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華發早生

  他聲音到最後已經完全無聲了，整個上半身都倒在了夜沐的背上，夜沐已經能動了，但這一刻，她卻一動不動。

  「還是朋友，我們永遠都是朋友！」

  只可惜，無聲已經聽不到這句話了，但夜沐肯定，他心裡一定早就知道答案。

  等夜沐再出來的時候，她懷中抱著一個人，那人整個萎縮起來，乾屍一樣垂在外面的手，看上去十分猙獰，別人想去看他的臉，但他的臉被夜沐用布蓋著，不過所有人都知道他是誰，因為他身上穿著囚服。

  墨臨淵見夜沐清醒，心中大安，但瞥見她手中無聲的屍體，還有她明顯哭過的眼睛，似乎已經猜到發生了什麼。

  所以他最後什麼也都沒有說，也沒有阻止，任由夜沐親自架柴點火，任由夜沐讓人去取無聲的琉璃燈以及那塊藍布，最後，夜沐將藍布蓋在無聲臉上，自始至終，她都沒有去看無聲此時的臉。

  雖然無聲覺得他此時很醜，但是夜沐永遠不會忘記，初見時，他那聖潔的模樣，他的眉梢上挑有些妖異，但乾淨的瞳孔，完全能鎮住那抹艷色，組成矛盾又讓人驚艷的面容。

  火光沖天而起，就在皇宮內院，她當著所有人的面，焚燒屍體。

  

  古人講究入土為安，但夜沐卻覺得，或許只有火化，他的靈魂才能更快去到西方極樂。

  無聲死後，墨臨淵又陪著夜沐去牢中，看望趙芸琴。

  此時趙芸琴渾渾噩噩，她被皇帝以穢亂宮廷的罪名關了進來，但之前無聲被帶走了，她心裡很不安。

  所以一看到夜沐，她第一句話就是，「無聲呢？你們把他怎麼樣了？！」

  夜沐是一個人進來的，她的眼睛還是紅紅的，但神情已經冷靜了很多。

  「他死了。」

  夜沐一句話，讓趙芸琴瞬間崩潰！

  她先是拉扯自己的頭髮，然後憤憤的抓著圍欄，瞪著夜沐！

  「是你對不對？！是你殺了他！你恨他害你，所以你就殺了他！」

  「你說的沒錯。」牢門之外的夜沐居高臨下的看著她，「他是因我而死，但他的死，和你也拖不了干係。」

  趙芸琴瞬間明白了夜沐是什麼意思，她眼中趟淚，悔恨不已！

  「是我……是我害了他……嗚嗚……君兒！君兒啊！」

  她明知道他心裡難受，多年來，卻從來沒有主動與他和解過，她明知道他從小就不想做和尚，可為了自己的大業，她一次都沒有答應過，她捨不得無聲背井離鄉去做個普通人，就將他拘在身邊，關在了天授寺。

  是她，是她害了他啊！

  夜沐看著她跌落塵埃的樣子，抿了抿唇，啞聲道。

  「無聲本不該死，但他卻死了，我想，他其實是想用他的死，來換你活命。」

  這也是夜沐剛剛才想到的，無聲何其聰明，他會不知道她根本沒有怪他？可他還是死了，而且，還是用那樣的方式，一方面，他希望她好好的，一方面，也是希望她能念他的情，放趙芸琴一條生路吧？

  因為無聲很清楚，現在這種情況，能保住趙芸琴一命的，也就她夜沐了。

  夜沐有時候會覺得歷史這個事情很有趣，當初她看這本傳記的時候，就很不解，給皇家丟盡臉面的趙芸琴，她最後為什麼沒有被處死。

  而現在，她知道了原因。

  「我會向陛下求情，送你去廟裡清修，這是你兒子，為你做的最後一件事，以後，好自為之吧。」

  夜沐聽到趙芸琴瞬間哭得更悽厲的聲音，心裡微微嘆氣。

  其實趙芸琴這一生也很幸福，她不僅享盡了權勢，而且還有兩個那麼愛她的男人，都願意為她而死，這是何等的幸運？

  趙芸琴似乎也想到了這一點，但當初越是幸運，如今就越是痛苦，她恍惚回憶起多年前，文機抓著她的手，一臉憧憬的說。

  「我們離開這裡吧，隱姓埋名，歸隱山田不好麼？你不要再殺人，我也不用再騙人，平平淡淡一生不好麼？還有我們的孩子，你難道希望他做一輩子的和尚？」

  趙芸琴不可否認，當時她有一瞬間是心動的，因為文機眼中那極其明亮的光，其中似乎有她完全沒有想像過的未來。

  但她還是拒絕了，毫不留情，因為她是太皇太后，為了這個位置，她殺了多少人？她的夫君都是她下慢性毒藥害死的，這樣的她，怎麼甘心只做一個普通人？

  看著文機眼中的光瞬間消失，她心痛不已，但面上更是決絕，她甚至在想，是不是她給的太多，所以別人就得寸進尺，貪得無厭？

  如今想想，她似乎一直都是這麼自私，她既想得到文機毫無保留的愛，又想得到權利和自由，得到世間最尊榮的一切。

  就連她唯一的兒子也是這樣，她為了一己之私將他留在身邊，她明知道他心中也有他的理想，但是她從來沒有想過，要幫他實現，或者，給他自由。

  但他們還是義無反顧的為她而死了……他們都死了之後，趙芸琴才發覺，她似乎在追逐的過程中，早就弄丟了老天給她的，真正珍貴的東西，然後，悔之晚矣。

  之後的事情，就如書上寫的一般，趙芸琴入廟修行，她走的時候，夜沐遠遠的看了她一眼，發現她在牢里短短十天的時間，一頭烏髮盡數花白，整個人不悲不喜，就好像已經失了魂魄。

  不知道，她是在後悔什麼？是當初沒有和文機和尚走，還是沒有答應無聲，他還俗歸隱的要求，亦或者是其他。

  而趙芸琴一走，墨國大權盡數落入墨臨淵之手，朝臣歸一，謠言肅清。

  從他回來到現在這幾年的時間，他終於成功集權，做到了萬人之上。

  墨臨淵再次臨朝的一天，夜沐將所有邑界圖拼湊起來，發現，它還差了最後一塊，也是最關鍵的一塊。

  她手指點了點那個位置，喃喃自語。

  「最後一塊地圖，到底在哪呢？」

  時光冉冉，又是兩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