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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紀念品

2024-06-01 20:05:52 作者: 斑衣

  天空滴落雨珠,萬里晴空被陰雲遮蓋,眼瞅著即將下雨,於是體育老師臨時將體育課轉入室內體育教室。堪比健美先生身材的體育老師帶領學生們做了暖身運用,又讓學生們繞場館跑了幾圈,然後把一大框輕球類體育用品搬出來,放了學生們自由活動。

  文博拒絕了幾個男生邀他打球的邀請,從框子裡撿起一副羽毛球拍和同班的女孩兒打起羽毛球。他不太擅長運動,但是羽毛球打得不錯,他個子高身材偏瘦,手長腿長,在場上跑動如風,動作敏捷發力精準。

  對面的女孩兒不慎把球打偏,羽毛球飛向場館左側的觀眾席,砸到了坐在台階上姚木蘭。

  「啊,對不起!」女孩兒忙道歉。

  文博走過去,彎腰撿起滾落到地上的羽毛球,看著姚木蘭低聲問:「打到你了嗎?」

  姚木蘭把臉側微亂的頭髮捋順,然後搖了下頭。

  文博回去接著打球,一直打到對手體力不支敗下陣來,他才離開場館中央,坐在旁側的台階上。後背被什麼東西碰了一下,他回頭看到姚木蘭遞給他一瓶水和一包紙巾。他把水和紙巾接住,道了聲謝謝。

  姚木蘭坐在他身後高出他一層的台階上,先往周圍看了看,確定沒人關注到他們,才輕聲道:「今天班主任找我談話了。」

  

  文博的音量同樣很低:「她說什麼?」

  姚木蘭:「她問我想考哪所大學,馬上升高三了,讓我儘快找到自己的目標。」

  文博:「她也找過我。」

  姚木蘭看著他校服衣領外一截細痩白皙的後脖頸,有些緊張地問:「你是怎麼說的。」

  文博搖搖頭:「我還沒想過。我喜歡氣候溫暖的地方,也想走得遠一點,可能會去南方。」

  其實姚木蘭已經猜到了他去選擇一個遙遠又溫暖的地方,所以早有準備:「那......新加坡呢?」

  文博頓了頓:「新加坡?」

  姚木蘭:「新加坡留學,你想去嗎?」

  文博短暫的心動了一下,又很快歸回現實:「我去不成,我要照顧文欣,不能丟下她。」

  姚木蘭迫不及待道:「我們三個人一起去,你、我、還有文欣,我們一起。只要你們願意去,其他的事我來想辦法。去年我媽買了套森香水岸的房子掛在我名下,我查過那套房子現在的市場價,足夠我們留學的學費和生活費。我要把那套房子賣掉,拿著錢走得遠遠的,再也不回來。」

  她勾勒的未來很美好,但是文博也沒有被打動,而是分外傷感。

  姚木蘭看出他又沉湎在重重憂傷之中,道:「你必須離開這裡,否則你永遠走不出來。」

  文博被這句話觸動了,姚木蘭說的對,他不能留在聿城,這座城市在他心裡已經死了,他不能守著一灘廢墟度過自己還未開始的人生。

  此時敲響了下課鈴,學生們陸陸續續走出場館,文博道:「我和文欣商量一下。」

  他也隨著眾人往外走,姚木蘭不遠不近地跟在他身後,一如既往和他保持距離。回到教學樓,文博去了文科班所在的三樓,還未走到文欣的教室,就見文欣的班主任從教室里走了出來,文欣緊隨其後。

