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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伯仁為徐心烈而死

2024-05-31 21:34:09 作者: 瘋丟子

  「聽山,你需得記住,山外有山,天外有人。」

  聽山仰天躺在地上,艱難的喘著氣,他抬頭看著高聳的星河,眼前越來越模糊。

  行走江湖前,師父跟每一個人都說過這樣的話,他也確實見識到了不少「天外人」,但即便強,那也是有理有據、有板有眼的強。

  屠青蓮算什麼呢?

  他只能想到一個詞,莫測。

  這個彈指間打敗了他們所有人的人,其實力只能用高深莫測來形容,他仿佛一眼能看穿所有人的招式,袍袖揮舞間,血花四濺。

  小小死了,胡漢死了,陸光澤死了……下一個就是他了。

  他轉頭,看到旁邊散落的屍體,那些曾經朝夕相處的人。

  擅使雙刀的胡漢有著與刀不相稱的壯碩體型,如今擋在自己的前面像一座黢黑的山丘;胡漢一直沉默寡言,他使一短劍,看不出路數,初見時聽亓天方的隻言片語,似乎曾經與五嶽劍盟有些關聯;小小人如其名,嬌小但卻性情潑辣,她似乎喜歡自己,本以為這次會是他們結緣的開始……

  沒了,都沒了。

  

  聽山倒吸一口涼氣,他被屠青蓮一掌打在胸腔上,肩胛骨都斷了,這一朝是肯定過不去了,只能眼睜睜看著屠青蓮拿出雪白的帕子擦拭著手,緩緩走向江逐客。

  江逐客也喘著粗氣,方才屠青蓮並沒有針對他,可他本就不良於行,即便已經為了彌補這點改練了鞭法,自保尚且困難,又能救下幾人。此時只能一臉痛心的看著聽山,對屠青蓮冷聲道:「你這麼肆無忌憚,是當真覺得李茂會信守諾言嗎?」

  屠青蓮還在細緻的擦著手,看也不看他一眼,隨意道:「信這個字,由你我說出來,是不是有些可笑?」

  「是啊,我都忘了,論背叛,你才是箇中高手。」江逐客冷笑,「是我江某天真了。」

  「但是……你還是有點用的,」屠青蓮終於抬起頭,微笑著他,「逐客兄,你我相識一場,也曾共患難、共富貴。我屠青蓮或許在你看來確實是忘恩負義豬狗不如之輩,但在利益面前,從來是真心實意的。上次你助我掌控隱龍衛後自己卻走了,叫我很是惶惑不安,也不知自己是哪裡得罪了你,如今,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你也無須把東西給我,明日聚義會,你當眾拿出來,為獻王做個明證,之後不管成敗,我定讓獻王為小周天的事付出代價,如何?」

  江逐客神色一動。

  屠青蓮這段話,前面於他像個笑話,亦是揭他的瘡疤。當初武衙門的風光,屠青蓮功不可沒,誰料他一心是拿武衙門當成階梯,借著第一次禁武令和武衙門的機會在宮中一飛沖天,完全掌控了隱龍衛和大內,雖然江逐客只是被利用的人之一,但每次想來都足夠讓他血氣上涌。

  可是最後一句,卻著實厲害。

  他明知他已經無謂生死,其實任何個人得失都已經激不起他活下去欲望,可唯獨小周天……

  若不是他帶著文帝遺旨躲了起來,小周天何至於被牽連滅門?他活著的後半輩子都心心念念著能回到師門,結果師門因他而毀,他每次想起都痛不欲生,以至於就算現在的掌門奚澤並未對他假以辭色,他反而越發痛恨自己。

  他現在最大的指望就是能讓獻王付出代價,這是他,也是奚澤目前活著的唯一目標。

  「既然要讓他付出代價,我又為何要交出遺旨。」江逐客道,「莫非還要指望著李茂謀反失敗,滿門抄斬麼?他作為皇親國戚,頂多貶為庶民,苟活一世,又如何比得上我那些枉死的同門!再者,若他成功了呢?你難道會為我背上弒帝的罪名嗎!」

  屠青蓮輕笑一聲,看著江逐客,平淡道:「你可知,我出宮之前,宮裡發生了什麼事?」

  江逐客看著他,不言語。

  「皇后她,生了。」屠青蓮笑得好像他是孩子他爹,「是個大胖小子。」

  江逐客神色微動,轉而瞪大了眼:「你這是!」

  「這天下,配坐皇位的,只能是聽話的人。今聖不聽話,獻王父子更不會聽話,我留他們作甚?既然皇長子出生了,我等忠君愛國之人,自然是要好生培養,為他排除萬難,不是嗎?皇上年富力強,叔伯又虎視眈眈,這樣的處境,怎麼適合小孩子長大呢?」

  這是要挾幼帝以令諸侯?!

