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永不落日

  顧崢回到家，單手解開西裝外套放下。

  

  他走到中島台前，拿出一個棱紋水晶杯倒了一杯水，又單手扯開領帶。

  他端著水晶杯走到落地窗前，微仰著頭，解開襯衣頂部兩顆扣子，目光盯著小區中庭入口處。

  「喵~」

  顧崢側低頭。

  三豐甩了一下尾巴，蹲坐下。

  顧崢捻著西褲單腿蹲下，伸手，手指勾了勾。

  三豐沒動。

  顧崢笑了一下，又勾手指：「過來。」

  三豐四肢站立，邁著直線靠近。

  他單手抱起它，視線再次落到小區中庭入口處。

  紅彤彤的太陽西掛天邊，周遭淺薄的雲層緩慢移動。

  逐漸的，天際開始一點一點染紅，暮雲推動，變成明媚的彩霞。

  夕陽漸落，彩霞漸暗，車水馬龍的道路上，路燈一瞬間亮起。

  安雯就是在這時，闖進顧崢的視線。

  這樣的樓層高度，地面的所有都如芝麻大小，但顧崢還是一眼就看到安雯。

  他嘴角上揚，掏出手機，安排送晚餐。

  等看不見安雯身影，顧崢轉身走進已然一片昏暗的屋內。

  他習慣黑暗。

  甚至在深夜回家，也只開樓梯頂部那一盞小燈。

  四周都是黑暗也無所謂，只要能看清腳下的路就行。

  此刻，顧崢放下水晶杯，打開屋內最明亮的燈。

  三豐不知跑到哪裡去了。

  顧崢出門，站在電梯口側邊。

  沒過一會兒，電梯門拉開。

  小姑娘看見他並沒有想像中的雀躍，身子輕輕往後一仰，傻愣著眨了好幾下眼睛，然後抱著懷裡的包走出電梯，指揮著：「你搭把手，金茂快拿不動了！」

  對於安雯的頤指氣使，金茂心道：祖宗唉，真是越來越不把我當人了。

  這時，顧崢伸手。

  這手一看就金尊玉貴。

  金茂趕緊推著行李箱小幅度轉開，一副笑臉：「顧總，安小姐說笑呢，我來就好！」

  顧崢未收回手：「我來吧，今天辛苦你了。」

  金茂立刻明白，把行李箱放下：「不辛苦不辛苦，那顧總，我就先回了。」

  顧崢頷首點頭，給金茂摁開電梯。

  金茂轉身走進電梯：「謝謝顧總。」

  顧崢：「不客氣。」

  顧崢推著兩個行李箱進門時，安雯正坐在沙發上，雙手拎著三豐前肢，把三豐拖成長長的一條。

  她同它講話：「你喜不喜歡這裡呀？」

  三豐哪裡會回答她。

  安雯餘光瞄見顧崢身影，放下三豐，眨巴眼睛：「顧總，麻煩你咯。」

  顧崢心領神會，把行李箱拿上樓。

  直到探著身子也看不見顧崢的身影，安雯才抽出壓在腰後的托特包。

  救命啊！

  這跟定時炸彈似的東西要放哪裡才不引人耳目啊！

  安雯左顧右盼，快速掃視一圈。

  古話說，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最後，她把包放到廳門入口處。

  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慌張什麼，畢竟顧崢又不會翻她的包。

  吃完晚餐，安雯開始收拾東西。

  兩個大行李箱的東西，也夠她收拾了。

  東西收拾完，已經臨近十一點。

  安雯感覺疲乏，抱著睡衣去洗澡。

  顧崢當時站在衣帽間，側著身從衣櫃裡拿出睡衣，問她要不要一起洗。

  安雯步伐一頓，瞅他一眼，拒絕：「不要！」

  她剛才收拾東西出了汗，才不要和他一起洗。

  但這個曖昧的邀請，讓安雯在泡澡時臉頰滾燙的遐想。

  安雯洗完澡，穿上吊帶睡衣回到房間。

  房間只開了一盞床頭燈，有一種昏暗又靜謐的曖昧氣氛。

  顧崢已經換了睡衣，半靠在床頭軟包上。

