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亮色

  在男子學校里，麥小冬邁入他的六年級生活，備戰小升初這人生中的一道大關卡。

  在如今社會，小學畢業班就已經精神緊繃，風雨欲來，其緊張的氣氛不比高中差。

  但是麥小冬完全沒有進入到這種備戰的狀態。

  雖然他每天在課堂里都認真地聽講，每晚挑燈夜戰到凌晨一兩點，但是學習效率並不高。往往九點翻開書時是三十八頁，到了十一點還是三十八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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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總是魂飛九霄，在天地間晃蕩，怎麼都晃不到書本上。

  其實這是他為了應對矯正中心的折磨而鍛鍊出來的本事。在矯正中心的時候，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對身心的極度摧殘。他必須要轉移注意力，才能忍受人世間最殘忍的折磨。轉移注意力的方法就是肆無忌憚地胡思亂想，幻想狸花貓變成人，跟他一起玩遊戲，幻想梅園詩回到學校跟他一起去吃鏡花緣。

  而到了晚上睡覺的時候，他難以自主地去幻想。這時矯正中心的種種慘狀就會入侵他的夢境。他總是說夢話，但是說得含糊不清。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只知道這些夢話充滿了恐懼。

  他從噩夢中的甦醒，往往伴隨著他的尖叫，穿透他臥室的房門，在黑夜的居民樓之間迴蕩。

  尖叫聲讓他擺脫噩夢。

  每當這時，他的後背都會被汗水打濕，被子也是如此。

  他爸媽也聽到了他的尖叫。

  老爸老媽開始不以為意，只是覺得孩子學習壓力大了一點，偶爾做做噩夢也很正常，成年人也經常做噩夢。但是他的尖叫聲太過尖銳，又太過頻繁，爹媽總是被他的尖叫聲所驚醒，於是逐漸慎重起來。

  老爸麥向前一個人安撫麥小冬。

  麥小冬縮在被子裡，根本不願意面對這個親手送他進監獄的父親。

  他的老媽想抱抱孩子，但是完全不能靠近。

  他害怕一切女性，甚至害怕自己的母親。

  在無數的胡思亂想和午夜夢醒的輪迴中，麥小冬的成績穩步下降。

  以前在班上總是前三名，名列前茅，如今卻掉到中游。

  全班四十多人，他只排在二十名左右。

  他老爸老媽互相埋怨，一個說把兒子逼得太狠，一個說對兒子不管不顧。

  埋怨演化成爭吵，爭吵激化他的噩夢。

  麥小冬晚上叫得更加悽厲。

  但是，白天依舊沉默，一句話都不肯多說。

  他學習課本知識的效率越來越低，注意力只能集中十分鐘，十分鐘後就魂游物外。但是看課外書籍的效率倒是保持著。他乾脆多看課外書，增加閱讀積累，對語文學習有好處。

  有一天回家後，麥小東在桌子上認真看書。

  突然老爸出現在身後，一把抓過他的書，問：「你在看什麼？」

  麥小冬吃了一驚，但是臉上沒有什麼變化。

  他說：「《水滸傳》。」

  說完後他忐忑起來。因為老爸一向反對他做與學習無關的事情，於是趕緊補了一句：「老師說這是中國古典四大名著。要多看多學習。」

  老爸問：「你課堂的東西都搞懂了嗎？都百分之百理解了嗎？」

  麥小冬搖搖頭。

  老爸嚴肅：「既然沒有百分百理解，那就要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課堂上。完全搞懂了才能去看課外書。」

  麥小冬平常都不愛說話，但是此刻要爭取自己的閱讀權，於是辯解道：「課內的東西怎麼可能百分之百理解？」

  老爸說：「為什麼不能？是不是你上課不專心？是不是把心思花在別的地方去了？所以，你考不到滿分，就不要看課外書。」

  麥小冬不敢繼續辯解了，害怕老爸一言不合就把他送到矯正中心。

  老爸把厚厚的書翻了一下，說：「你要看《水滸傳》也得看青少年版的，怎麼能看原版呢？這原版裡面都是打打殺殺，人肉包子，色情暴力，怎麼能看？這本書從哪兒來的？」

  麥小冬知道這本書要遭殃了，但是又不敢不說實話，低聲說：「就在學校附近的格物書店。」

  老爸猛地把《水滸傳》拍在桌子上，怒道：「這格物書店害人不淺！居然把這種書賣給小學生，帶壞孩子！我要去投訴！讓他的店開不下去！」

  麥小冬連忙站起來抱住老爸的手臂，幫格物書店求情：「爸，格物書店的教輔書都打折，比別的地方賣得便宜，貨源也齊全，可不能讓它關門啊。」

  老爸用力地抽出手臂，說：「寧願多花錢，也不能讓這種缺德的書店繼續開在小學旁邊！」

  麥小冬頹然坐了下來。

  第二天，麥向前果然找了很多部門投訴這家書店。

  不僅如此，他還聯繫了許多家長一起投訴，因為他們發現很多孩子都在學校里偷偷看漫畫，而漫畫都是這家書店的貨。這還得了？

  憤怒的家長們指著格物書店老闆的鼻子一陣臭罵，引得許多路人拿出手機來拍攝。

  在家長的聯合舉報之下，格物書店只好關門。

  關門的那天，老闆坐在店門口嚎啕大哭，哭得像個孩子一樣。

  麥向前在老闆旁邊罵道：「少裝可憐了！我把那些害人的東西賣給你的孩子，你是不是也得恨死我？」

  麥小冬本身是個孩子，他也很傷心，但是一滴淚都落不下來。

  班上的同學們都過來唾罵麥小冬，說他毀了他們快樂的源泉。緊張的學習非常枯燥，看漫畫、看看課外書，是唯一的休閒娛樂，老師也說過學生需要勞逸結合。

  現在他們只剩下課本了。

  麥小冬也很委屈，說：「我也不想書店關門，我也很傷心，但是……」

  沒人聽他把話說完。

  從書店關門的這天起，同學們紛紛孤立麥小冬。

  其實，就算不孤立，也沒多少人跟麥小冬玩。區別在於之前是陌生人擦肩的冷漠，如今是仇人相見的冷漠。

  只不過他們沒有付諸暴力。

  但是冷暴力更加傷人心。

  麥小冬的小學六年級被苦澀所塞滿。

  但是他也在努力學著苦中作樂。他注意到學校附近有一間幼兒園，幼兒園裡的小孩子們雖然總是哭鬧，但是他們歡笑起來也很開心。他們臉上天真無邪的笑容幾乎能感染到所有人。包括麥小冬。

  此後，他每次路過幼兒園都會駐足片刻。

  有一天，他放學回家，又路過幼兒園，雖然幼兒園也已經放學了，但還是忍不住往裡面看。

  幼兒園裡還迴蕩著孩子們清脆的笑聲。

  突然，他呆住了，仿佛遇到雷電擊中。

  因為他在幼兒園裡面看到了但希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