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下)

2024-05-31 20:25:20 作者: 沐小弦

  倪班亭微笑,真情實意地回覆:「我忍心。」

  結果樓上傳來恨鐵不成鋼的怒吼,還是東北方言:「倪班亭你特麼也太鋼鐵大冤種了你!你要是不送我送噢,妹妹你等著,哥送你!」

  其他兩個硬生生地拉住了癲狂狀態的大周,還發消息給倪班亭助攻:「班長,你把家鄉菜放到舍管那裡,我們等下取上來就好,所以誰的小妹妹誰去送嘛,就算你今晚不回來我們也會為你和查寢老師打好掩護的。」

  挺無聊的。倪班亭把手機調了靜音,又將母親的愛放到舍管那裡交代完,再次走出來的時候朝陳嘉已一側頭,樓上看熱鬧的室友們對倪班亭的「開竅」感到普天同慶,可還沒皆大歡喜到十分鐘,就見倪班亭拎著兩個黑色塑膠袋出現在了寢室門口。

  大周驚呆了,「臥槽,你、你不是去送你對象了嗎?」

  倪班亭淡淡的笑意毫無破綻,他一邊為室友分發家鄉菜,一邊慢條斯理地解釋:「她是我鄰居,我媽托她捎東西給我。而且,我已經把她送到校門口的計程車上了。」

  不知道該怎麼接話才好,因為倪班亭雖然是笑著的,可滿臉「再問就揍死你們」的暗示足以冷卻三個壯漢們的好奇心。

  只好以鬼祟的眼神對起了暗號:不愧是倪班亭啊,絕色美少女在他的眼中也沒比糞土強多少。

  

  而自那次會面之後,一直到陳嘉已高中三年級的暑假時,倪班亭才回到老家的大院。

  期間的兩次春節,他也因許多事由而缺席,雖然陳嘉已也沒多想要見到他就是了,但少了唯一能夠拌嘴的人,總覺得嘴巴痒痒的。

  那天剛好是放假前的最後一天,陳嘉已假裝生病窩在家裡,等到爸媽和大院裡的所有人都去上班後、上學後,她才精神抖擻地爬起床,洗臉穿衣,迅速地跑出家門。

  不能走正門,會被門口下圍棋的老頭兒撞見。

  只能翻大院的後牆,這事她以前沒少干。

  可惜穿了裙子,翻起牆來怕走光,所以卡在了第一個環節的她暫時只能騎坐在牆頭上。

  上午九點整,烈日最當頭,電線桿上落著兩三隻被曬蔫的麻雀,巷口的寧靜被牆下的聲音打破,他望著牆上的人,奚落道:「老大不小的丫頭了,還幹這種小學生的事情呢?」

  陳嘉已低頭去看,拖著行李箱回來的倪班亭笑裡帶著諷刺,抬頭仰視她的眼神里充滿輕蔑。

  陳嘉已的動作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想逃,可又停住了,她用眼睛看就知道他放假回來了,所以什麼開場白都沒有,只吩咐他:「你扶一下我。」

  「可你穿的是裙子。」

  「那你閉上眼扶。」

  「閉眼怎麼扶?」

  「伸手給我就行,我自己跳下來。」

  倪班亭倒是伸出了手臂,但是沒有閉上眼,陳嘉已不滿道:「你閉眼睛啊,我穿裙子呢,跳下來的時候會……」

  他明知故問:「會什麼?」

  陳嘉已很氣,加上天氣熱,臉因氣憤和焦急而憋的緋紅。她看了一眼手錶,再拖下去就要遲到了,所以只好急匆匆地妥協:「那你可要抱穩我。」

  「放心吧,之前都多少次了。」

  「我這次可真跳了啊。」

  「廢話少說。」

  其實陳嘉已跳下來的時候是非常膽戰心驚的,她害怕倪班亭會臨陣鬆手,又害怕自己裙底走光,總之從跳躍到落地之間的三秒鐘,她可謂是驚惶不安,直到「砰嗵」一聲,她安穩地跌撞進了倪班亭的懷裡,這才放下了懸到喉間的心。

