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根本離不開的影子
2024-05-31 22:07:26
作者: 再戰一回
是老鷂鷹。
當許銳鋒身上的所有殺氣瞬間消失,緊皺的眉頭正在緩緩紓解,夜幕下的街頭,一老一小兩個身影正一步三晃的趕來。
他老了。
僅僅一個月的時間,老鷂鷹的頭髮已經花白,腫眼泡下的皮膚皺紋更加深邃,可才見面,話里話外的不忿卻始終充斥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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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啊老許,還真是人打江山狗坐殿,現在給R國人當了典獄長,就不認我了?」
許銳鋒樂了,他已經很久沒有露出這種真摯的笑了,笑的毫不設防。
「你笑啥?」
「知不知道你讓R國人抓了那段時間我急成了什麼樣?當初我是怎麼勸你的?說了一百八十遍尚坤人不行,你聽麼?」
「結果怎麼樣了!」
「哦,現在跟了東洋人,開了洋葷了,準備把我們都甩了是吧?」
「我,狗剩子、老乞丐、老假,你一個都不要了,是不是?」
許銳鋒恨懷念的靠在輪椅上望著他,一點不耐煩的意思都沒有,沖旁邊狗剩子說道:「你師父嘴還是這麼碎。」
老鷂鷹哪給狗剩子開口機會了,插話道:「我嘴能不碎麼?瞅瞅你身邊現在圍繞的是什麼人,一門心思鑽營官場的王大江,光有體格不長腦袋的鄭緣,陰陽人兒殷有道,憑這幾個人,你想和曲光斗?」
「老許,你是不是覺著人家裡那白花花的銀子都是假的呢?」
許銳鋒聽出了老鷂鷹話裡有話,連忙問道:「你是不是聽說什麼了?」
老鷂鷹肩膀一抱,跟有多大能耐似得說道:「你不是不打算要我們了麼?那別用我們啊。」
老許一瞪眼睛:「痛快兒的,我有正事!」
「厲歌來了。」
「誰!」
「還能是誰,為了點錢背後沖王亞樵下刀子,最終在上海混不下去了,讓人逼的敗走東北後,又在南滿闖出名頭的南滿第一殺手,原斧頭幫二當家,陰鷲,厲歌。」
許銳鋒正了正身,聚精會神的問道:「消息可靠麼?」
「廢話,我和你說的,能有假?」
「他來幹什麼?」
「反正不是聽說你當上典獄長以後,給你隨禮的。」
老鷂鷹斜了他一眼:「你自己得罪了誰不知道啊?」
許銳鋒沒回答,這倒不是防著什麼,是打心眼裡不想讓這夥人參與進來。他反問道:「我和曲光的事,你怎麼知道的?」
「還我怎麼知道的!」老鷂鷹一副『你能瞞得過我?』的表情:「鄭緣一去曲羨明家看人家老媽我就明白怎麼回事了,老鄭一個靠吃犯人過日子的牢頭,哪有閒錢看死囚父母老家兒?這肯定是有人授意,第二天我就讓狗剩子上了樹,隔著監獄的院牆親眼看見了曲羨明拎個破木籤沖你撲了過去。」
「曲羨明和曲光是親戚這事兒,恐怕你都忘了是咱倆以前嘮嗑的時候我告訴你的吧?」
「還想瞞我!」
「切~」
許銳鋒還真挺拿他沒轍,畢竟倆人之間是過命的交情,否則整個北滿誰敢在自己面前耍狗駝子?
「老登。」
當這個熟悉的稱呼被許銳鋒說出來,老鷂鷹還是如同往常一樣,在小腹前十指交叉的站在他身側答應了一聲:「唉。」和以前一樣,仿佛從未更改。
「咱倆散了吧。」
他語氣很輕微,語調沒有任何轉變,老鷂鷹甚至都沒反應過來:「行。」等聽明白了,才跟讓炮仗崩著似得轉過頭問道:「啥?」還有點不敢相信的問道:「剛才你說的話重說一遍,我沒聽准。」
許銳鋒望著他,堅定的說道:「咱倆在一塊半輩子了,是時候該各走各的了。」
他不能說R國人對這些反滿抗日人士是怎麼下狠手的,因為那等於侮辱老鷂鷹,當時老許鐵了心要跟著藍衣社的時候,人家可是眉頭都不皺一下,現在你覺著人家怕死了?
但這句話許銳鋒依然得說,若是非得給出個原因的話,那便是許銳鋒知道自己為什麼一定要完成繡娘的遺願,而老鷂鷹做了這麼多事,完全是為了和自己的個人感情。他不想老鷂鷹為了個人感情把命搭上,他要死了,狗剩子一家怎麼辦?
