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剪黏
2024-04-30 20:24:36
作者: 鳥去烏來
照小迪的想法,可能大夢先覺每做完一個重要的夢,便買一份當天的報紙,然後把泥塑捏出來,包裹上報紙來分別時間。
巾門中人大多如此謹慎,因為有些秘密不止影響個人得失,甚至關乎整個家族的興衰與安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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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背著秘密的家族最終都銷聲匿跡,皇家御用的術士更難逃滅門的禍殃,歷歷可數。
因此巾門中人不得不三緘其口,以免引來殺身之禍,養成了事事都留一手的習慣。
縱使將一些秘密偷著保存下來,也會以自己的方式,我的筆記本里就有很多別人看不懂的細節,更甭說這幫老傢伙了,說不定連捏泥人的愛好,也是為了遮蓋秘密而對外偽裝出來的。
我和小迪將所有的箱子統統翻檢一遍,篩選出五團用十年前的舊報紙包裹起來的泥塑。
說也奇怪,忙活了半天額頭上一滴汗都沒有,不知是隔熱層的效果,還是這間屋子裡陰氣過重。
我把五團報紙放在壁燈下的桌子上,先打開第一團,看到裡面包了兩個長相一模一樣的泥人,不過衣著不同,一個長發飄飄身著戰甲,另一個同樣秀髮披肩,卻穿著過於時髦的小洋裝。
兩尊泥人不屬於同一個時代,好似還一男一女,可是不管怎麼看都很像同一個人。
我心想這八成是個三世夢,聽爺爺說大夢先覺能夠透過人的胎記在夢中問到求夢人的前世與來生,非常邪乎!
不過傳聞人無論怎麼轉世,相貌是恆久不變的,整過容也沒用,而且假若轉生成動物,也會像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一樣。
這兩個泥塑倒符合傳聞,只是跟魚影瓊扇柄扯不上關係,沒必要耗費過多時間去探究。
我將三世夢重新包裹好拿到桌子下面,展開第二個紙團,報紙上依然印有各類政客的臉,或面帶微笑,或跌落神壇後各種出糗的照片。
這是台灣政壇的亂象和藍綠媒體的角逐,荒誕的、滑稽的、喊冤的、罵娘的,到處充斥著口水仗,給茶餘飯後的民眾帶來了不少話題與樂趣。
第二團報紙里包裹著三尊穿西裝的泥塑,一尊牛頭,一尊馬面,還有一個跪在地上的人。
情景很容易便能聯想出來,然則三尊泥塑的頭卻大得出奇,仔細一看才發現,原來每尊泥塑頭上都套著頭套,像大頭佛一樣晃晃悠悠的。
先摘掉面目猙獰的牛頭,下面隱藏了一張笑眯眯的人臉。我登時感覺這個夢境似乎不是在閻王殿裡,更像某個節日上的表演。
接著拿掉馬面的頭,卡得有點緊,我小心翼翼地鼓搗半天,不料面具的偽裝下居然遮掩著一顆短吻鱷魚頭,弄得我有些莫名其妙。
我和小迪對視一眼,又把手伸向跪在地上那尊,戴著大頭娃娃的泥塑,突然間有種很迫切的衝動想要知道裡面隱伏著什麼。
拿下來之後卻傻眼了,沒想到人形泥塑的頸項上竟然頂著一個佛龕,龕座里還盤坐著一個人模樣的神。
「嗯……」我猶疑了半晌才張開嘴說話,「小迪,這個應該跟魚影瓊扇柄沒什麼關係吧?」
「恩……對阿。」小迪也有些遲疑,揮了兩下手說,「Pass,Pass,先放一邊,下一個。」
我應從小迪的要求,動手打開第三個包有泥塑的紙團。只見一個通身夜行衣打扮的蒙面泥人,正貓著腰從背後甩出一條繩鏢。
從嚴格的意義上來講,蒙面人這條繩鏢的鏢頭其實更像一把匕首,而且還有握柄,應該是一種兩用的冷兵器,握在手裡能刺,綁上繩子能投,武器造型極為低調,是暗殺界刺客的最愛。
報紙團里還包著一個身穿宮袍的泥人,已經中了數鏢,被蒙面人嚇得面如土色。
我看著兩尊泥人,又哼唧了老半天也沒說出半句話,向來未曾感覺如此難產過。
與小迪相對無語,我乾脆翻開第四個報紙團,看到一口泥棺材包在裡面,跟我們中國的棺木有些不同,它的造型按照十字架比例設計,並且上面的確雕有一個凸起的十字架標誌。
伸手一摳,想不到棺槨真能打開,不會封印著吸血鬼或木乃伊吧?我挺期待的。
棺柩里有個泥人,只是一個人形泥胎,平躺著兩手交搭胸前,捧握著一把匕首。
我怎麼看匕首怎麼像上一個夢裡繩鏢上的鏢頭,難道是同一把?隨葬在刺客的棺材裡?
可是夜行人看著像中國人啊,為什麼會裝在外國的棺器中呢?莫非有基督信仰?
