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安於心(四十一)
2024-05-31 12:01:58
作者: 傅五瑤
宋沉衍眼睫微微顫動,他原本是坐在地上的,此時終於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
他溫雅的面容白皙至於慘白,臉色比病床之上剛剛進行完手術的蘇嬈,還要難看上幾分。
傅馳站在窗口處,風從他的衣袖裡灌進去,他看著醫生出來,攜著一身寒意,走向了半掩的病房。
只是這次,他沒有接近病房半步。
他心念剛動,宋沉衍已經抽出槍,直直對著他。
他的眼瞼處還泛紅,整個人看起來有一種頹廢的美感,只是眼神有著太過直白和叫人心驚的警告意味。
他唇色是不正常的白,明明應該給人脆弱的感覺,可是此刻,壓迫感鋪天蓋地,幾乎叫人想要腿軟跪下。
傅馳聽見他一字一頓的說:「再往前走一步,我一槍崩了你。」
傅馳對於宋沉衍手中有槍這件事並不意外,他們都不是善類,當時如果不是蘇嬈突然擋在宋沉衍面前,打破他所有的計劃。也許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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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馳思及此,唇角的笑容諷刺——也許現在躺在病床上的人,就是自己。
他往後退了一步,終究選擇了放棄。
如今的宋家,他硬碰硬,只會讓自己處境被動。
只是這一瞬間,他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從他的心口被生生剝離,留下一片血肉模糊。
他比宋沉衍冷靜,於是也沒有辦法義無反顧,也要去到她的身邊。
他對蘇嬈的每一次接近,都是瞻前顧後的謀求算計。他毫不懷疑,如果今天立場互換,宋沉衍是他的話,哪怕自己把槍抵在他的心口,也不可能阻止他。
宋沉衍在蘇嬈的事上,根本沒有理智可言。
傅馳離開以後,宋沉衍也暫時遣退了小苑上下所有的人。
他安靜的坐在蘇嬈的床邊,手中是昨天夜裡她沒有看完的詩集。
「假如這一切都是上天的安排,」
「那麼我生前愛你,」
「死後,依然愛你。」
他的嗓音低沉不失溫柔,這樣輕聲細語,叫人心都熨帖下來。
而片刻後,他聽見一道溫柔的聲音。
是蘇嬈,她緩緩睜開眼,笑著說:「我也愛你。」
【黑化值:60%】
蘇嬈知道,她會治癒他的。
宋沉衍顯然沒有料到蘇嬈會這麼快醒來,他的眼底是直白真切的喜悅:「嬈嬈,你醒了。」
蘇嬈笑著朝他伸出手,唇角是清甜的笑容:「阿衍,抱我。」
他依言,大約是心緒涌動,抱住蘇嬈的的那一瞬間,眼尾一處紅意。
蘇嬈聽見他低啞晦澀的聲音:「嬈嬈,是我的錯,我竟然讓你在我身邊受傷了。」
蘇嬈想起從前,他剛剛回到宋家的時候對自己說的話,他說:「是我心甘情願。」
於是她笑著將臉靠在他的肩窩處,輕柔的,緩慢而堅定地說:「阿衍,是我心甘情願。」
日暮四合,宋沉衍整夜抱著她,就像抱著自己的全部。
蘇嬈總是在夢裡聽見他喊自己的名字,他喊她嬈嬈,輕輕的,帶著幾分不安,就好像自己會消失一樣。
蘇嬈心裡覺得好笑,但是也同樣不厭其煩的回應他,說:「阿衍,我在的。」
他到底被安撫,之後便更用力將自己擁在懷中。
蘇嬈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次日的正午,床側冰冷,在自己身側擁自己入眠的男人,顯然已經離開很久了。
蘇嬈一時急切坐直,便牽扯到肩膀處的傷口。
她忍著疼,掀開被子起身,舉步往外走去。
蘇嬈沒有找到宋沉衍,反而看見一樓的大廳,宋沉珂正在品茶。
蘇嬈還沒來得及開口,宋沉珂就笑著說:「你在找沉衍?」
蘇嬈點了點頭,之前的事歷歷在目,她不自在又尷尬,喊宋沉珂的時候,聲音比蚊子還小:「大哥好。」
宋沉珂放下茶杯,道:「聽說你受了槍傷,還是不要亂跑,去休息吧。」
蘇嬈沒有動,反而猶豫了一下,輕聲道:「大哥,沉衍去哪裡了?」
「我和你說,不合適吧?」宋沉珂臉上流露出幾分為難。
蘇嬈見狀,連忙道:「是我一定要問的,和大哥沒有關係。」
宋沉珂這才溫和的笑笑,道:「那…我就說了。阿衍他啊,去香山了。」
蘇嬈一愣,之後同宋沉珂道別,忍者肩膀上的劇痛,一步步往外走去。
有下屬不忍見,小聲道:「大少爺,家主不是不讓說嗎?」
宋沉珂冷笑:「我的弟弟為她受了這麼多苦,她憑什麼不知道?」
......
蘇嬈在香山找到宋沉衍的時候,他正跪在香山的天階上,那樣高聳入雲的天階,幾乎看不到盡頭。他彎了腰身,極低的俯下身,便是一步一叩首。
蘇嬈看得眼眶泛紅,問站在天階之下的下屬,道:「阿衍他...在做什麼?」
下屬面露難色,字斟句酌地說:「家主被夫人您昨天的槍傷嚇壞了,今天天不亮,就來了香山。」
「這裡的主持方丈說了,家主業債太重,所以才反噬了夫人。只要家主從山腳下開始,一步一跪的懺悔,到最高處的寺廟求來平安符,就能保證禍不及夫人。」
「可是這山也太高了,也不知道天黑了能不能爬完,夫人,你要不去勸勸家主吧。」
蘇嬈這樣一個沒心沒肺的人,聽到這裡,也是鼻尖發酸,眼淚不自知落下。
她胡亂擦掉臉上的淚水,道:「我去陪他。」
於是這一天,秋日瑟瑟,她跟隨著他的背影,始終不近不遠地看著他。
看著他後背浸透了汗水,看見他沉靜而專注的側臉。
蘇嬈聽見心裡有一個聲音在說:你看,他真的愛慘了你。
於是眼淚再也控制不住。
他跪了一路。
她掩著唇無聲哭了一路。
到底是月上桿頭,更深露重。
宋沉衍從寺廟裡求得平安符走出來時,就看見蘇嬈站在萬籟俱寂的夜色下,素白的小臉,紅著眼對自己笑。
她撲進他的懷中,鼻音很重的說:「阿衍,我們回家吧。」
他不再妄圖摘月,可是月亮已經奔他而來。
【黑化值:0%】
「好,我們回家。」宋沉衍語氣溫柔,輕輕抱住她。
這世間芸芸萬物,什麼才能將你困囿不得掙脫?
你曾經以為,是死亡,除了死亡,一切都可掙開。
可是那個笑容甜軟的女子緊緊抱住你,用銀鈴一般的聲音說:「非是死,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