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5章 對錯交織

  一縷曙光照進警務室，斜靠在椅中的饒思平突然睜開眼睛。見老警員伏在桌前，發出輕微的鼾聲，緩步上前將他喚醒。

  「前輩，天亮了。」

  老警員抬起頭，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視線移向饒思平開來的車。「小饒，我去洗把臉，你把她們倆叫醒吧！」

  「嗯。」饒思平走到值班室外面，靠近車門敲了敲車窗。可芸頓時驚醒，發現天色漸明，連忙搖醒芮雪，兩人都下了車。

  老警員走到三人面前，示意大家跟著，邁開腳步就往前走。行不多時，便在一棟外牆貼著瓷磚的二層小樓前停下。

  「就是這了，我去敲門。」老警員走到門邊，剛抬起手門就開了。

  一個五十出頭的婦女，背著一個睡著的孩子，看樣子正準備出門。看到門外眾人，不由疑惑問道：「老甘，你們這是幹什麼？」

  「三嫂，這麼早就要出去啊？你孫子都還沒醒呢！」

  「呃……，我兒子昨晚來電話，叫我帶孫子過去玩幾天，這不準備去趕最早那班車嗎！」

  芮雪繞到三嫂身側，細細打量她背上那孩子的臉。「阿姨，這是你孫子？」

  

  「是啊，老甘，他們是什麼人啊？」

  「他們是刑警隊的，三嫂，你別忙著走，先進屋把孩子放下來吧！」

  「我還趕時間呢，你們有什麼事，就快說吧！」三嫂似乎對芮雪十分戒備，歪開身子，不想讓她看清孩子的正臉。

  饒思平拿出證件，一臉嚴肅地對三嫂說道：「我是惠澤警局刑警隊的饒思平，三嫂，你背上的孩子，真是你孫子嗎？」

  「不是我孫子，怎麼會在我家！」

  孩子被幾人說話的聲音吵醒，抬起小手揉了揉眼睛，好奇地看著眾人。

  可芸微笑著叫道：「羽辰，你媽媽讓我們來接你了！」

  「真的？」孩子高興地拍打著三嫂的肩，「噢，我要回家咯……」

  「你亂叫什麼呢？我孫子叫趙佑其！」三嫂表情尷尬，氣沖沖地扭頭朝孩子說道：「佑其，你別聽她瞎說，你媽讓我帶你去春城玩。」

  孩子很聽話，見三嫂不高興，馬上閉了嘴，怯生生地看著眾人。可芸淡淡一笑，拿出手機點開王露的照片，將屏幕對著孩子。

  「羽辰，你看看，這是不是媽媽！」

  「不是，別聽她瞎說，這不是你媽！」三嫂看到屏幕上的照片，立即扭轉身子，就往屋裡走。老警員怕她關門，急忙堵到門邊。孩子回頭盯著手機屏幕，表情已說明了一切。

  饒思平快步走進屋裡，對三嫂說道：「這孩子不是你孫子吧？他應該叫王羽辰，半年前被人綁架，我們已經找了他很久了。」

  「胡說八道，我孫子怎麼會被人綁架！」

  「三嫂，把你兒子、媳婦的電話號碼告訴我，我問問他們，你家趙佑其現在在哪！」

  「你……」三嫂臉色突變，恨了老甘一眼，不情願地將背上的孩子放下，緊緊抱在胸前。

  「三嫂，我再說一次，這孩子叫王羽辰，半年前被人綁架。我們有他的照片，絕不會弄錯的。」饒思平給可芸使了個眼色，後者又把手機屏幕遞到孩子面前，「羽辰，你說這是誰呀？」

