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還挺能吃

  寧溪九月份的天氣最不舒服，中午有炙熱的大太陽頂天，只穿件半袖都覺得熱，但是到了晚上一件單薄衛衣都擋不住冷風。

  

  晚自習放學鈴聲一響，原本安靜的教室頓時哀嚎聲一片，有的是終於艱難熬過晚自習的喜悅，有的是一晚上寫了三套卷子的放鬆，第一排的班委還在扯著嗓子喊明天要帶的教材費，周圍一時充滿了此起彼伏的應和聲，還有桌椅板凳被拖拽的噪聲。

  董淮從桌兜里隨便抽了兩三本書往書包里胡亂一塞，伸手就拍前面人的肩膀，「景堯，今天一起去省實驗嗎？」

  前面的人抬手摘下耳機，稍微側頭看他，眸子是與生俱來的清冷淡漠，「不去。」

  陸景堯拒絕後又重新塞上耳機，他低頭繼續寫手裡的題冊，董淮裝好書包，從他面前經過時，特意拍了下他的肩膀，「你會後悔的陸哥，省實驗真的有很多漂亮妹妹。」

  陸景堯嗯了一聲，頭也不抬，「你們看得開心。」

  教室後門早就有其他班的男生在等了，見董淮一個人出來，他們伸長脖子往裡面望了一眼，一群嬉笑的人中，有個直挺挺的背影，深藍色校服乾淨整潔，規矩的穿在身上，身材有些偏瘦，但是肩膀的流線弧度有些過分的好看，他的頭始終低著，旁人只能看清他的側臉輪廓，很優秀的下頜線。

  譚鑫隨口問了句，「陸哥又不去？」

  「不去，忙著寫題呢。」

  「陸哥是真清心寡欲，我真心服。」有人接了一句。

  「陸哥已經做好了和物理題過一生的打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一群人插科打諢的邊聊邊往外走，教室里的人聲也漸漸降低，又過了一會兒，只剩後門樓梯口處還有些下樓的腳步聲，走廊歸於安靜。

  最後一道物理大題算出結果，陸景堯省略中間步驟直接寫了答案，然後將草稿紙對半折了一下夾進題冊中，他起身收拾書包，關了教室的前後燈，鎖門下樓。

  寧中有兩個操場，高中部的操場是最大的，去年剛翻新，設施設備配的都是一流水平，連綠色的網欄也漆亮的反光，每天的放學時間，中心人工草坪上面都有各種活動，氣氛很活潑熱鬧，連初中部沒晚自習的學生也要過來看一眼。

  陸景堯進操場的時候，草坪上正有人抱著吉他唱歌，他沒抬頭，心裡還在想剛才算錯的那道填空題，他習慣性的拐向左邊，結果有個東西突然撞到了他身上，他下意識的後退幾步，但是耳機線不知被什麼勾住了，他退不了多遠，甚至還被拽著往回走了幾步。

  他輕皺著眉低頭，看清了懷裡的那個「東西」，是個正舉著手機打電話的女生，不及他下巴高。

  她的頭始終低著，看不太清她的臉，像是知道自己撞人了，她抬手搖了兩下，連著說了幾句不好意思，然後腳步轉了個方向，繼續中氣十足的跟電話那頭的人吵架。

  「姜司，我告訴你，如果她真的要轉到寧中的話，我就立馬轉走，反正我和她水火不容，一天也呆不下去……」

  「別問我吃飯了沒，我不吃我不吃聽清楚了嗎……我要跑步……什麼為什麼不吃，因為我要減肥，每天跑十圈……少管我，有時候急了二十圈我也能跑下來……」

  姜悠邊走邊說，突然感覺身上有什麼東西崩斷了，她低頭看了一眼塑膠跑道，地上什麼也沒有。

  她有些近視，但是因為愛美平時也不戴眼鏡，此時站在原地轉了一圈，又眯起眼睛蹲在地上看了好一會兒，沒發現什麼東西，但是她剛才好像撞到一個男生，她回想了一下，自己好像是道歉了，於是她拍了拍衣服，又繼續往前面的起跑線走去。

  陸景堯看著那個白色衛衣的身影在原地轉了好幾圈，然後又心安理得的離開，他收回目光，臉上沒什麼情緒，伸手把剛才被拽斷的耳機摘下來，整理束住，扔進了書包，他開始跑步。

  跑了五圈後，他走回剛才放書包的位置，從裡面拿出一瓶農夫山泉，擰開蓋子，兩指捏著瓶口仰頭喝水，喉結隨著咽的動作而滾動，額角有細汗流下，短髮浸濕些許，他正喝著水，卻又突然聽到了剛才熟悉的女聲。

  「我不吃飯，別給我送，別給我做，我就不吃，你有空關心我還不如多勸勸姜書瑤安生在她那個學校待著，別亂轉學了……」

  陸景堯的視線偏移了幾分，看見了那個白衛衣的身影，栗棕色微卷的長髮被低束在腦後，黑色牛仔褲完美勾勒出腿型，又長又直，腳上踩著一雙中性風的籃球鞋，當看到她衛衣帽子上掛著的那半截耳機線時，他擰水瓶的手頓了一下，又看了兩眼，直到她走入路燈盲區，他才低頭拎書包。

  學校門口隔著兩條街有一家全天便利店，裡面還提供靠窗的座位，陸景堯進店的時候，門口的招財貓喜慶的搖了兩下，他走到冷櫃區，低頭掃了一遍快餐品種，正準備伸手拿面前的東西時，伴著招財貓的聲音，一隻白淨漂亮還做著精緻美甲的手搶在他面前拿走了最後一盒肉醬面。

  他回頭，那個白色衛衣的女生把手機夾在脖頸間，斜著頭依舊在打電話，她又從貨架上拿了一瓶酸奶還有一袋果凍，走到收銀台付錢，然後等著收銀小哥幫她加熱肉醬面。

  微波爐響了一聲，姜悠拿著熱騰騰的肉醬面，提著手裡的袋子坐到了靠窗的座位處，一句無情的再見後，她果斷掛了對面人的電話，帶著早就餓了的肚子開始吃麵。

  整個便利店頓時充滿了肉醬的香味，陸景堯從冷櫃處拿了一瓶農夫山泉，到收銀台結帳，他出了便利店後，腳步一頓，回頭看了一眼剛才玻璃窗的位置，那個女生正抱著五個加熱好的飯糰回座位。

  陸景堯的漆黑眸子終於動了動。

  不僅能說謊，還挺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