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四零章 滅世之瞳

  臨海一家西餐廳里，張九麟正在無聊的搭著積木，已經層層疊疊搭了半米多高。

  一天前，他秘密跟著特案組來到了這座城市，因為他有一種強烈的直覺，命運之輪已經開始轉動了……

  「小鬼頭，你可真不叫人省心！」

  張九鱗一邊說，一邊搭上一塊新的積木，可突然間面前的積木全部轟然倒塌。

  放在桌子上羅盤指針瘋狂旋轉，最終指向了西方。

  

  「不好！」張九麟表情一變，隨即飛快的沖了出去。

  船廠內，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我身上。

  我抱著餃子，感覺眼中越來越紅，紅得讓我什麼都看不清了，胸口仿佛有一團黑氣呼之欲出。

  那團黑氣漸漸溢出四肢百骸，在我的背後凝結成了一道高大的鬼影。這鬼影長著一張跟我一模一樣的臉，但卻始終在獰笑著，仿佛在慶祝著自己脫離地獄，借體重生。

  「丁隱，不！」

  白月光朝我伸出手，我卻仿佛看不到一般，冷冷的站了起來。

  隨著我又一聲嘶吼，背後的黑影雙目陡然間赤紅無比，同時我感覺到一股恐怖的力量正在灌輸進我的身體。

  宋陽盯著我，喃喃自語：「宋幽蘭，是宋幽蘭回來了……」

  沒錯，這就是潛藏在《斷獄神篇》里的心魔，也是宋幽蘭對整個宋家的詛咒。

  劍無極發現了我的不同，眉頭微微皺了下，命令剩下的莫邪劍和七星劍，緩緩向我包抄而來。

  直覺告訴他，必須儘快解決掉我，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我冷笑著將手指向他，胸腔燃起一種嗜血的渴望：「我會將你們這群人，徹底毀滅。」