  文博:「文欣?」

  文欣轉頭看到了他,臉上立刻露出脆弱無助的的神色:「哥。」

  班主任也看到了文博:「文博,你們龔老師找了你好久,來來來跟我走。」他一錯眼,又看到了文博身後的姚木蘭,「姚木蘭也在啊,你們三個都跟我走。」

  到了辦公室,文博認出了兩張熟面孔,記得他們是警察,一個姓顧一個姓齊。

  龔老師道:「文博文欣,你們的外婆在公安局。還有姚木蘭,你媽媽也在公安局。警察叔叔是來接你們的。」

  顧海和齊天磊將三個學生從學校領出來,開車帶他們回公安局。他們開了個商務七座車,三個學生坐在一起,齊天磊將前面的車座向後調轉,和他們面對面坐著。文博看看坐在面前的警察,心裡知道齊天磊是在盯著他們防止『串供』,也正是警察的防範讓他預感到今天或有大事發生。

  「警官,你帶我們去公安局幹什麼?」他問。

  齊天磊笑道:「到了你就知道了。你們幾個都別繃著,放輕鬆。」

  文博感覺到文欣的緊張,便按住文欣的手背:「我妹妹膽子小,待會兒到了公安局她可以不進去嗎?」

  齊天磊:「不行,有點事兒得向你們問清楚。別擔心,你們外婆也在。」

  到了公安局,文博和文欣由顧海和齊天磊領著去三樓一間會議室,剛走進去,文欣就被外婆緊緊抱住,外婆心疼地來回摩挲她的頭臉:「我可憐的孫孫啊!怪我女兒走得早,你們兩個沒媽的孩子受苦了!」

  她又把文博拉到懷裡抱住,哭泣不止。

  文博心中疑惑:「外婆,發生什麼事了?」

  韓飛鷺和穆雪橙走了進來,隨後會議室被關上,除了他們祖孫三人外只有韓飛鷺和穆雪橙兩個警察,姚木蘭被顧海和齊天磊帶去了隔壁房間。

  韓飛鷺指了指長桌一側的椅子,道:「坐下說吧。」

  外婆拉著文博和文欣坐下來,緊緊攥著他們的手。

  韓飛鷺在文博和文欣臉上都看到了疑惑和不安,道:「剛才你們外婆在家裡洗衣服的時候發現了這個東西。」

  他把一隻小小的物證袋推到長桌中央,文博定睛一看,腦中嗡鳴一聲,霎時僵住了——那是一枚精緻的女款白金戒指,色澤有九成新。

  韓飛鷺看到文博變了臉色,盯著他問:「文博,這是誰的戒指?」

  文博覺得自己像是正在被狂風吹拂,他在風中不住顫抖,身體搖搖欲墜,耳邊是狂躁呼嘯的風,聽不見聲音也無法思考。

  韓飛鷺又問:「這是誰的戒指。」

  文博感覺自己支撐不住即將倒下時,聽到文欣說:「是我的。」

  韓飛鷺看向文欣,眼神很冷,卻好像藏著一團火:「你的?」

  文欣低著頭,羞赧地揉捏自己的手指,聲音低不可聞:「是爸爸送給我的。」

  外婆聽到這裡,忍不住又是一聲哀嚎:「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是他辦的好事!警察同志,你們一定要槍斃他!」

  韓飛鷺擔心她情緒過激會出現意外,於是讓穆雪橙過去安撫她,然後拿起那隻裝在物證袋中的戒指,問文欣:「你確定這是文在州送給你的嗎?」

  文欣怯怯地指了指戒指內側:「裡面有我名字的縮寫。」

  沒錯,戒環內側的確刻著WX兩個字母,後面緊跟的另一串英文字母:LOVE。

  韓飛鷺又問:「文在州為什麼送你這枚戒指?」

  文欣:「他說我長大了,這枚戒指代表我從女孩兒變成女人。」

  韓飛鷺:「他是什麼時候送你的?」

  文欣:「我媽媽生日那天。」

  韓飛鷺:「你媽媽生日,他為什麼送你禮物?」

  文欣臉色羞紅,仿佛難以啟齒:「他說我長得和媽媽越來越像,就像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他每次看到我都能想起媽媽。」

  外婆撫著心口給自己順氣,聽到文欣的話,又忍不住大罵:「欣欣確實和我女兒長得像,但是她再像也不是她媽媽!文在州這個殺千刀的混蛋,竟敢把欣欣當做我女兒!嗚嗚嗚嗚,該死啊該死!」

