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2024-05-31 21:41:23
作者: 一片口香糖
婚後一個月,馮曉棠得了空就往徐匯城區的別墅跑,並不是因為她多麼留戀那處住所,而是很多時候需要佟一沙助她一臂之力。
有天她回到別墅拿東西,碰上佟一沙住的那間別墅在裝修,她好奇走近打量,一看是在做庭院改造的工程,看樣子,工人們正在地上鑿出一塊池塘來。
佟一沙拿著手機站在一邊打電話,指間燃著雪茄,眼神淡淡,他只是靜靜聽著電話那端也不說話,偶爾應一句,俱是淡淡的神色。
馮曉棠心想別去打擾他的好,本來準備悄悄離開,沒想他抬手吸一口雪茄的同時,恰巧眼皮輕抬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
兩人隔著一段距離,馮曉棠笑著朝他揮揮手,而他點了下頭以作回應。
不知是否馮曉棠忽然出現的緣故,他很快結束通話,跨過凌亂的裝修改造區域,大跨步走向馮曉棠。
即使多日未見,佟一沙開口時不見疏離,雖說見到她的出現表現出波瀾不驚,語意也平平,好在並不冷漠。
「朋友要送幾條魚過來,不忍拒絕,只好耐心吸收了一小時有餘的養魚心得。」佟一沙簡要的解釋裡頭,似乎淺含謝意,大約是感謝她及時解救他於水深火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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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曉棠不得不佩服他的情商,一句話包羅萬象,便不用特定解釋他為什麼要改造庭院的理由。
「聽說現在很多人愛養風水魚呢,估計是不太好養來著,你朋友考慮得很周全。」馮曉棠記起之前從這棟別墅離開的美女,她猜想,送魚的朋友指的或是這位。
佟一沙笑著沒有繼續深入這個話題,兩個人徑直走到大門外,外面是一條公共區域的小路,兩邊栽了樹種了花,真真是鳥語花香的休閒之地。
馮曉棠與他一肩之隔,並肩而立,他不動聲色將夾了雪茄的手指換到另一邊,問:「最近有寫新作品嗎?」
「嗯,有的,但是因為一些鎖事放慢了進度。而且,寫的過程中,碰上了一些細節方面的問題。」馮曉棠喜歡和他聊創作理念,他不僅是一位耐心十足的傾聽者,更像一位能引導提升他的前輩。
「如果有問題,可以隨時聯繫我。」佟一沙別過臉,吸了一口煙,吐出煙圈,「簡訊或電話都可以的。」
馮曉棠聞言,不知何種心理作祟,好像自己等的就是這句話,聽他主動說起,她只覺欣喜,便真就不和他客氣:「好!」
佟一沙說:「我近三個月都在這裡,若是電話里說不清的問題,可以當面交流。」
馮曉棠聽出他並非說的場面話,她求之不得。
所以,她吃過午飯,抱著電腦上這兒來的頻率高了些。
來之前,她並不會刻意聯繫佟一沙,假如他正巧不在家,她也不會覺得是白跑一趟,有時一個人走去馬路上閒蕩,有時去社區圖書館查閱資料。
那日,她重新調整了一版大綱,就坐在圖書館裡頭冒出來的靈感,剛巧改完,她碰上了前來還書的佟一沙。
兩人相視一笑,佟一沙做完還書登記後,陪她小坐了片刻。
剛落座,他便解釋:「抱歉,今天約了朋友,所以沒有太多的時間。」
他們的座位靠近窗邊,窗外烏雲暗沉,要下不下的雨,空氣窒悶而潮濕。頭頂的中央空調發出撲簌撲簌的風,吹得馮曉棠有點難受,以至於出現了極為罕見的反胃現象。
她下意識用手掌壓了壓胃部,動作隱蔽,沒有引起對面人的注意。
見佟一沙這麼說,她也回應:「沒關係,我晚上也要回公公家裡吃飯,會早點離開。」