  饒是在宮廷和江湖浸淫多年,江逐客依然震驚了,他萬萬沒想到屠青蓮居然有這樣滔天的野心,可細細想來,早在李顓親政前後,他便已經有了這端倪,也難怪他一直隱於暗處,除了盯著禁武的進度,其他事情都不插手,仿佛與世無爭一般。

  就連獻王都奇怪,他不過是隨手推動一下禁武令,卻為何屠青蓮也在事成之後仿佛深藏功與名,卻原來還有這般坐收漁利的野心!

  「好,好好好。」江逐客氣樂了,「我江逐客臨死能見識你這般人物,也是值了!哈哈哈哈!咳咳咳!」他忽然劇烈咳嗽了起來,低下頭雙肩不停抽動。

  屠青蓮見狀,微微嘆氣,一臉遺憾:「逐客,你當初是多丰神俊朗的人,如今卻連與我虛與委蛇一下都不肯嗎?即便是假裝附和我一下,說不定今日這關,便能過了呢?」

  江逐客抬頭看了一眼,他好似在看屠青蓮,又似乎在看他的身後,他笑了一聲,搖搖頭:「原本,也不是不可,但我在這朝廷中虛與委蛇太久了,落得師門沒了,人也殘了,累,青蓮啊,你逐客兄我,累了。」

  屠青蓮挑了挑眉,他端詳著江逐客,若有所感,下意識的往後看了一眼,卻忽然聽到一聲殘破的咳嗽聲傳來,他低頭,發現那個五毒教的弟子居然還沒斷氣,他死死的盯著他,胸腔劇烈起伏著,仿佛拼了命一般在咳嗽,嘴角血沫噴湧出來,潺潺的順著嘴角流到耳邊。

  突然,咳嗽聲戛然而止。

  血還在流,咳嗽的人卻已經沒了。

  屠青蓮面無表情的看了一會兒聽山的屍體,嫌惡似的收了收腳,似乎在躲地上蔓延過來的血,再轉頭,卻見江逐客已經握緊了長鞭,淡淡的看著他。

  他嘆了口氣:「逐客,我們本不必如此……你自行了斷不好麼?無論如何,我都會一把火燒了這兒,誰又在乎你是怎麼死的呢?」

  「生時心安不了,死時總要拼一拼。」江逐客一甩鞭子,語氣平淡,「我江逐客糊塗了一輩子,也該清醒一下了。」說罷,他猛地一揮鞭,利刃般的鞭尾裹挾著罡風和積雪,朝屠青蓮猛攻過去!

  屠青蓮還是嘆了口氣,身形如鬼魅般閃動間,雙手成爪,也攻向江逐客。

  呼嘯聲帶著鞭子拍打地面的聲音源源不絕從院子裡傳來,院外,徐心烈靠在圍牆下,雙手緊緊抱著劍,大氣都不敢出。

  她知道這兒兇險,卻沒想到如此兇險!看到亓舒音給的東西時,她就猜到江逐客今晚要糟,本想著若還是世子之流,自己或許能搭把手,可她萬萬沒想到,屠青蓮居然親自出手了!

  而且,他居然這麼強!

  看都看不明白的那種強!

  幫不上忙就算了,結果還連累那小哥用命為她吸引屠青蓮的注意力……徐心烈有想哭的衝動。

  她雙手已經不乾淨了,可此時那屬於徐老師的靈魂卻開始作祟,她忍不住想那男孩子看著好年輕,看起來比自己的學生大不了多少。

  他本就活不了多久了,他已經彌留之際了……可他看到牆頭的自己時,雙眼分明亮了一下!

  那不是希望的光,那居然是喜悅!他知道他不會白死了,他也知道,江先生不會白死了……

  徐心烈艱難的站了起來,身後打鬥聲還在繼續,她知道那是同樣看到自己的江逐客在為自己爭取逃跑的時間。

  她不能栽在這,她不能讓他們的犧牲白費,就算明天沒法揭穿他們的陰謀,她也遲早會讓屠青蓮付出代價!

  徐心烈的腦子在清醒和混沌間來回跳轉,她心裡清楚這時候自己是應該趕緊跑的,可是雙耳卻清晰的聽著院子裡的每一個動靜,江逐客的悶哼聲是那麼清晰,他也曾經是一代豪傑,若不是腿廢了,定能跟屠青蓮一決雌雄,可如今坐在輪椅上,卻連拖住他都是如此吃力……

  想到地上那些被一擊斃命的年輕一輩,江逐客到現在還撐著,他過去是該有多強!

