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2章 石榴（6）

  「你低估了人性，尤其是惡人的人性。」沈清道。

  「沈掌柜說的不錯，我雖粗通人性，卻並不懂得人心險惡。」石榴道：「我以為只要馮大老爺說動了馮三爺，我以為只要馮三爺相中了那個地方，給我他所承諾的錢，事情就可以結束了。可我萬萬沒想到，被馮三爺看中的不只有那個地方。」

  石榴抬眼看著沈清：「馮三爺有家藥廠，是跟那些洋人一起開辦的。那些洋人在用活人試藥。」

  「用活人試藥？什麼藥？」

  「我不知道。」石榴搖頭：「我只知道，他們盯上了我們村子裡的那些青壯年。他們抓走了我的丈夫，公婆，父母以及整個村子裡的人，而我，因為被大老爺喜歡的緣故，得以被他囚禁在這深宅大院裡。」

  「為什麼不逃？你身上有石榴樹的精魂，算是半妖之軀，為什麼不自己想辦法逃走？」

  「因為大老爺他對我很好。」石榴抿嘴道：「我是喜歡我的丈夫，可寄生在我身體裡的石榴精魂更喜歡溫柔體貼的大老爺，我爭不過她。」

  聽到青檸上樓的聲音，沈清給石榴遞了個眼色。石榴剛把頭垂下，就聽見青檸喊道：「沈掌柜，小姐，不好了。院子裡都是石榴樹，前院的那些人已經瘋了。」

  

  沈清給石榴使了個眼色，石榴化作一團微光落在了馮三小姐身上。

  「衣服！」馮三小姐伸手，青檸忙得把箱子打開，拿起放在最上面的那套遞給了她。

  出了連心閣，沈清才知道青檸說的那句「瘋了」是什麼意思，原本平靜的馮府此時亂糟糟的，所有的僕人與親眷都出來了，有些神色惶恐，有些面如死灰，有些仿佛剛從昏厥中醒來，而有些則真的死了，像一枚果子似的掛在石榴枝頭，隨著石榴樹枝的涌動甩來甩去。

  「不是我！」剛碰觸到沈清的目光，馮三小姐就趕緊搖頭：「我沒這麼大的能耐。」

  「我知道。」沈清看著爬了一地的石榴樹枝：「有人借力打力，催動了院中的那棵石榴樹。」

  「誰？」馮三小姐問，用腳踢開一枝正要爬向青檸的樹枝。

  沈清搖頭，明著是在問馮三小姐，實則是問附身在她身上的石榴：「你還好吧？」

  「無礙，就是感覺……」

  「感覺什麼？」

  「感覺有些虛弱，就像是力氣被人抽走了一般，但很慢。」馮三小姐皺著眉，不知該如何形容。

  「走，去前院看看。」

  沒等馮三小姐點頭，一個衣著考究，面帶淚痕的女人就沖了過來。她一把抓住馮三小姐，眼中的淚光立刻化作怨毒的冷光。

  「都是你，都是你害的。」

  「二太太，你放開我們家小姐！」青檸鬆開箱子，走上前，想要把二太太的手掰開，卻被她猛地推到一邊。

  「我女兒被你害死了，你也別想活著！你也別想活著！」馮二太太拖著三小姐，將她拽到一個人形的東西前。

  那東西動白布罩著，只露出一個頭。

  沈清沒有見過馮家二小姐，但從三小姐凝重的表情來看，那躺在地上的本該是在上海讀書的二小姐。在距離馮二小姐不遠的地方還躺著一個男人。男人西裝革履，手腕上還戴著一枚價值不菲的翡翠手錶。輪廓還算周正，五官卻已經嚴重變了形。面頰凹陷不說，臉頰上還戳出一根石榴枝來。眼眶和眼球凸起，皮膚底下疙里疙瘩的。順著他的脖子往下看去，原本合身的西裝變得軟塌塌的，像是底下的軀幹失去了骨架了支撐。

  沈清正想走過去仔細看看，馮二太太突然拽著三小姐沖了過來。她手裡寒光閃現，竟持著一把匕首。

  「你們是一夥兒的，你們都該死，都該去給我的婉兒賠命。」

  眼見著匕首就要戳到沈清臉上，馮二太太卻連人帶匕首一塊兒被推到了一旁。她的髮髻散了，遮了半隻眼睛，卻沒有遮住眼中的怨毒。

  待目光對上那人的眼睛時，馮二太太發出一聲悽厲的尖叫：「我女兒慘死，我手刃兇手有什麼不對？你推我幹什麼！你敢攔著我，我連你一起殺了！」

  面對著歇斯底里的馮二太太，沈寂只是面無表情地移到了沈清前面，用身體擋住了她。

  「別怕，我來了！」

  沈清皺眉，並不想領情。

  「馮家的事兒這麼快就傳到警察局了？」

  「我是跟著你來的。」沈寂道：「這石榴樹是怎麼回事兒？」

  「瘋了！」沈清道：「沈隊長不會以為是我乾的吧？」

  沈清盯著他的後腦勺，不到一秒，沈寂就轉過臉來。

  「沈掌柜有這般本事嗎？」

  「沒有！」沈清錯開視線：「至少眼下沒有！」

  「呵呵！」馮二太太趴在地上笑：「難怪……原來你們都是認識的。警察局，石榴樹，妖怪，你們都是一夥兒的。」

  「請二太太說話注意些。」來馮家找沈寂的季風剛好聽見馮二太太說的那些話，他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道「我們跟沈掌柜是舊識，但跟你們馮家的這棵石榴樹不熟。嗯，跟你們馮家的這些人也不熟。對了，你們請沈掌柜來是做什麼的？莫不是早就料到馮家會有此劫？」

  說罷，又看了眼地上的樹枝：「這石榴樹你們是從哪裡買來的？怎麼長得跟蟲子似的，還能滿牆滿地的爬。」

  「從哪裡買的？」馮二太太抖著肩膀：「這個你們得問她啊！」

  「三小姐？」

  季風將目光轉向馮三小姐：「這石榴樹是三小姐買的？」

  馮三小姐看著季風沒有吭聲，重新提起箱子的青檸卻開始原地蹦躂。

  「哎呀，這有多少話是出去了不能說的。你們睜開眼睛看看，看看這馮府都成什麼樣子了。還有你，你這個戴眼鏡的，你瞧清楚這是什麼了嘛？」

  「這是什麼？」季風好奇地看向青檸。

  「成了精的石榴樹！」青檸氣呼呼的：「沒瞧見我們家二小姐跟二姑爺都被它給殺了嘛？還有榮叔，蘭嬸兒。算了，不跟你們這些呆子說了。小姐，小姐咱們趕緊出去。」

  「喂，你說誰是呆子？」季風叉著腰看向青檸的背影：「你別看我年輕，我可是臨江城最厲害的法醫。那邊那個穿西裝的，光是用我這雙眼睛看著，就知道不簡單。他啊，十有八九是被邪祟吸食了血肉精氣而死的。嗨，我這還是法醫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