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倪班亭的身世（四）

  他抬起頭，放下手中的雜誌，眨巴著小鹿斑比一樣的大眼睛望著倪班亭。

  彼此對視五秒之後，戰二辛率先舉起手中的雜誌，邀請道：「要一起來看嗎？」

  雜誌封面上的半裸女人令倪班亭手足無措地移開視線，可他又不想讓搭話的戰二辛覺得他難以接近，正思考著該怎麼給出一個完美解釋時，戰二辛又說：「今天你生日啊，稍微讓自己放鬆一下吧。」

  「嗯？」倪班亭驚愕地轉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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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每天都表現的那麼拘謹，像是一個輸入了程序的機器一樣運轉，很累吧，適當休息一下也沒什麼不好。」

  倪班亭睜大了眼，他是第一次被人看穿。這種感覺說不上是欣喜還是不安，竟覺得非常舒適。

  戰二辛又說：「就只是看看雜誌而已，不算做壞事的，而且我也不會告訴別人，交個朋友吧？」

  可……家族親戚之間會有可能成為朋友嗎？倪班亭並不相信這種微乎其微的概率。

  但他還是和戰二辛坐到了一起，在對方翻看雜誌的時候，他也會偷瞄幾眼，期間還忍不住問：「你比我小五歲吧？你才10歲，看這種不會太早嗎？」

  戰二辛覺得好笑地哼一聲，回答的很反諷：「我們三歲時都已經開始學八國語言了，你竟然在和我這個年紀看澀情雜誌太早，你果然和他們口中說的一樣，是個合格的受虐狂。」

  倪班亭愣了，轉頭看向戰二辛。

  結果對方還大喇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非常感激地說：「不過也幸好有了你，我才能免被卷進這種利益爭鬥的漩渦核心。」

  倪班亭感到震驚地問：「你不想成為大家眼中優秀的存在嗎？你不想繼承這個家族？」

  「也不是誰生下來都想繼承這種爛大家子的，快樂自由的過一生才更像是一個『人』。反正將來也不會缺錢花，幹嘛把自己搞的那麼累呢。」

  這句話是出自十歲的戰二辛之口，也許在當時，並沒有為倪班亭帶來很大的衝擊，但是卻在他的心裡埋下了一個奇怪的隱患。

  令他開始懷疑起，自己的人生，是不是本可以有另外的選擇。

  「你不要被那種人的說法影響到。」當時，已經年滿十八歲的戰一臣卻總在試圖將繼承家族的責任推卸到倪班亭身上，他會以「年長者」的姿態來撫平倪班亭內心的動搖，因為他的父親和倪班亭的父親出自一脈，平日裡的走動也會更多，就連倪班亭和家族裡的人多說一句話，戰一臣也會關注到。

  「他雖然還是小孩子，但說的也沒錯。」倪班亭的反駁語氣非常軟弱，他其實想說，自己連養在院子裡的狗都不如。

  至少狗可以在想要曬太陽的時候跑到草地上肆意打滾，遇見陌生人也能狂吠，他卻連大聲說話都不被允許。

  「他父親在第五代也不是個優秀的人，像那種成年人生出的孩子也不具備優秀基因，所以他說的話，你根本不需要放在心上。」戰一臣的微笑總是顯得很真誠，讓人找不出疑點，他摸了摸倪班亭的頭，溫聲細語地安慰道：「那種在家族裡不被重視的壞小孩只是在嫉妒你罷了，他試圖將你拉到他的水平線，然後才會顯得他不那麼失敗，你千萬不可以上當。」

  倪班亭卻猶豫地說：「可他是第六代里唯一一個主動和我做朋友的人。」

  「家族裡怎麼會存在朋友關係呢？我們是親人，但也是一脈相承的競爭關係，會那麼說只是想讓你放下戒備心罷了。」戰一臣無奈地嘆一聲，「你雖然很完美，可想法還是太單純了。幸好有我來幫助你，除去你的父母，也只有我會真心幫你了，弟弟，你可不能讓我失望啊。」

  每次聽到他這樣說，倪班亭都忍不住問：「五哥，你不想繼承第六代嗎？」

  戰一臣每次的回答也都是如出一轍：「我更希望你來繼承，你比我要可靠，更適合。」

  當時的倪班亭並不知道那句話的言下之意是：我還想在外面的花花世界裡折騰，所以不想受這古老破大家子的折磨。

  作為PUA界內的天花板，戰一臣從娘胎里就學會了這不是人的招數。

  而倪班亭到了十八歲後，被正式定為第六代繼承人，也就代表他要在二十八時接掌家族命脈。這期間有七年的緩衝時間，美曰其名是適應期，實際上卻是提速期。

  在這七年裡，他要被送去國外完成規定的學業和加大強度進行深造，他甚至沒有時間來吃一次肯德基薯條。

  那種食物對於他來說，是有害身體健康的，當然，是家族認定的，他沒有反駁的權利。一個合格的接管人不僅要具備精英的頭腦，還要擁有過人的身體素質。其實他此前也認為這種事無可厚非，誰也不想在培養出繼承人後，就得到「上任沒幾天已累死」的噩耗。而且倪班亭也對自己的身體素質非常滿意。只不過，即便是在二十八時接掌家族後，他還是要被主脈和支脈的長輩們牽制，因為戰氏是平權家族，並不存在獨裁制。

  大概是這種看不見盡頭的絕望和不知什麼時候才能放鬆的狀態，令他的內心深處的深淵越來越大，海怪越來越多。

  他們開始撕扯著他，讓他不敢觸及自己真正喜歡的一切。

  於是，在大學二年級那年，倪班亭終於爆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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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他出現這種症狀之前，他一直是個完美的孩子。紳士，聰明，開朗，善於承受壓力，內向這種事和他沒有絲毫關係。但他在十八歲之後，就如同是換了一個人一樣，學校寒假時也不願意回來，像是過年這種家族最重視的儀式他也找藉口躲避，逐漸拒絕與家族中的每個人來往，如果飛去他學校探望他的話，他會當場崩潰。」

  「所以，我們認為他生病了。他的種種跡象都表明，他需要心理醫生來疏導內心。這是上流社會的常見病，短時間的厭惡社交，從而造成心情抑鬱，看到人群會緊張，會手足無措，學名是社交恐懼症，但只要治療一段時間就會好起來，並不影響他在二十八歲時接掌家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