佟一沙注意到了她的措辭,沒有細問,只輕點了頭示意,隨即轉到正題:「今天進展如何?」
「我改了幾處設定。」
他們都是分寸感極好的人,說是創作,但都會心照不宣選擇在公眾場所,最多的是圖書館,亦或是周邊的咖啡館,甚至是便利店,煞是光明磊落。
佟一沙看了眼時間,問她:「要說來聽聽麼?」
馮曉棠應允:「好呀。」
她重新打開電腦,解鎖密碼,輸入密碼時,忽然想到當初開會時連密碼都背不出的情形,莞爾一笑。
倒也沒有過去多長時間,卻已然成了記憶的一部分。
她打開文檔,把修改的地方標註了不同的顏色,以至於白底上望去,都是大幅的色塊,很容易就翻到她微調的部分。
「我改了一下老闆娘女兒的結局,我沒法說服自己把她寫死。」馮曉棠繼續理了一遍思路,不急不徐說給佟一沙聽:「老闆娘最終得知綁架了女兒的是自己的老公和親生妹妹,從此女兒再也沒有回到她身邊,她之所以還在小鎮隱忍許多年,是因為最終讓老公和妹妹鑽入她下的圈套,二人意外離開了人世。因為她和妹妹是一對孿生姐妹,小鎮上的居民以為離開人世的是老闆娘和老公,而她從今往後以妹妹的身份繼續生活下去,無人知曉。」
佟一沙認真聽著,說:「這一部分沒有改動。」
馮曉棠點頭,說:「下一部分也沒有改動,你再聽我捋一遍好嗎,看看有沒有改動的必要。」
佟一沙提議:「換我來複述吧,你站在傾聽者的角度感受一下。」
馮曉棠意外,面露驚喜,這是個好主意。
佟一沙說:「小鎮上住著一個高中生,成績優異,被評為全市三好學生,父親常年酗酒,母親生性懦弱。母子倆常年苟活在父親酗酒的陰影下,街坊鄰居都知曉,父親在酗酒之後經常對母子二人拳腳相向。」
佟一沙停頓了會兒,接著道:「某一天深夜,父親因酗酒過量致死,鎮上的鄰居們不由替母子倆長舒一口氣,感覺終於能擺脫父親家暴的陰影。第二年夏,兒子考入一所全北京最好的名校。他只有在寒暑假回小鎮,他依然去鎮上唯一的髮廊理髮,然後和老闆娘纏綿。是的,他們掩人耳目保持關係已經有一年多的時間,但他們見面的次數有限,無人能把這二人聯想到一塊兒。他們彼此約定,這段隱秘的情事,即使在任何情況下,永遠都不要公諸於世,作為這段關係得到被保護的基礎條件是,他們各自得向對方坦誠自己人生中最大的秘密。」
「他們身上都背負著人命,這就是維持這段關係,以及保守這個秘密的前提。」
「多年過去,男同學順利畢業,甚至做了明星,紅遍全國,便很快將母親也接到了北京定居。老闆娘仍堅持經營髮廊,他偶爾會回來看她。想她的時候,或是,失意的時候。他們一直沒有切斷聯繫,經年累月,兩個人已經成為對方生活下去的精神支柱。」
說到這裡,故事的走向其實有溫情的部分,譬如老闆娘與男同學之間,陽春白雪又渾然充斥著禁忌元素的地下戀情。
聽起來,趨近於愛情,假如沒有後面的轉折。
佟一沙接著道:「男同學在最紅的那年,找了個圈內的女朋友,公布戀情的那天,老闆娘正巧在報紙上看到一通尋人啟事。她第一時間訂了張飛往香格里拉的機票,去找她或許還在世的女兒。但是這一去,她再也沒有回來,髮廊的面貌不變,亦沒有留下任何關於男同學的蛛絲馬跡,但在她離開後,可以說是成了一處遺蹟。男同學……」
佟一沙較為謹慎,改口道:「哦不,男明星。男明星在公布戀情後,得空後第一時間回到小鎮,想解釋女朋友的事是公司安排的任務,為了捆綁炒作,卻發現老闆娘已經遠走高飛。之後的那些年,他無數次回到小鎮,自己像是不經意路過的髮廊,那扇玻璃門總是對他緊閉。他和老闆娘確實死守著這個秘密沒錯,但他在老闆娘年復一年的渺無音訊中,抑鬱輕生,他在遺書中有隻言片語流淌出對某個女人的愛意,但沒有提及這個女人的真實身份。」