棺材的下面還壓著一塊東西,我放下棺蓋取出來,發現是一塊刻著英文和數字的墓碑:
EDITH TINA
BARLOW
1893—1932
「伊……迪斯,緹娜……」
「伊迪絲•蒂娜•巴洛。」小迪見我磕磕巴巴的看不下去,直接把墓碑上的英文名念了出來。
我點點頭裝作沒在意,心說棺材裡躺著的泥胎原來是個女人呀。
下意識地瞟了一眼它的胸部,確實有點兒微微隆起。我又把第三團報紙里的夜行人拿出來摸了摸,感覺是個男的。
匕首像是同一把,可人卻不是同一個,看夜行者行刺的宮袍官員,頭頂戴的幞頭應當是隋唐時期的人,而墓碑主人出生與去世的時間是近代。
不同時代、不同種族,又不同性別,看來這兩個夢的主角並不是人,而是那把匕首。
我連忙看了看包裹兩團夢的報紙,果然是相連的兩個日期,想來大夢先覺的諏鬼術並不是我以為的那麼簡截,找尋一把匕首竟然需要做兩個夢,穿越兩個年代。
夢裡的境遇一定也相當複雜,難道像玩真心話與大冒險一樣?必須付出相應的誠實或膽量才能換取失物的線索嗎?
面前只剩下最後一團報紙,我有些心急,倘若魚影瓊扇柄的夢境不在其中,那麼下一步我們將會像沒頭蒼蠅一樣,不經過邏輯推理,干靠直覺在報紙堆里瞎找一通兒了。
我微閉著眼睛,暗自數了三聲把第五團報紙完全攤開,有點兒祈禱和博弈的心思。
豈料還未睜開眼睛便滿目琳琅,之前看到的泥塑都沒有上色,這團報紙里卻花花綠綠的。
我眼前一亮,發覺它們不是彩塑,也不是泥瓷,而是一種傳統的工藝——剪黏。
剪黏是將一些殘損價廉的瓷盤、瓷碗等瓷器,剪磨成大小不一的瓷片,然後按照需要,一片一片粘貼在成型的泥胎上,顏色既鮮艷又豐富。
在台灣的寺廟中,你一定可以看到五顏六色的人物、動物或山水、花草,裝飾在廟房的屋脊、檐角、照壁和門窗楣等部位,本是一種傳統建築的裝飾工藝,後來也慢慢運用到獨立的藝術品中。
由於具有顯明的色澤感和立體感、長年經受暴曬雨淋與海鹼侵蝕而不褪色的特性,深受福建沿海與廣東潮汕,尤其台灣地區的喜愛。
報紙里的剪黏小巧玲瓏,用極薄的彩瓷片貼制而成,儘管不留白,可是十幾種色彩聚集在一起的彌滿感,卻令人充斥著想像的空間。
我抓起一隻主色調為大紅,獅角、眉額、雙腮和鬍鬚搭配了黃、粉、橙,又以微妙的烏煙色線條在這些對比強烈的顏色間調和,延伸至身上後線條翻出簡單的唐草紋,草尾再變化成螺旋紋的花獅子,不由得驚嘆剪黏技藝的精妙。
小迪也捧起一隻,獸身上的花紋看起來更加精細,完全是一條一條粘貼上去的,不過只有兩種顏色,黑多白少,是一隻大老虎。
我放下手裡的獅子,又拿起兩隻顏色相近的剪黏,一頭犀牛,一隻灰色的狒狒。
犀牛好似披著一身被氧化了的銀鎧甲,鼻子上端頂的不是犀牛角,而是一把鑲金嵌玉的鉞刀,有股子所向披靡,擋我者死的氣勢。
狒狒通身暗灰,背部和胸前泛有幾朵白色的點狀梅花斑,臉長得像鬼一樣,同樣具有力拔山河的氣魄,且兼備智慧,譎詐多端。
小迪把老虎擺在獅子旁邊,也從報紙團里一手取出一隻剪黏。
這兩尊的顏色差別有點大,一尊藍得發青,一尊潔白如雪。非常容易辨認,藍的是一匹小烈馬,白的則是一隻鶴。
此時我心裡已經七七八八,猜想剩下的兩個剪黏篤定是一隻鳥和一條魚。
只見綠身紅腹,青翅背、黑翅里,一隻尾羽極似鳳凰的五色鳥黏在一塊圓盤上。
我並不奇怪,但是有些驚訝,在手掌般大小的圓盤上居然能將這隻靈鳥塑造得如此細膩,連花尾巴里的翎毛都一根根清晰可見。
另一塊圓盤扣在報紙里,背面的貼瓷很不規則,卻嚴絲合縫,一看就是用下腳料隨緣貼上去的。
當小迪把它反轉過來時,儘管上面的圖案我早有心理準備,然則還是跟想像中有些出入。
一條紫色的大魚生有一顆龍頭,肥碩的鯉魚身側面長著一對鰭翅,渾身遍布魚鱗,翹首擺尾,呈半月牙形,倒立在圓盤上。
我和小迪都大驚失色,知道這八尊剪黏非同小可,乃是巾門中人無不談虎色變的八獸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