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 同伴

  葉柏川聞言，沉默了幾秒後，才緩緩說著。

  「你所謂的悲劇，是同情蓋茨比到死都是愛而不得，但在我看來，蓋茨比是代表底層人物的典型，表面上融入了上層社會，但事實上他們難以真正成為上流人物。蓋茨比不過以模仿為基礎的上流人物，這是由他天生的自卑感造成的。他編造自己的過去就體現了這種自卑感，這也使得他只能在上流社會中尋找自己心理上的歸屬。而這種自卑感令他們永遠難以擺脫從祖輩繼承下來的膚色、方言、口音、習慣、風俗、生活方式和行為舉止，給他們帶來種種的不適，使得他們難以融入上流社會。蓋茨比可以模仿，但卻難以彌補與上流社會的差距。甚至到了最後，他的的死亡，不光是他一生的終結、夢想的破滅，同時也暗示了當時美國青年人盲目追求夢想的破滅。當時的美國社會，金錢至上，階級森嚴，下層人，既使是暴發戶，想擠入上流社會也不能被接受。雖然蓋茨比喬裝打扮，仿照上層人生活，外表、舉止儼然上流人物模樣，但他根深蒂固的下層人出身，矇騙不了上流人「雪亮的眼睛」。而他不顧殘酷的現實，一味地沉溺在夢想之中，是註定會以失敗而告終的。」

  江南聽著葉柏川這一通分析，並沒有覺得突兀或是怎樣，反而覺得這完全就是男人和女人思維上的明顯差異的表現。

  但往往是這種由心的言論，更能暴露一個人現在的心境，所以，江南在聽完葉柏川的話，狀似無意地問了一句。

  「所以，你這是準備提醒你自己不要失去自己，不要因為欲望和夢想，就成為自己討厭的那種人嗎？」

  葉柏川聞言，沒有回答，直到到了下一個紅燈的時候，才緩緩說著。

  「相反，我覺得蓋茨比雖然死得悲慘，但他對於他自己這一生絕對是無悔的，對於愛情，對於夢想，都是做到了他能做到的淋漓盡致，一個人無法選擇自己的出身，即便這個出身會是他身上一輩子的烙印，是他無論站在什麼位置上，擁有多少錢都無法改變的事，但就算是帶著這種骨子裡的卑微為了自己的夢想活得淋漓盡致，我覺得也夠了。」

  

  這話若是從別人的嘴裡聽到，江南或許不會有太多的想法，只當是耳旁風，但從葉柏川的嘴裡說出來，就不一樣了，而且很不一樣。葉柏川是一個孤兒，而且據江南的了解，他的親生父母曾經去過孤兒院尋找他，找到後，努力想要把他帶回家，卻遭到了葉柏川自己的拒絕，至於其中的理由和曲折，江南就不得而知了，但那時的葉柏川剛多大，居然就能夠那麼果斷又絕情地拒絕了自己的親生父母的請求，而不知道該說不幸還是慶幸，葉柏川的父母沒過幾天就出了車禍去世了。這麼一想，如果當時葉柏川跟他們走了，而他們卻去世了，再一次離開了葉柏川，那對於他的打擊簡直就是一種莫大的折磨。

  不管那個人是誰，估計都會是一道挺不過去的坎。

  不過，還好，葉柏川之後便遇到了這輩子對他來說，可以說是最重要的女人了，也就是之後一直在資助葉柏川的H市婦聯主席陳華，江南曾經在葉柏川同她視頻的時候，在手機里看見過一次，那真的是個十分和藹溫柔慈祥的女人。而這個女人如今也不在這個世上了。

  想到這，江南微斂眸光，說著。

  「你進公安局是為了她嗎？」

  葉柏川聞言，「恩」了一聲，沒再多說什麼，或許也不用再多說什麼。不管江南最初學習心理學的初衷是什麼，她卻永遠記著當時在國外心理學專業新生介紹自己的專業傾向選擇原因時，葉柏川說的話。