馮曉棠聽完,接口道:「結局是,老闆娘在香格里拉與女兒相認,她被一對善良的夫妻收養,日子過得還不錯。她沒有要求女兒重新回到自己身邊,女兒約定會定期去小鎮看她,她欣慰離開,然而在回程的航班上,飛機不幸失事。她見到了夢寐以求的女兒,卻遺憾錯過了與男同學親口道別的時刻。」
佟一沙簡單點評:「我支持兒童不死這個觀點。」
窗外雷聲滾滾,終於在故事說到尾聲的一刻,滂沱大雨傾盆而下。
佟一沙又看了眼時間,見天氣狀況惡劣,說:「具體的我們下次見面再細聊好嗎?你往哪個方向,我送你一段?」
馮曉棠擺擺手,輕笑:「不用不用,我老公下了班過來接我。」
佟一沙不再堅持:「那好。」
他們見面的目的都是為了創作,幾乎不太慘和各自的私生活,但馮曉棠交朋友例來是真心實意的,免不了多帶出幾句:「說起來,我們是鄰居,但你和我老公都沒正面打過交道吧?」
佟一沙應聲:「嗯,好像是。」
「他十三歲以後是住在這兒的,後來去國外念了很多年的書,再回國就搬到別處了。」
佟一沙說:「時間上與我錯開了,我是四年前住到這兒來的。」
馮曉棠說:「這裡環境很好,鬧中取靜,生活便利。」
佟一沙說:「確實。那,我先行一步?」
馮曉棠調皮地笑笑:「好,不介意的話,那我就目送你離開吧。」
佟一沙離開後沒多久,陣雨便停了。
圖書館打烊得早,而葉崇光像是算好了時間,提前五分鐘將車停到了路邊,進到圖書館接到了馮曉棠。
她慢條斯理收拾好隨身物品,喝完瓶中最後一口酸奶,看見葉崇光快步走向她,熟稔地替她拿起椅子上的背包和桌面的小垃圾袋:「走吧。」
「嗯。」馮曉棠面色不太好,聊故事的時候投入而忽略了,這會兒突然站起身,眼前黑壓壓一片,有點眼冒金星來。
她雙手抓住桌沿不再抬步,滯在原地緩了緩神。
葉崇光皺眉,語氣焦急:「哪裡不舒服嗎?」
馮曉棠搖頭說:「大概是有些餓了。」
走出圖書館,葉崇光去便利店給她買了個雞蛋三明治和一杯養生熱飲。
「去爸爸家裡比較遠,你稍微墊一下。」
馮曉棠不甚滿意,這天還沒轉涼呢,怎麼就提前將熱飲給安排上了?
不過她確實餓得不輕,沒顧得上糾結有的沒的。
一路上,馮曉棠絮絮說了一些近日的生活狀態,也主動聊起一直往這兒跑的原因,說起來毫不避諱佟一沙,反而對他產生了某種揣測:「我總覺得他是隱世的高人,而不僅僅只是所謂的電影愛好者。」
葉崇光覷她一眼,好氣又好笑:「你終於生出點警惕性來了麼。」
馮曉棠大口嚼著三明治,沒聽明白他話裡有話:「哦,警惕倒是沒有的,我就是好奇他的身份唄,可這又屬於個人隱私範疇,我不好多問。」
葉崇光聞言,不知作何心情,反正多少是有點不舒服,頓了頓,他說:「馮曉棠,你這思想很危險啊。」
馮曉棠:「……」
這是又醋上了?
她三下五除二把最後一口三明治給吞咽下去,著急忙慌和佟一沙撇清關係:「天地良心,雖然我隔三差五往別墅跑,可跟他見面的次數寥寥無幾。見了也是只聊我的新文創作靈感,都不往私事上面聊的好不好。」
葉崇光:「聽起來有點失落的樣子呢。」
他的話像挖苦的玩笑,喜怒不明。
馮曉棠知道他開始介意了,於是她選擇主動先退半步:「那我以後有問題,發消息或打電話請教他,這樣可以不?」
「我沒有要干預你工作方面的意思。」葉崇光表面故作大度,話語裡看似也帶著退讓的成分,實則默認了馮曉棠的提議,「但如你所說,這樣是會更妥當一些。」
馮曉棠輕笑,對於他的態度沒有感到任何不適,甚至有點想笑:「原來你是這樣的葉總。」
說完這一句,葉崇光剛好拐進一條小路,路面不太平整,剛下過一場陣雨,路面上已經有少量的積水,葉崇光降低了車速,車身還是有輕微的搖晃感。
就是這一晃,安全帶勒得馮曉棠感到胃部更強烈的不適,以為是剛才吃得太急,沒有細嚼慢咽導致的結果。
車身再輕輕一晃,她不受控制乾嘔了起來,急忙用手捂住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