  萬一自己幫一把就能贏呢?可若是自己進去反而拖累了他呢?她打得過屠青蓮嗎?如果都栽在那怎麼辦?可自己也沒那麼弱呀,撐一下說不定就能等到亓舒音他們過來查看了!或者現在自己叫救命有沒有用?但叫了屠青蓮不就發現自己在了嗎?那如果他直接下死手把江逐客和自己都殺了,一切都全完了!

  徐心烈腦中天人交戰,每一步都像是在和背後一個有這巨大吸力的黑洞作對抗,可她終究還是走遠了,遠到聽不見江逐客拼殺的聲音,遠到能看到不遠處裊裊的黑煙。

  從有人四處放火時,山上就亂了,安分了許多天的她終於忍不住摸了過來,本想與江逐客商量一下「那個東西」的事,結果看到了那麼一幕,躲閃人群時,她的不安和惶惑中陡然有了些憤怒。

  為什麼!為什麼要把這個燙手山芋交給她?!多煩啊!多討厭啊!多危險啊!她拿著這個能做什麼!?難道現在要她上京去交給皇上?可屠青蓮又特麼不是傻的!找不到東西,肯定能想到她呀!

  這是她這個年紀這個身份這個武功這個靈魂該承受的壓力嗎?!江逐客明明一路上話都沒跟她說兩句啊啊!

  江湖人那一盤散沙似的行道令她尚且能應付一下,那屠青蓮呢?屠青蓮如果卯起勁搞她……

  徐心烈不寒而慄。

  她一路麻木的躲著來去奔跑的麒山派弟子和江湖人,幾處地方的火不大,但是地方卻不少,是以人流很混亂,撲滅了還要四面檢查,唯恐有漏網之魚,這給她回去的路增加了不少阻礙。

  突然,路上有人驚呼一聲:「那兒!那兒又有火了!」他指向徐心烈來路的方向。

  躲在樹叢中的徐心烈心裡咯噔一聲,她幾乎不敢回頭,可卻還是機械的轉過頭去,果然看到江逐客的院子那兒燃起了熊熊的火,那火勢遠比之前造成混亂的火還要猛烈!

  屠青蓮果然放火了,這是不是就意味著……徐心烈猛地癱軟在地上。

  「快去救火!」大家手裡都還拿著木桶勺子,見狀紛紛就地鏟雪接水,沖將了過去,沒人注意路邊樹叢中的小小動靜。

  徐心烈靠在一塊石頭後,只感到全身無力,她抱膝坐著,既不能一起去救火,卻也沒心情繼續摸回去。明明回去的大好時機,她卻只想狠狠的哭一場,但她又不敢哭,她此時腦子中依然殘存著一塊清醒的地方,就像每一次遇到危險時那樣,還在為她計算著每一步可能帶來的得失。

  要趕緊回去,江逐客出事,大家雖然不一定會懷疑到她,但如果在此時此刻發現本該被關著的她出現在去江逐客小院的必經之路上……她小周天的鍋還沒洗掉,又要被人潑一身髒水,連帶著還會被屠青蓮發現。

  可是,真難受啊,好想就這麼原地坐化,什麼都不用想,什麼都不用做,讓她安安心心想哭就哭多好!

  徐心烈雙手撐著地,清醒的那部分大腦還在指揮她站起來繼續走,可她頭卻低垂著,眼淚終究還是落了下來,雙眼一片模糊,黑暗中根本什麼都看不清。

  混亂的人聲中,她還是小聲抽噎了起來。

  「心烈?!」突然,頭頂傳來一聲呼喚,雖然壓低了聲音,卻還是那麼熟悉。

  徐心烈一慌,猛地抬頭,淚眼婆娑。

  一個身影閃現似的悄無聲息的奔到她面前,朝她伸出雙手,可是又飛快的縮了一下,手從她臉旁又垂到肩旁,無從下手的樣子,只能焦急道:「心烈,心烈,怎麼了?」

  徐心烈:「……十三?」她懷疑自己聽錯了。

  她的鼻音很重,十三緊張的聲音都繃緊了:「怎麼了,受傷了?哪兒?誰!」

  「你,你怎麼來了呀……」徐心烈下意識的問了一聲,可沒等十三回答,她猛地撲上去,一把抱住他,頭埋在他肩窩裡哀哀的哭,「你特娘怎麼不早點來啊!」

  十三不答,他只是毫不猶豫的抱緊了她。

  抖得比她還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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