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禍起（6）

  城門口，負責守衛的士兵也露出了同樣的疑惑與恐懼，他們看著那些走向自己的身影，感覺腿肚子在打顫。

  破爛的軍裝，破爛的身體，蒼白的面孔，詭異的笑容，這些本該長眠於地下的人，眼下卻活生生地出現在了他們面前。他們被嚇得說不出話來，只能眼睜睜看著那些人離去。

  當隊伍中的那輛馬車經過時，馬車上的帘子被掀開，士兵看到一張冷艷絕塵的臉。

  「守好你們的城門。」

  話音剛落，那些正在行走的士兵停下腳步，緩緩轉動頭顱，看向他們。

  士兵雙腿一軟，坐在了地上。

  馬車內，本田正雄目睹了這一切。

  「姑娘果然厲害！」本田正雄道：「不知姑娘是用何法驅使這些士兵的。」

  「就我頭上的這支簪子。」沈清拔下簪子遞給本田正雄：「士兵的製作過程，本田先生也看到的。我餵那些老鼠吃了帶有符咒的藥物，而後將老鼠塞到他們的身體裡，再用針線縫補起來。符咒上有咒語，只要念動那些咒語就可以了。考慮到本田先生不會念咒，我便將咒語刻在了簪子上。」

  

  「只要簪子就可以。」

  「本田先生若是不信的話，可以拿著這根簪子出去試試。」

  本田正雄點頭，接過沈清遞給他的簪子，叫停馬車走了下去。

  此時，這隊詭異的士兵已經來到了宛平縣城外，隨著本田正雄舞動簪子，那些士兵們齊刷刷地停了下來，而當他發出進攻的命令時，士兵們則像瘋了一般，撲向前方的村落。

  沈清掀起布簾，靜靜地看著他們。

  約莫著那些士兵已經跑出三米開外，本田正雄這才發布了下一個命令，他讓那些士兵原地待命。

  「姑娘這辦法果然好，只是那給老鼠吃的符咒——」

  「在這裡！」沈清將一疊符咒遞給本田正雄：「只要找個會道術的人，讓他照著畫就行。」

  「照著畫就行？萬一不行呢？」

  「本田先生在擔心什麼？」沈清挑眉：「先生忘了，這些士兵已經死人，即便打掉了胳膊跟腿，他們照樣能夠行動。哪怕只剩下一副驅趕，只要老鼠還在，就能幫本田先生擋槍子。」

  「有件事情我想不明白。」本田正雄看向沈清：「姑娘既有這等本事，你們的人為何不請你出山？」

  「小林院長沒有與你說起過嗎？我會的這些，算是旁門左道，被老祖宗看見了，是要攆著打的。我們供奉鬼神，卻不信鬼神。我們從不屑於讓鬼神來幫我們的忙。還有，我們講究入土為安，不願意讓那些亡靈為我們繼續奔波。」

  「愚蠢！」本田正雄道：「用亡靈不比用活人強嘛！」

  「我也是這麼想的，可惜我們的人並不認可這些。」沈清輕點著手指：「鬼兵我已經做好了，效果如何，本田先生也驗證了。沈寂呢？可以將他交給我了嗎？」

  「可以！」本田正雄收了髮簪：「沈先生還在縣城，姑娘跟我來吧。」

  沈清點頭，步下馬車，剛走兩步，就被本田正雄用槍指住了腦袋。

  「本田先生這是要做什麼？」

  本田正雄沒有回答。

  隨著一聲槍響，沈清倒在了地上。

  他對著槍口吹了兩下，正準備上前查看沈清的情況，後脖頸一緊，隨之大量鮮血涌了出來。他用手捂著脖子轉身，卻見本該倒在地上的沈清，正把玩著沾了血的匕首。

  「你——」

  「很意外嗎？」沈清示意他看向地上：「你大概忘了我叫沈清！」

  本田正雄腳步踉蹌地往後退了幾步，碰到腳邊的屍體，摔倒。轉身去看，是另一個沈清。

  不，不是沈清，是他從霓虹國帶來的女翻譯，不僅精通漢語，還精通多地方言。可眼下，她卻穿著沈清的衣裳，倒在原本該是沈清倒下的地方。她腦袋上的那個槍口，是他打的。

  「這——」

  「換臉符。」沈清蹲下，扯開女翻譯的外衣，從裡頭拽下一張符來：「是不是很好用？」

  本田正雄惱怒地看著她。

  突然，他想起了沈清給他的髮簪，於是拿了出來。

  隨著他的最後一道命令，那些霓虹國的鬼兵，踏過他的身體，湧向宛平縣城。他到死都不會想到，他讓沈清做出來的那些鬼兵，只會攻擊霓虹國的人。桃木簪是真的，但它指揮不了那些鬼兵。