  那時的江南冷眼地看著各色皮膚的人，聽著各種口音的英語介紹著自己，只到了葉柏川的時候，似乎就是今天的這一身打扮，簡單清爽，卻老土。如果不是那張過高的顏值撐著，或許江南也不會認真地聽他接下來的話，還有一點原因就是葉柏川全程都是用的中文，只有他的英文名字是一句英文，其餘的都是中文，而讓江南記憶更深刻的就是葉柏川上來就說了一句話，也就是。

  「Rumours,選擇心理學是因為我有病。」

  話落，就如同他來的時候那般自然，自然地從一邊又飄了下去，而江南則沒忍住笑出了聲，在一群外國人還在懵逼地不知道他剛才說了些什麼的時候，江南卻鼓起了掌，隨即，站上了台。

  也是那個時候起，江南開始對葉柏川有了印象。

  冷漠，疏離，情感缺失，自我中心，不懂交流，不願交流，只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當這些詞彙出現在江南的腦子裡的時候，她瞬間就同自己畫了一個等號，真巧，似乎條條都戳中了她呢。

  接著在之後的相處里，江南又對葉柏川身上的標籤多了一些，也更深刻了許多，他不是不懂交流，只是看他想不想，願不願意。他在講台上激情昂揚地同學生們講課的時候，絲毫沒有吝嗇他的表情和笑容，那個時候，你會覺得他是陽光的，但當下課鈴聲一打，他放下他手裡書本的時候，你又會瞬間覺得這個人又進入了一個陌生的世界裡，同自己中間隔著一道或許永遠都不能跨越的鴻溝。

  這一點神秘又莫名的充滿魅力，讓江南一直都想多知道些葉柏川的事情，但葉柏川的性子又怎麼會那麼容易接近，所以，江南就採取了十分公平的辦法，每次江南都是分享一些自己的事情，再公平地交換葉柏川的一些事情，畢竟，像葉柏川的性子自然不會願意存在欠別人的感覺，這剛好也讓江南利用到了。

  當時江南和葉柏川都很清楚，正是因為他們兩個人個性相似，並且身上都藏有自己的秘密，才會這麼慢慢地吸引靠近，不算是互相取暖，他們也無法取暖，兩個冰冷的人或許就算是聚在一起也溫暖不了，因為自己都夠冷了，怎麼可能使別人溫暖，更捨不得將身上那丁點溫暖分享給別人，在這一點上，只能說人是自私的。

  但不得不說，就算葉柏川是一座名副其實的流動冰山，沒有溫暖江南，卻也讓江南這麼多年在國外的生活不會那麼乏味，他們在互相探索著，而且在人生的一些轉折點選擇上，也總是會做出同樣的選擇，這也導致他們現在會坐在一輛車上。對於在這種巧合，江南不想過度放大，只想認為就是巧合，算是找到了一個志同道合的朋友吧，也就是他們目標相同，才能走到一起。

  想著這一路走來，江南都沒再說過話，而公安局的大樓也漸漸地出現在了他們的眼前。

  停車的時候，江南自己從副駕駛的位置跳了下來，葉柏川看了一眼江南的動作，也沒多加理會，只是走到後備箱，把她的輪椅拿出來，安好推了過去，江南坐在輪椅上，葉柏川推著她往裡面走。

  江南一直沒有指路，因為她覺得葉柏川似乎也沒有問得意思，至於他為什麼不問，那江南就沒什麼興趣知道了。

  因為江南在公安局因為之前的兩次事，已經算是打出了名氣，所以，公安局裡的人看著江南還是覺得很熟悉的，看著她坐在輪椅上，還會體貼地詢問江南怎麼了，氣氛很是和諧，但最後他們的目光還是會落在江南身後的葉柏川身上，但看著他身上的冷漠，又悻悻地沒有開口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