「國公爺有令,讓帶浮家娘子前去問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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