  「是媽媽……」

  三嫂用了搖了搖孩子，「你別亂說！」

  老甘沉著臉說道：「三嫂，趕緊把孩子放開，這孩子是被綁架來的，你還要繼續欺騙大家嗎！」

  「我……」三嫂緊緊抱著孩子，不甘地說道：「誰說他被綁架了，是他媽媽讓我幫忙看孩子的！」

  饒思平點了點頭，「我知道，羽辰的媽媽叫王露，是她請你照顧孩子的吧？」

  三嫂不說話，顯得有些猶豫不決。

  可芸滑動手機屏幕，又換了一張照片。「羽辰，你看這是誰？」

  「爸爸……」孩子畢竟不會騙人，一眼認出了康哲的照片。

  「這個呢？」可芸再次更換屏幕上的照片。

  「張姨！」

  「對，羽辰真乖，你想去找媽媽嗎？」

  「想！」

  羽辰既已認出爸爸媽媽，三嫂也無可奈何，滿面糾結地鬆開孩子，伸手搭著沙發扶手慢慢坐下。

  饒思平鬆了一口氣，看向可芸、芮雪的目光變得十分複雜。他怎麼也沒想到，這兩個年紀輕輕的女警，竟能在短短几天之內，就將如此複雜的綁架案查了個清清楚楚。

  「師兄……」可芸低聲說道：「既然到了東川，那就順便把王莎也接了，一起回惠澤吧！」

  「行。」饒思平對孩子笑道：「羽辰，你想見小姨嗎？」

  「小姨在哪？」

  「跟警察叔叔走吧，我帶你去找她！」

  「好呀！」羽辰搖頭晃腦地走向饒思平，三嫂此刻已是茫然無措，「你們把孩子帶走，我怎麼跟他媽媽交代？」

  「三嫂請放心，我們會把羽辰送到他媽媽身邊，王露不會為難你的。」饒思平說完抱起孩子，轉身走到門外。

  老警員連忙跟了出去，饒思平與他耳語幾句，他又回到屋裡，打算守住三嫂。可芸和芮雪上了車，饒思平把羽辰交給二人，便開車去沈建榮的便利店，把王莎叫了出來。

  羽辰看到王莎，顯得格外高興，衝著車窗外叫道：「小姨！」

  王莎尋聲看向後排車座，一見是失蹤半年之久的羽辰，激動地衝到車門邊，「羽辰，你……」

  饒思平在王莎身後催道：「先上車吧，我們送羽辰回家！」

  「回家……」王莎驀然怔住，心情不由變得沉重。與羽辰被綁架案相關的四個人均已死亡，警察現在居然找到羽辰，王莎不敢想像，姐姐到底做過什麼。如果這些人的死，真的與姐姐有關，那羽辰還會有家嗎？

  芮雪下車坐到副駕駛，讓王莎在後排陪著羽辰。可芸只覺身心俱疲，默默閉上眼睛。

  一個小時後，可芸發現車停了，睜開眼睛看到車外的2號樓。王莎抱著羽辰下了車，惶惶不安地站在單元口。

  「小姨，快走啊，我要回家！」羽辰終於回到自己熟悉的環境，人也活潑許多。

  饒思平朝王莎點點頭，邁步進了電梯間。可芸、芮雪走在後面，看著王莎懷中喜笑顏開的孩子，心裡不禁五味雜陳。

  片刻之後，電梯到了九樓，902號的房門開著，王露站在門邊，看見自己的兒子，眼中噙滿了淚水。

  「媽媽，你怎麼了？」羽辰看到媽媽滿眼淚水，掙扎著從王莎懷裡下來，小跑到王露面前，抱住了媽媽的腿。

  可芸深深嘆了口氣，壓低聲音說道：「王露，我們談談吧！」

  王露嘴角浮現一絲苦澀的笑容，憐愛地摸著兒子的頭。「羽辰，你跟小姨去房間玩一會吧！」

  「媽媽，你別哭了好嗎，羽辰聽你的話，再也不惹你生氣了。」

  王露看著乖巧的孩子，禁不住淚如泉湧。「莎莎，帶羽辰去他房間吧！」

  「姐……」

  「去吧！」王露把兒子推給王莎，面如死灰般坐到沙發上。

  饒思平等人也在一旁坐下，可芸把芮雪帶來的醫療資料放在茶几上，臉上平和地看著王露。

  「你早就認識賀岩，對吧？」

  「嗯。」

  「今年四月九號，賀岩向你報信，將康哲的綁架計劃告訴你。你與賀岩商議之後，決定學康哲將計就計。讓張睿民綁架羽辰後，把他交給劉宗群。你和劉宗群並不熟，但是借用康哲的名義，請她照看羽辰一個晚上。劉宗群看在康哲的面子，又有五千塊錢的好處，就答應了！把羽辰送去給劉宗群的人，其實就是你！」

  王露仍自苦笑，卻沒發出半點聲音。

  「當時康哲讓張睿民照他的計劃行事，開價是五十萬。但你讓張睿民把贖金提高到一百萬，他就答應聽命於你。是吧？」

  「哼哼！」王露不置可否地冷笑兩聲。

  「我們第一次跟你接觸之後，你就聯繫張睿民立即趕去玉龍鎮，殺害劉宗群。只有把劉宗群滅口，才不會有人知道，是你親自把羽辰交給她的。」

  「你不用說了，都是我做的。那天下午我出去，回來的是王莎。但她什麼也不知道，否則她肯定不會幫我的。」

  可芸點點頭，表示相信王露的話。「所以那天晚上，是你開張睿民的車，去城外把賀岩接到二職高的老校區，你在酒里放了用乙醇溶解的安定。趁賀岩睡著，往他腋下注射了青黴素。第二天早上，張睿民出發前喝的紅牛里也有用乙醇溶解的安定。