  這一晚的宛平縣城猶如鬼域，百姓們提前得到消息，都把黃符貼在了門窗上。儘管他們躲在家裡沒有出去，可耳朵里全是駭人的聲音。天亮之後，有百姓將房門打開，看到門上的血跡後嚇得蹲坐在地。

  再後來，他們發現了一個秘密，所有駐守在宛平縣的霓虹國士兵都消失了，就連那些個偽軍，也被嚇得半瘋半傻，神經兮兮。

  除了遍布在城市裡的血跡外，他們沒有發現任何一具屬於霓虹國的兵士的屍體，那麼多的人，像是憑空失蹤了。後有宛平縣的百姓在距離城外五里的地方發現了一個深坑，深坑裡黑漆漆的，像是燃燒過屍體。

  有人說，這是閻王爺來幫宛平縣的百姓報仇了。

  也有人說，夜裡曾見過一隊鬼兵出城，但不是閻王爺的軍隊，而是霓虹國的人自己排著隊出去的。那城外的深坑，是老天爺看不慣，劈死他們的證據。

  不管如何，宛平縣暫時恢復了以往的寧靜，而那些霓虹國人因為鬧不清楚狀況，也不敢再隨意進入宛平。

  關於那些鬼兵的去留，沈清曾與沈寂商量過。她本想組建一支鬼兵，讓霓虹國的鬼兵去打霓虹國的人，沈寂反對，說鬼兵的事情行不通，弊大於利。沈清被他說服了，利用符咒催生烈火，將那些鬼兵全部燒了。

  在深坑邊，他們曾有過對話。沈清想要沈寂跟她回臨江，不管局勢如何，他們都有能力自保，實在不行，就離開這片土地。沈寂只說了一句，沒有大家何來小家，只要這片土地上還有戰火，他就永遠不可能與沈清過上那種理想中較為平淡的生活。

  沈清被他說服了，獨自回到臨江，一邊守著紙紮鋪，一邊等他。

  回到臨江的第二天，季風就拎著箱子上門，他是來跟她告別的。作為臨江城最好的法醫，他放下了心愛的解剖刀，穿上了醫院裡的白大褂。他說他再不濟，也能上前線抬個擔架，消個毒，幫戰士們縫合個漂亮傷口什麼的。

  饒剛是跟季風一塊兒走的，他帶著饒世初給他的信，打算跟他的少爺一樣，從軍報國。

  至於饒世初，自上海一別後，她就再也沒有見過他。偶爾，她會從少夫人那邊接到饒世初給她的信，從那些隻言片語里，分析出他的一些情況。

  他告訴沈清，何督軍死後，他幫著趙督軍收服了何家的軍隊，之後與趙督軍一起投身軍營。匪徒出身的趙督軍受不了正規軍的約束，沒待上兩個月便率部逃走了。饒世初沒跟他一起進山，而是輾轉到了29軍，在他寫給沈清的最後一封信里，他樂滋滋的邀功，說他已經當上了團長。

  沈清看過報紙，知道駐守盧溝橋的正是29軍37師，她不確定饒世初是否在那個37師，她只願他福禍相依，平安歸來。

  國難面前，饒幫主與沈晏城都做出了正確的選擇，他們變賣掉了大部分的產業，將所得銀錢換成藥品等緊缺物資送往前線，而負責運送這批物資的正是沈清。

  芙蓉巷裡，沈記紙紮鋪已經很久都沒開門了，就連沈清的那個小夥計都不見了蹤跡。偶有同行打從門前經過，不免唏噓地說上一句：「這沈掌柜可真有意思，竟在生意這麼好的時候關門了。」

  藏在陰影里的亡魂衝著那些人吐口水，心說他們知道什麼呀，這鋪子的主人，去做比賺錢更重要的事情了。待滿天烏雲散去，這紙紮鋪上的六角銅鈴就會再次響起。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