  韓飛鷺耐心等外婆發泄完了,才接著問文欣:「你喜歡這枚戒指嗎?」

  文欣搖頭。

  韓飛鷺:「為什麼不喜歡?」

  文欣:「很奇怪,他是我爸爸,不應該送我這種東西,我只覺得很羞恥。」

  韓飛鷺又問文博:「你知情嗎?」

  文博還是不說話,文欣替他回答:「我哥知道,是我告訴他的。他很生氣,還和爸爸吵了一架。」

  韓飛鷺認為有必要弄清楚文在州有無侵犯過文欣,但是這一問題很私密,不適合男人發問,於是他給穆雪橙遞去一個眼色,穆雪橙隨即把文欣帶了出去,找了個安靜無人的辦公室仔細向她詢問。

  文欣出去後,韓飛鷺看著文博,文博的臉色還是很差,眼睛裡又跑出那種極力被壓制住的痛苦。韓飛鷺又想到了他躲在樓梯間中哭泣的一幕,當時他發出的哭聲讓人不忍卒聽,那是一種把心肝脾肺一寸寸揉斷的悲傷,鈍刀磨骨般的疼。

  看著文博這張臉,韓飛鷺心生惻隱,所以暫時放過他,向外婆問道:「您是怎麼發現這枚戒指的?」

  外婆道:「我在家裡打掃衛生,準備把兩個孩子房間的床單被罩還有他們的髒衣服都洗出來,可是洗衣機總是響,我就檢查裡面是不是有東西,結果就發現了這個戒指。」

  韓飛鷺:「戒指是從哪件衣服里掉出來的?」

  外婆:「裡面洗的幾乎都是文欣的衣服,是從文欣衣服里掉出來的。警察同志,文在州做出這種禽獸不如的事,你們可一定要狠狠的懲罰他!」

  韓飛鷺有意看了眼文博,道:「如果文在州性騷擾未成年幼女的罪名成立,加上他過失殺人,數罪併罰,他至少被判十年。」

  文博突然打了個冷顫,臉色茫然地抬起頭,忽然和韓飛鷺的目光相觸,才知道韓飛鷺原來一直在盯著他。他很快又偏過頭去,躲開了韓飛鷺的目光。

  韓飛鷺叫進來一個警察陪著他們,然後拿著戒指離開會議室,順手攔住一名路過的警員,讓他把戒指拿到法醫室檢驗。其實戒指在洗衣機滾筒里攪了幾圈經過水洗後基本不會留下任何微物質,但是為了嚴謹起見,還是有必要拿去查驗。

  然後韓飛鷺拐進隔壁的辦公室,裡面坐著顧海和齊天磊以及姚紫晨姚木蘭母女。他們相對而坐,中間隔著一場長桌,桌上擺著那隻髒兮兮的兔子玩偶和一份檢驗報告。兔子玩偶脖子連結處被金毛亮亮咬爛,露出裡面的棉絮,法醫得以在棉絮內部發現了一縷血跡,經過檢驗,是石薇的血。

