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夢魘

  現場隨行的醫生及時幫寧知薇做了止血措施，再加上這家工廠雖然廢棄已久，但附近不遠處就是中心醫院。

  救護車來得很快，江凜陪人一道上了車，留下鄒毅處理殘局。

  鄒毅此刻無比慶幸他已經先把余媽送回去休息了，否則剛才那一幕要是被老人家看見，就徹底完蛋了。

  不遠處斷了一隻手的徐彪還在惡狠狠地瞪著救護車離開的方向，見鄒毅看他，立馬粗聲粗氣道。

  「江凜的狗也有資格看我？來啊，你有本事殺了我啊!」

  要是換在以前，以鄒毅這個暴脾氣指定要和徐彪吵上兩句。

  現在不一樣。寧知薇的性命危在旦夕，偏偏徐彪這個蠢貨還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果真就覺得人家只是老大的姘頭而已。

  「懶得和你說，傻逼。」

  

  鄒毅翻了個白眼，冷笑著吩咐。

  「其他人送到賭場去給顧爺，這個叫徐彪的，帶回三爺的地盤關起來，等他親自處置。」

  .......

  寧知薇覺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她的前半輩子猶如走馬燈似的，一幕幕在眼前重演。

  母親還沒成名之前，他們一家的生活過得雖然平淡卻也幸福。就像尋常的四口之家一樣，她和弟弟打鬧，父親在旁邊笑著起鬨，母親則是滿眼溫柔地看著他們。

  直到一幅畫的驚世，上門求畫的人數不勝數，母親的畫已經從放在畫廊里無人問津變成了拍賣時的天文數字。

  他們住起了大房子，過上了更好的生活，母親臉上的笑卻一天比一天少。

  直到那些豪門子弟將自己的小孩送來畫室學習畫畫，母親才會在一群稚童的天真笑顏里露出放鬆的神情。

  可畫面一轉，母親了無氣息的屍體在浸滿血水的浴缸里浮浮沉沉。父親為了查找真相，被有心人撞成植物人，她帶著弟弟東躲西藏，卻慘遭囚禁，終日活在樂璟川的虐待里。

  視線之中，仿佛又看到少年帶著溫柔笑意對她拳打腳踢，甚至將她的臉埋到池塘里逼她吃泥巴的場景。

  「不要，我疼......」

  女人躺在滿是消毒水味的病房裡夢囈，她不安地扭動著身軀。江凜見狀，蹙眉走過去，脊背繃得極緊。

  直到那雙熟悉的桃花眼猛然間再度睜開，他才頗為不自在地挪開視線。

  「醒了？」

  寧知薇還沒從噩夢中徹底清醒過來，被江凜一問，滿臉茫然地看向他。

  「我怎麼在醫院？」

  真是該機靈的時候機靈，不該機靈的時候瞎機靈。

  「你不在醫院該在哪兒？這麼急著去找閻王報導？」

  江凜一想到幾個小時前在眼前乍開的血花和送進搶救室時醫生凝重的表情，唇角的弧度就愈發下沉。

  寧知薇被他唬得愣住，反應過來之後便是一陣委屈。

  幹壞事要挨罵，救他狗命又要挨罵。

  她惱怒之下，連呼吸都重起來，臉色又紅又白，眼角還含著生理性淚水，仿佛下一秒又要暈過去。

  「對啊，我活該。小叔吉人自有天相，不用我幫你擋槍也不會死。」

  旋即，微涼的指腹極輕地捂住了她的嘴。

  寧知薇一愣，目光向上挪，看到了江凜眼底的紅血絲和疲態。

  男人斂著眉，沙啞的聲音在空蕩的病房內響起。

  「我不是這個意思。」

  「謝謝，還有......對不起。」

  寧知薇不可置信地瞪大雙眼。

  她沒聽錯吧，這祖宗居然跟她說謝謝，還拉下臉道歉。

  良久後，寧知薇輕輕頂開江凜的手，神情有些彆扭，試探地問。

  「小叔，你不會一直守著我吧？」

  「沒有。」

  江凜眼底划過一絲暗芒，極快地否定，隨後嗤了聲，交代道。

  「先別說這個。我去救你和余媽的時候鬧出不小動靜，江家那一窩子人估計都得到消息在來看你的路上了。你不是最忌諱別人知道我跟你的關係嗎？還是先做好心理準備吧。」

  寧知薇這才反應過來，頭皮一緊，急忙抓住江凜的衣襟，眼巴巴地討饒。

  「別，幫幫我，小叔幫幫我。」

  見她這變臉堪比翻書的功夫，江凜頓時無語。

  「嚇嚇你而已。等人來了你就說你來私宅要拿東西給樂明玉，正好被徐彪當成了可以用來威脅我的人質就行。」

  寧知薇一時之間還真沒想到這個藉口，立刻露出了笑容。

  江凜見狀，挑了挑眉。

  「我就這麼拿不出手嗎？」

  「沒有，沒有，您怎麼會拿不出手呢。」

  怕江凜發難，寧知薇習慣性地擺手反駁，抬頭瞄了眼，卻發現他並沒有真的要生氣的意思。

  兩人面面相覷了一陣，最終還是由寧知薇率先臉紅敗下陣來。

  江凜樂了，忽然拋出一個問題。

  「為什麼要幫我擋槍？」

  這是一個寧知薇自己都未曾設想過的問題。江凜問她，可她一時間竟不知道怎麼回答。

  她和江凜之間的關係似乎一直都很微妙，露水情緣、一場交易、又或者是索取與被索取。

  總不可能是，喜歡吧？

  這個想法浮現的第一秒，寧知薇就慌得立馬將其揮之腦後。但看著江凜好整以暇的模樣，她還是決定說點好聽的。

  「可能是因為小叔幫過我很多次，所以那個時候我沒怎麼多想，下意識就衝上去了。」

  女人輕快的聲音，像是一根浮毛勾著江凜的心。

  他唇角微勾，「下意識？」

  寧知薇敏感地察覺到眼前之人的心情變得好起來，應了一聲之後就大著膽子說。

  「我還有個請求。」

  江凜側首，示意她繼續說。

  「我知道我有一些事情瞞著小叔，但是我在私底下做的所有事情都不會對您造成困擾。也希望小叔可以給我一個私藏小秘密的機會。我們，可以不要像上次那樣鬧得那麼僵了嗎？」

  寧知薇和江凜相處這麼久，當然對他吃軟不吃硬這一套有所了解。她用著商量的口吻，卻又帶了點誘哄在裡邊。

  仿佛她和江凜是親密無間的伴侶。

  江凜和女人明亮乾淨的眼睛對視，唇角的輕佻笑意愈發明顯。

  算了，再逼緊點就真的要跑了。

  「好。」

  寧知薇略微忐忑的心頓時定了下來，可還不等她謝謝江凜，門口便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