  下一刻，我的身軀仿若九幽厲鬼，以肉眼難以捕捉的速度撲過去，那兩名蒙面殺手長劍破空，同樣使出了平生最強的殺招。

  然而就在兩把劍距離我還有一米遠的時候，我赤紅色的瞳孔猛然暴漲！

  那雙瞳孔旋轉著，擴散著，很快就覆蓋住了全部眼眶。

  一股死寂絕望的精神力量，隨著眼神傳達進了那兩名殺手的大腦，他們居然在眾目睽睽之下，面容僵硬的倒轉長劍，捅進了自己肚子。

  宋陽大驚失色：「這是……傳說中洞幽之瞳的最高境界：滅世之瞳！」

  此時的我好像已經不是丁隱了，也沒有了屬於自己的意念，腦中只有那個惡魔的影子，他長著與我一樣的面孔，聲音卻陰險至極：「還不夠，撕碎他們，才能報仇。」

  那一晚尹雲露教我的無痕取心，突然浮現在了我的腦海之中，往日怎麼練習都學不會的動作，此時就好像一幀一幀放慢的幻燈片一般，讓我頓時明白了無痕取心的奧妙。

  「毀滅吧！」

  那一刻，我好像被無數宋家高手附體，即便劍無極已經加入戰團，卻也毫無還手之力。

  我的五指猶如摧枯拉朽的利爪，在莫邪劍和七星劍的周身上下穿梭。待恐怖的爪影消失，手中已經多出了兩顆依舊在跳動的心臟。

  強烈的嗜血欲望，讓我不禁伸出舌頭，舔了一口手中血淋淋的人心。

  「瘋子……」

  劍無極明顯被這一幕嚇得手足無措，連引以為傲的宮廷劍訣也失去了章法，不斷地後退。

  此刻的他已經沒了殲滅特案組的雄心。

  唯一的念頭就是：逃走，遠離這隻魔鬼！

  一念至此，他將手中無柄怪劍猛然擲向我，然後奮起平生之力，躍上貨櫃急速逃竄。

  空氣中瀰漫著我嗜血的冷笑：「你覺得你還走得掉嗎？」

  話音剛落，我已經以更快的速度伸出了爪子。

  劍無極的劍被我徒手接住，而他的兩條腿也被我自半空中撕開，奄奄一息的劍無極跌倒在地。滅世之瞳下，他的臉上寫滿了恐懼，僅存的雙手哆哆嗦嗦的向前爬行。

  而我卻繼續瞪著他：「害怕吧，顫抖吧。」

  我要你死在十八層地獄的世界裡，做鬼也無法超生！

  劍無極的雙眼崩裂，流出一道道鮮血，他的鼻子，耳朵，乃至嘴角也在不停得往外滲血。

  他開始不斷地自殘，用指頭戳瞎了眼睛，戳聾了耳朵，戳穿了肚皮，最終以最恐怖的死法喪命。

  所有的敵人都死了，可我的內心卻依舊不能平靜。

  殺戮！

  鮮血！

  我的每個細胞都在叫囂著，滾燙的血液讓我無法停下來。

  「丁隱，你醒醒！」

  白月光攔到了我的身前，我卻掐住了她的脖子，吐出的字冷酷無比：「背叛法宋者，死。」

  似乎這一刻，我不再是丁隱，而是宋幽蘭。

  作為法宋傳人，白月光不僅沒有消滅文宋，還成了文宋的助力，這是永世不能原諒的過錯。

  我已經徹底入魔，無法回頭。

  「停下來，丁隱，停下來！」

  在我即將對白月光下手之際，宋陽抓住了我的兩隻手臂，他對我施展了冥王之瞳，試圖讓我停下來。

  可笑，冥王之瞳怎麼會是滅世之瞳的對手。

  滅世之瞳一旦開啟，殺戮便不停歇，方圓五里，活物盡皆自殺自滅！

  宋陽的兩隻眼睛都往外滴出了血淚，我嘲諷得翹起嘴角，深深得嗅了一口：「真好聞的味道，我都快忍不住了。」

  我將目標轉移在了宋陽身上，宋星辰掙扎著想要阻攔，還沒施展出斬鬼神，就被我連人帶刀一起擊飛了出去。

  黃小桃求我住手，被我直接甩開。

  我的手掐住了宋陽的脖子，一股久違的滿足湧上心口，可我為什麼想哭。

  五指控制不住得使力，宋陽的臉也漸漸變白，內心不斷有一個聲音在循循善誘：「對！殺了他，殺了他就可以為你的父母報仇了，桀桀桀，殺，殺光所有人，他們都是道貌岸然的偽君子，都不配活在這個世上。」

  可胸口卻突然傳來一股沁入心脾的冰冷，一點點的涼順著我的脖頸爬向我的頭頂，一點點的暖又順著我的肩膀流向我的四肢，企圖幫我奪回身體的控制權。

  是那塊玉！

  張九麟給我的平安無事牌。

  它在規勸著我的大腦早日清醒，可我整個人已經陷入了黑暗的世界，天空是黑的，海水是黑的，連人都是黑的。

  被提在半空的宋陽，卻露出了一絲視死如歸的微笑：「小隱，我從來沒後悔，把你接回家。」

  突然間，我看到了……

  我看到黑暗的世界裡，出現了宋陽的臉，他猶如一束光，拯救了我絕望的人生。

  我看到了黃小桃，笑嘻嘻得問：小機靈鬼，你叫什麼名字？

  是他們給了我一個家，那時候的我才十三歲，討好師娘，逼師父教自己仵作絕學。

  明明我變得很幸福，是什麼時候，變了呢？

  回憶著往昔種種，似乎每個生命中的過客都試圖改變我，讓我活成他們喜歡的模樣。

  宋鶴亭，想讓我做一個比狗還聽話的徒弟。

  南江七英，想讓我對權勢低下倔強的頭顱。

  喵星人，想讓我知道這個社會並不是真善美。

  宋幽蘭，想讓我變成一隻鬼……

  可我是丁隱，我就是我，我的活法和你們都不一樣。

  永遠懷揣著一顆洗冤之心，永遠堅守著人世間的正義，這才是我真正為之奮鬥的。

  我看到了葉靈珊母親在復仇後的釋然一笑，我看到了小熊警官唱著歌跳起的小熊之舞，我看到了含玉師姐對我的感激涕零，我看到了段小麗的驚天一跪，我看到了李青蓮的視死如歸，我還看到環海別墅烏雲散去以後，美麗的建築，開心飛翔的鳥，輕快的海浪。

  手漸漸使不上力了，宋陽的臉上始終掛著微笑：「小隱，回來吧，不管你變成什麼樣，你都是我最驕傲的徒弟。」

  我好痛苦，一道道黑影又開始蒙蔽我的眼睛。

  走開，你們這群魔鬼，快走開！

  一隻只被囚禁在《斷獄神篇》里的法宋冤魂，一聲聲毛骨悚然的竊笑，幾乎要將我的身體給擠壓爆炸。

  最後一刻，我看到了張九麟的臉，以及他那變幻的道家手訣：「甲子護我身，甲戌保我形，甲申固我命，甲午守我魂，破！」

  隨著最後一個『破』字擊退群魔。

  我的耳邊響起了這樣一句話：「萬物皆有裂痕，那是光照進來的地方……」

  咔嚓，咔嚓！

  眸子裡黑暗的世界開始出現了第一道裂縫，一束光照了進來，那是宋陽。

  又一束光照了進來，是白月光。

  又有一束，是黃小桃。

  還有餃子，慕容清煙……

  一束接一束的光刺破了黑暗的空間，為我帶來久違的光明，最後那束光居然是一位身穿紫色官服的中年男人，四方臉，眉目間涌動出一股無法抗拒的浩然正氣。

  他提著燈籠慢慢走向我，正是宋家先祖，大宋提刑官宋慈。

  宋慈朝我伸出手：「孩子，我帶你回家！」

  一道道黑影變成了一隻只盤踞在地獄的惡鬼，我這才發現那個一直試圖想要控制我的心魔，居然就是宋幽蘭。

  在璀璨生光的燈籠下，宋幽蘭的影子越來越小。

  最後隨著宋慈的一聲厲喝，宋幽蘭連同密密麻麻的法宋冤魂，通通化為了灰燼。

  一杯黃酒敬天地，兩根高香敬鬼神。

  掌燈掃滅黑夜幕，洗怨昭雪宋提刑。

  我終於看清了眼前的人，我心愛的師父，我終於戰勝了自己，我沒有傷害他。

  心滿意足的我此時卻好像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氣，軟綿綿的向下倒去，卻落入了宋陽的懷中。

  「師父，我想回家。」

  我用最後一絲力氣朝宋陽說道。

  遠在船廠之外的一座高塔上，張九麟微笑著放下瞭望遠鏡：「曾經我以為，命運只有兩種選擇，順天命者悲，逆天命者死。」

  「可這個孩子卻讓我犯了難，不屈於黑暗之下的勇氣，不弱於強權之下的倔強，這才是每個人一生真正的選項，破天命者，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