  姚紫晨坐在姚木蘭身邊,一臉心力交瘁又無能為力的表情,眼睛裡虛晃晃的漫出一層淚光。韓飛鷺突然進來把她嚇了一跳,隨即流下了眼淚。

  韓飛鷺在顧海身邊坐下,把顧海手中的記錄本拿走看了看,上面什麼都沒寫,可見姚木蘭什麼都沒說。他放下記錄本看著姚木蘭,姚木蘭冷冷地垂著眼,在扣動手指上一根倒刺。

  韓飛鷺指了指桌上的玩偶:「姚木蘭,這是哪來的?」

  姚木蘭:「不知道。」

  韓飛鷺:「這是從你臥室里拿出來的東西,你敢說你不知道?」

  姚木蘭:「我剛才已經說得很清楚了,那隻兔子是亮亮撿回來的。」

  韓飛鷺:「說清楚。」

  姚木蘭:「亮亮是我的狗,我每天都會下樓遛它,它喜歡撿一些破爛回家。那隻兔子就是它撿來的。」

  韓飛鷺:「什麼時候撿的?」

  姚木蘭:「忘了。」

  韓飛鷺:「我提醒你,是5月2號。那天你請假,沒有去學校。你為什麼請假?」

  姚木蘭:「我感冒了,在家養病不可以嗎?」

  韓飛鷺:「可以,當然可以。但是我查過你們家的消費帳單,4月29號支出了一萬八千元,收款方是藍天寵物醫院。你的金毛亮亮在4月29號做了腸胃手術,做完手術又住了幾天院,出院時間是5月4號。5月2號當天,你的狗根本不在家,你怎麼遛它?」

  姚木蘭撕倒刺的動作頓了頓,面不改色道:「我記錯了,不是5月2號,是5月6號左右。那天傍晚我下樓遛狗,亮亮從灌木叢里撿到了那隻兔子。」

  韓飛鷺:「哪裡的灌木叢?」

  姚木蘭:「A座旁邊的小廣場。」

  韓飛鷺冷冷一笑:「石薇出事後十幾個民警勘察過現場,你是說他們全都有眼無珠,沒有發現掉在灌木叢里的一隻毛絨玩具?姚木蘭同學,你好像把警察想像的太過於愚蠢。我手上有當天詳細的勘察記錄和現場照片,你想讓我拿出來和你對峙嗎?」

  姚木蘭冷臉不語。

  韓飛鷺又說:「而且你似乎忘了,5月6號小區內部所有攝像頭恢復正常工作,A座小廣場周邊裝了三個攝像頭,可以說是全方位無死角。我們已經把監控錄像調了出來,需要當著你的面放一遍嗎?」

  姚紫晨越來越慌亂,著急地抓住姚木蘭的手:「你趕快說實話,不要騙人。」

  姚木蘭冷冷的幫她的手推開,然後看著韓飛鷺嗤笑一聲:「好吧,我承認。」

  韓飛鷺:「承認什麼?」

  姚木蘭:「我承認這隻兔子是我撿的。」

  韓飛鷺:「展開說說。」

  姚木蘭單手拖住下顎,翹起唇角,像是回憶起了一件趣事:「我看到了。」

  韓飛鷺:「你看到什麼了?」

  姚木蘭:「那個孩子從鞦韆上跌下來的時候,我看到了。」

  韓飛鷺:「......是石薇嗎?」

  姚木蘭:「是的,後來我才知道她的名字。」

  韓飛鷺:「石薇從鞦韆上跌落時,你在哪裡?」

  姚木蘭:「我就坐在廣場邊樹下的椅子上乘涼,我看到她爬上鞦韆,手撐著一根樹枝把自己搖起來,一直搖一直搖——」她目光微動,像被風吹落的一片樹葉,「她沒抓緊鞦韆上,摔了下來。」

  看著她的臉,韓飛鷺無由心寒:「然後呢?」

  姚木蘭:「她的頭磕到地上發出了很響的聲音,就像一隻西瓜被摔爛了。她躺在地上一動不動,血很快流了出來,越流越多——」

  韓飛鷺:「你只看著,什麼都沒做?」

  姚木蘭面露不解:「我需要做什麼嗎?」

  韓飛鷺:「你可以幫她叫一輛救護車,或者喊別人幫忙。」

  姚木蘭更加不解:「可是,關我什麼事呢?」

  韓飛鷺心生怒氣:「所以你就眼睜睜看著她去死?」

  姚木蘭微笑道:「我只是不想多管閒事,這有錯嗎?」

  很悲哀,她沒錯,見死不救不需要承擔法律責任。

  韓飛鷺:「你為什麼要拿走這隻玩偶?」

  姚木蘭認認真真地想了一陣子,然後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對我來說,它是一個紀念品。」

  韓飛鷺:「什麼紀念品?」

  姚木蘭微笑道:「紀念那個孩子的紀念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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