  他低頭看著手上的手機，額前頭髮柔順，遮了些白色紗布。

  他聽到聲音，側頭看她，因為沒戴眼鏡，虛了虛眼睛。

  安雯心臟砰砰狂跳，還保持一臉鎮定，走近，掀開被子，坐上床。

  她舔了舔唇，語氣隨意地搭話：「你洗澡了嗎？」

  這個問題問出來，安雯差點咬舌頭。

  人家都穿著睡衣坐床上了好嗎？

  問的什麼蠢問題！

  顧崢放下手機，長臂一伸抓住被子，回答她的蠢問題：「在外面洗了。」

  等安雯像一條蠶寶寶蠕動躺下後，他拉著被子一角，給她蓋上。

  她頃刻閉上眼睛。

  耳邊窸窸窣窣，他也躺下了。

  床頭燈是燈繩開關，開燈關燈都會有很清脆的卡扣聲。

  伴隨著清脆的卡扣聲，安雯想起什麼，神經一顫，猛地攥緊被子，睜開眼睛。

  糟了！

  那東西還在樓下！

  忘記拿了……

  與此同時，床墊輕輕抖動，一副滾燙的身子貼過來，把安雯摟住。

  安雯平躺著，在黑暗中睜著圓溜溜的大眼睛，心跳仿佛要從嘴裡蹦出來。

  顧崢攏了攏安雯僵硬的身子，語氣有微不可察的笑意：「甜甜，晚安。」

  ！

  他吻她一下：「好夢。」

  ！！

  安雯在黑暗中眨巴大眼睛：沒啦？

  她不理解！

  非常不理解！

  可她再不理解，也在嚴重透支體力的夜晚，聽著床頭『嘀嗒嘀嗒』的機械鐘聲音，闔上眼皮後不久，下意識往他懷裡鑽，尋得一個舒服的位置後，進入夢鄉。

  跟安雯想的不一樣。

  他們同居得好單純，偶爾的情不自禁，也是和曾經的留宿一樣，點到為止。

  又是一個周末，顧崢在書房忙完，抱著三豐下樓。

  安雯拿著一把小剪刀在落地窗前拆一個大件快遞。

  不知道她又買什麼了。

  顧崢下意識環顧四周。

  與之前相比，家裡添置了很多東西。

  廳門處的圓形地毯，茶几上的手工水晶堅果盤，沙發上的卡通聯名小毯子，壁爐旁的太陽花樹貓爬架，餐桌上的柏樹球香氛蠟燭……

  顧崢放下三豐，過去幫忙。

  里三層外三層的拆開包裹，是一盞簡約的立式小燈。

  這燈有多簡約呢？

  純黑色，細看才能發覺細膩的磨砂質感。

  一根杆立在那裡，頂部一個拳頭大小的燈源。

  沒開燈時，更像一個加高款的立式話筒。

  安雯將燈擺放在落地窗角落。

  那天晚上，太陽落山，安雯拉著顧崢興沖沖跑到落地窗前，打開燈。

  落日餘暉，波光粼粼。

  安雯說這燈叫『永不落日』。

  她挽著他手臂，落日餘暉在她臉上，她問他：「好不好看？」

  他視線在她臉上多停留了兩秒，剛要開口說『好看』，小姑娘被一陣咕嚕嚕的聲音吸引，蹬著拖鞋速度跑開。

  約莫半小時前，安雯問顧崢要茶葉。

  顧崢以為安雯要喝茶，自然給她上好的茶葉。

  於是現在，她用那二十萬一斤的茶葉，在試驗煮奶茶。

  不知道她今天能不能成功煮出可口的奶茶，不過家裡已經瀰漫著，很有溫度的香氣。

  落在地上的橘紅色燈光搖曳。

  顧崢側頭，兩步上去抓住始作俑者。

  他輕拍它腦袋，將它拍得四肢匍匐，然後低聲教訓它：「你媽媽暫時很喜歡這盞燈，不想挨揍懂事點兒。」

  三豐聽著教訓，側抬起腦袋，靈敏地觀察一番，趁顧崢不備一溜煙跑走，爬到貓架最頂端，臥著。

  顧崢勾了一下嘴角，收回視線，把被三豐移位的落日燈擺回原位。

  他站起身，視線朝里看。

  安雯站在櫥櫃前，用勺子攪拌小奶鍋。

  儘管他站在落地窗處，隔著整個客廳，也可以很清楚的看見她的所有。

  因為她在家，家裡任何地方，燈光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