  「你們比我想像的更聰明。」

  「但我想不通，賀岩一直在幫你，你為什麼還要殺了他？」

  「你以為他是真心幫我嗎？他只不過是想以此為要挾，達到長期占有我的目的。」

  可芸皺了皺眉，沒料到賀岩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張睿民為什麼要聽你的話，從林城趕過來幫你殺人滅口？」

  「當然是為了錢。」

  芮雪露出驚訝的表情，如果不是王露自己說出來，她都不敢相信，理由竟會如此簡單。

  可芸繼續問道：「那王詡是怎麼死的？」

  「我不知道。張睿民沒有說過，不是你們告訴我，我都不知道他死了。」

  可芸沉默片刻，眉宇間透出一抹憂色。「你有沒有想過，如果警方查出真相，羽辰該怎麼辦？」

  「說實話，我沒想到你們能找到羽辰。」

  芮雪揪心地說道：「從一開始，你就不該殺劉宗群。」

  「不，我不能讓他再見到羽辰。」

  「你是說康哲？」

  「他不配當羽辰的爸爸！」

  「為了不讓康哲再見到羽辰，你不惜毀掉自己的後半生？」

  「我……」王露淚流不止，她又何嘗不知道，自己將面臨什麼樣的結局。

  「如果你不在了，羽辰還是會回到他的身邊。」

  王露無言以對，她本以為自己做得天衣無縫，可萬萬沒有料到，警察居然能把羽辰從三嫂家帶回來。想到自己不在以後，羽辰還是會跟康哲在一起生活，王露不禁懊悔萬分。

  可芸感覺心好累，這樣的結局，並不是她願意看到的。案子沒破的時候，她一心只想破案。可一旦水落石出，真相卻又讓她感到痛苦。她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是否選錯了職業，也許刑警工作並不是真的適合自己。

  就在可芸還在發愣的時候，王露忽然拿起茶几上的水杯，咕嘟咕嘟灌了幾大口水，還沒等饒思平反應過來，王露的呼吸已變得非常急促，好像喘不過氣。緊接著臉色潮紅，身體痙攣陷入昏迷向一側倒去。

  饒思平見狀立即撥打120，芮雪上前扶住王露，從她呼出的氣中聞到一股苦杏仁味，頓時驚愕叫道：「是氰化鉀！」

  可芸趕緊抓過水杯一看，杯里的水已經全喝完了。饒思平掛了電話，拉住王露的兩隻手，想把人背下樓等候救護車。芮雪、可芸立馬幫忙將王露抽到饒思平背上，電梯下到一樓，還沒走出單元門，王露已經停止了呼吸。

  一輛SUV在2號樓前停下，簡逸跳下車，正想問問怎麼回事，可芸情緒失控地向他嚷道：「她已經死了！」

  「什麼？」簡逸當場怔住，不可置信地看著饒思平將王露放下。

  芮雪看到侯峰，咬牙切齒地問道：「你們一直在惠澤？」

  「呃……」侯峰為難地看向簡逸，「老簡是想鍛鍊你們獨立辦案……」

  可芸臉上浮起怪異的笑容，「現在你們滿意了？我通過你們的考核了嗎？」

  簡逸輕輕叫了一聲「可芸」，本想安慰幾句，誰知可芸快步沖向小區大門。

  芮雪準備追過去，卻被侯峰拉住。「這是怎麼回事？」

  「王露全都承認了，可，可她事先在水杯里準備了氰化鉀，我們根本來不及阻止她。」

  120閃著急救燈進了小區，王露被眾人移到車上。儘管醫生做了最後的努力，還是沒有挽留住她的生命。雖然芮雪也明白，就算能及時救下王露，她也將會為自己做的事付出最沉重的代價，但芮雪仍對王露的結局感到難過。

  看著王露的屍體被急救車送走，芮雪無精打采地問道：「張睿民的真實身份查到了嗎？」

  侯峰點點頭，「他是刑滿釋放人員，出獄僅兩年多，就犯下數起命案。因為張睿民與他長相相似，便把人家殺，頂替了張睿民的身份。如今王露把他除掉，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那王詡是怎麼死的？」

  「劉哥他們查到，半年前那一百萬，全都進了張睿民的帳戶。應該是他想獨吞那筆錢，才把王詡殺了。」

  「他為什麼要把王詡的屍體放進林晨東家呢？」

  「劉哥估計，出面向林晨東租車的人正是王詡，張睿民這麼做，可能是想拿住林晨東的把柄，讓他保守那輛VOLVO的秘密。」

  「七月份那輛VOLVO跑了兩次長途，到底是去幹什麼了？」

  「不知道，各地警方並未接到與那輛車相關的報案。」

  簡逸心事重重望著小區大門，視線中出現一道熟悉的身影。可芸不急不緩走到他面前，嘴角掛起淡淡微笑。

  「對不起，我不該朝你撒氣！」

  簡逸會心一笑，傻傻說道：「沒事，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願意一輩子做你的出氣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