「啊……」
老鷂鷹一口氣憋在胸口,許久才順過來,一個『啊』字,仿佛在電光火石間已經推斷出了許銳鋒全部思緒:「你要攆我走啊?」
他明白許銳鋒在想什麼,生氣的點卻是,這句話你不該說!
你連想都不應該想!
可許銳鋒呢?
他親眼看著身邊的人一個個倒下,深知和R國人的戰爭一旦開打,這是必然要接受的經過時,又怎麼可能希望倒下的是老鷂鷹或者狗剩子?他寧願身邊全是無法信任的流氓、混子,起碼這些人死的時候,不會心疼。
「對。」
老鷂鷹指著狗剩子說道:「你瞅見沒有?」
「瞅見沒有!」
「老乞丐還說許爺要是降了日,咱們說啥也不能跟他繼續走了,我現在連臉都不要了往上貼人家還不稀罕。」
「這是嫌棄我老了,沒用了。」
狗剩子連忙勸道:「不是,師父,你聽許叔說完……」
「我聽不下去!」
老鷂鷹轉過頭來指著許銳鋒:「姓許的,你自己說,當初在天王山被剿滅的時候,要不是我當赤腳大夫,你能不受饑寒的吃飽穿暖麼?東北二十四個坐地炮來到北滿,要沒有我,你能不能活到今天!」
「現在投靠了R國人,有靠山了,你要攆我走了啊?」
「你大爺!」
「我他媽不怕死!」
老鷂鷹氣的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腦子裡蹦出一句就往外扔一句,前言後語都擰著勁兒。
偏偏許銳鋒聽明白了,他伸出手握住了老鷂鷹那乾癟的胳膊:「我不想你出事。」
「狗剩子、老假、老乞丐,你們這些人誰出事我都接受不了。當初你不是問我如果溫婉讓R國R國人抓了,我能不能扛住麼?現在我可以告訴你了,不光溫婉,你們當中的任何一個人要是被日本子傷害我都接受不了。」
「知不知道為什麼?」
「因為抗日不是隨大溜兒,你得自己想這麼做,不是為了我。」
老鷂鷹根本聽不懂的說道:「這有什麼區別?」
「區別大了。」許銳鋒仔仔細細的說著:「如果你是為了我,或者其他原因,那你就是個普通老百姓,這不是普通老百姓的戰場,你得有堅定的意志,不屈的靈魂和崇高的理想……」
許銳鋒嚇了自己一跳,他都不確定自己能不能理解說出的那些詞兒,可講這些話說出來的時候,卻是那麼順理成章。
「你懂麼?」
老鷂鷹接下來的動作,很符合他的作風,先是伸出手摸了摸許銳鋒的額頭,確定不燙以後,難以置信的說道:「你這是讓溫婉那娘們灌了多少迷魂湯啊?」
「老許,咱是混江湖的,你跟了藍衣社是為了能和溫婉在日後能肩膀一邊齊,當初咱不說好了麼?是你覺著這麼殺R國子舒服,才多和他們混了些日子,結果還混出事了,現在怎麼也成玩理想的了。」
「你知道不知道理想那玩意兒到底多少錢一斤?」
「幹啥非得讓我懂,咱從天王山出來,一直不就是你說啥我們做啥,都這麼多年過來了,張作霖咱刺過、白建武咱殺過,不也就那麼回事麼。現在怎麼就和以前不一樣了呢?」
老鷂鷹停頓了一下繼續道:「你知不知道自從得知你打憲兵隊裡出來我多高興?」
「當天晚上我就和狗剩子說,說你許叔這輩子必不可能和R國人穿一條褲子,這肯定是去曹營當黃蓋了。我們是小心翼翼的在你周邊等著,不敢聯繫,生怕那一步走錯了誤了事,硬等到了今天才找到機會和你見面,這怎麼一見面就非得把我逼成魯肅才算一個陣營的?」
「我就算心裡沒你們的理想,跟著你不行麼,抗曹就得了唄。」
許銳鋒搖頭說道:「因為那樣贏不了,只能增添平白無故的傷亡。」
「老登啊,我許銳鋒欠你的……下輩子還吧,下輩子,換我給你當牛做馬。」說罷,他調轉輪椅回去了。
路燈下,寒風裡,老鷂鷹呆若木雞。
「師父。」狗剩子回身看著老鷂鷹。
老鷂鷹儘管沒明白許銳鋒的意思,還是伸手推了一下狗剩子:「去。」
「去哪?」
「去你許叔那兒,你許叔現在行動不方便,需要人保護,你偷著和他學了這麼多年,該露露了。」
「我叔不讓我進屋咋辦?」
「那你就賴他家門口,我就不信他還能沖你下狠心!」
他直到這一刻,還在替許銳鋒思考,活像是老許的影子,根本離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