  「你心跳的真快。」倪班亭嘲笑她:「怕我使壞不接住你嗎?」

  陳嘉已一把推開他,沖他扮了個鬼臉,路過的居委會大媽捏著自行車的鈴,笑眯眯地讚賞道:「我們已已連做鬼臉都這麼好看。」接著又驚喜地跳下車,眉開眼笑地湊近倪班亭:「哎呀,小倪七這是大學放假回來啦?多久沒見了,長這麼高啦,大家快來呀,是小倪七回來啦!」

  一石激起千層浪,巷子裡的街坊鄰里都聞訊而來,嚇得陳嘉已擔心自己裝病翹課的事情穿幫,趕忙趁亂溜走了。

  而被大爺大媽團團圍住的倪班亭發現逃跑的陳嘉已,衝著她的背影喊了句:「你晚上回不回大院吃飯啊?!」

  「噓——」陳嘉已兇巴巴地丟給他一個白眼,然後就風毛腿一般地消失在了巷口。

  一直到了晚上九點多,陳嘉已才躡手躡腳地溜進了自家大門。

  原本烏七八黑的客廳頓時燈火通明,她嚇了一跳,立即僵直在原地,她年輕漂亮的母親吳美華瞥一眼她,不以為然地說:「你怎麼才回來,和同學一起學習也不用刻苦到這麼晚吧,吃飯了沒?給你留了點,熱一熱嗎?」

  「不,不用了。」陳嘉已迅速搖頭,心虛地問:「媽,你……你怎麼知道我是和同學一起學習?」

  「小倪七說的。」

  「他……他是這麼告訴你的?」

  「你這孩子也是,今天都生病了,幹嘛還那麼要強的去找同學學習,養好病了再說嘛。」

  陳嘉已訕訕地咧嘴笑笑,自言自語一句:「那我明天去謝謝姓倪的吧……」

  吳美華卻說:「倪七一家已經搬走了,今晚大家吃了頓歡送宴,又幫忙一起收拾折騰的,八點多就走了。哎呦,累得我胳膊都痛,你爸爸都累的呼呼大睡了。」

  陳嘉已睜大眼,一時之間驚訝的說不出口話。

  吳美華打著哈欠閉了燈,回去房間接著睡。剩下陳嘉已透過窗戶去看對面的房門,連門口掛著的風鈴都摘走了,難怪他當時問她「晚上會不會回來吃飯」。

  原來是要搬走了……

  其實,也並不是突然之間。

  早在一個月前,陳嘉已就聽到倪叔叔倪阿姨在和院裡的其他人說著搬家的事,倪六一和倪琪娜也在幫著父母忙碌整理,尤其是倪琪娜,忙的都疏於做陳嘉已的跟班了。

  是陳嘉已自己沒有把那些放在心上,總覺得搬不太遠,所以連倪叔叔調離崗位這件事都沒聽進耳里,更何況她是高三生,備考已經讓她心力交瘁,當然無暇去顧及鄰居的家務事。

  結果一走,就是若干年頭。

  而在這些年裡,陳嘉已即便成了大學生,也總是會慣性地路過倪家門口,哪怕裡面早已無人居住,她和簡家姐弟也還是會時不時地打掃一番。

  二零二零年時,陳嘉已大學畢業,趕上最動盪的疫情時期,她還是執意去大城市裡闖蕩。

  記得離家的那一天,大院裡的「親人們」都來送她上車,作為父母的陳大山與吳美華又怨又心疼,百般叮囑她「不開心了就回來家裡,在老家安安穩穩的一輩子才是好」。

  陳嘉已隔著車窗和他們揮手道別,一個一個的道別,除了倪家五口人,大院裡誰都沒少。

  那時是二月份,仍舊天寒地凍,陳嘉已穿著笨重的羽絨服蜷縮在座位上,她吸了吸鼻子,忽然想到要是倪班亭這時候在的話,會用什麼樣的表情來嘲笑她的夢想呢?

  像他那種天之驕子,一定不懂她這種「花瓶」的苦惱。

  但陳嘉已又很慶幸,在她之後的人生里,自己再也不會被身邊人拿來和他做比較。

  沒有倪班亭的人生,真是爽到做夢都會咧嘴笑。

  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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