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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4 壞了規矩

2024-05-31 05:09:44 作者: 子初關

  世間無難事,只怕有心人。

  在林晚婧看見林萬驍將一周來收到的帳款放在她面前時,她對這句古諺有了更加深入的領悟。

  「小妹,你大哥我雖說沒本事,但也不能窩囊到靠妹妹的嫁妝撐腰!」

  林萬驍將一筆單獨包好的現錢推給林晚婧,「這些錢你收回去,你哥我想靠自己撐起萬利行。」

  林萬驍能說出這番話,想來是收帳順利給了他不少自信,林晚婧也不推脫,欣慰笑著將錢收了起來。

  兩人再將帳目一核對,只剩了遠通洋行賒了三年的帳。林萬驍長長嘆了一聲,點著遠通洋行的那筆帳道:

  「這筆帳我去追過三次,沒有一次見到他們當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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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遠通洋行是合股公司,三位合伙人都是鷺洲商場打拼了半個世紀的老狐狸,盞盞都不是省油的燈。

  「哥,明天是周末,他們三位固定了要在九洲戲院聽戲,我同你一道去。」

  周末的九洲戲院向來是人山人海,賓朋滿座,這次請了大戲班子連開《群英會·借東風·華容道》三台大戲,尚未到開場的點兒,戲院裡依然是座無虛席。遠通洋行的三位老爺在戲院門口碰了頭,相互寒暄幾句便往戲院裡走,直上了二樓包間,不料包間裡卻已坐了個俏麗身影,還不等三人從訝異中醒過神來,那身影已然迴轉了身:

  「三位世伯,好久不見。」

  難以言表的情緒在三人臉上輪番閃現,良久,三人中為首的羅焱開口道:

  「少夫人今兒好興致,怎麼想的來聽戲?」

  林晚婧擺擺手:「晚婧我自問是那個雅致欣賞國粹的。此番向前來不為聽戲,特地來見三位世伯一面。世伯平日忙的連見晚婧一面都沒時間,倒是周末聽戲是雷打不動的啊。」

  「少夫人說笑了,哪兒有你說的那麼忙。」吳老闆嘿嘿一笑,「許是小廝聽差了,少夫人,對不住啊。」

  林晚婧倒也不揭穿他,只是笑了笑,撇去茶盞中的湯沫,微微呡了一口,正在這空檔,戲院的梅老闆領著戲班班主上了樓,撩開帘子向林晚婧拱手一鞠躬。

  「少夫人今日光臨我這小戲園子,梅某榮幸之至,特領了班主上來問候,如有招呼不周之處,還請少夫人海涵。」梅老闆直起身來,「可要為少夫人單獨騰個包間?」

  「不用麻煩了,」林晚婧將茶盞放下,「梅老闆去招呼客人吧,我同三位世伯聊聊天。」

  「誒!」梅老闆應了聲好,頓了頓又道,「眼看著大戲要開鑼了,少夫人您要不先把外頭的兵撤了?客人們人心惶惶的,這戲子嗓子都緊了。」

  林晚婧聽了,噗嗤一聲笑出來:「行,我知道了,一會兒我走了自然就撤了。」

  梅老闆又應了聲好,帶著班主退出去了,林晚婧將目光轉回羅焱身上:「既然大戲要開了,我也就不同幾位世伯繞彎子了。」

  她將三人的臉色觀察了一番,見他們不坐下,自己也站了起來:「遠通洋行前兩年在萬利這兒賒下的帳是不是該結了?」

  「帳是肯定要結的。」羅焱的臉色堆起了些不自然的笑,「這樣,明兒少夫人差人把帳簿送來,我讓管事的對了,等對清楚了就把錢給您送去。」

  「不用麻煩了。」林晚婧接過一旁顧萬驍手中的帳目,「帳都已經對清楚了,這上面還有遠通洋行管事簽的字。」

  「少夫人想的周到。」羅焱接過帳目,臉上的表情不自然到極點了。

  「既然帳目交到了世伯手裡,我也就安心了。」林晚婧釋然的笑了,然後轉向顧林驍道,「大哥,錢咱們就不急著問遠通洋行收了,給世伯幾天準備的時間。」

  羅焱將帳目過了一遍:「世侄女,這帳對不對啊,有這麼多錢嗎?」

  「世伯,您可看清楚了,遠通洋行可壓了我萬利行三年零6個月的貨款吶,有沒有這麼多,您心裡還不清楚嗎?」林晚婧莞爾一笑,

  「不過世伯既有懷疑,再對對清楚也是好的。我和大哥在檔口候著您來。」

  戲院的小二端了托盤進來,小心將三隻青花茶碗在桌案上放了:「三位客官,少夫人賞的君山銀針,您幾位慢用。」

  小二才退出去,戲台上已傳來了開場的鑼鼓聲,林晚婧這便也站起身來。

  「少夫人這就走了?」吳老闆賠笑問。

  「嗯,本來就不是來聽戲的,別擾了世伯的雅興。」臨要出門,林晚婧又回過身來:「哦,對了,既然要結款,順帶把這一季的貨款一道結了吧。」

  「遠通行這幾天也在盤點的時候,帳目上的金額連同這一季的貨款,怕是要下個月才給的齊啊。」羅焱應聲。

  「哦……」林晚婧沉吟片刻,「那便先把這一季的貨款結了吧。」

  「我們跟萬利行的合作,素來是先提貨再付款的,世侄女這可是要壞了規矩?」羅焱的聲音里壓著怒。

  林晚婧反而笑起來:「先提貨再付款已經是過去式了,別說鷺洲,怕是世伯您找遍全中國也找不到幾家肯給您先提貨的商行罷。」

  「旁的商行怎樣我不管,但我們同林家萬利行的合作模式豈是你說改就改了的?!」

  「世伯此話差矣,只怕改這規矩的不是我,是您。」林晚婧收起笑容冷眼看著眼前慍怒的男人,「咱們的合作歷來是提這季的貨,結上季的帳,敢問您曾幾何時守了這規矩呢?」羅焱剛想開口,話又被林晚婧堵在了嘴裡,「既然這規則您不想守,那我想我們之間的遊戲規則也是時候變一變了。」

  「若我不同意先結款呢?」

  林晚婧卻不動怒,悠悠道:「不知道是貨款貴呢,還是您同洋人那合同的違約金貴呢?」見三人不應聲了,她又道,「晚婧不打擾世伯看戲的興致了,幾位世伯慢坐。」

  待收隊的衛兵跟在林晚婧身後出了戲園子,三人中一直沒說話的喬老闆才看著羅焱臉色小心問道:「羅哥,現在怎麼辦?」

  「怎麼辦?」羅焱將這三個字重複了一遍,而後把帳目狠狠摔在桌上,

  「看戲!我就不信那小丫頭真敢不給我提貨!明兒我就去見她家老爺子,便是老虎不在家,也輪不到她這隻小猴崽子稱霸王!」

  出了戲園,林晚婧再三將不可放貨一事對哥哥囑咐再三,之後便逕自驅車回了御鯤台,自此稱病關門謝客,任娘家如何發報至電均不做回應,轉眼便是半月余,眼看到了遠通行提貨的日子。

  是日一早,林晚婧抱著熠辰坐鎮萬利行檔口,見著她來,林萬驍懸著的心這才放下,將母子倆在二樓隔間安頓好後,定定心心到樓下招呼生意去。

  眼下這個時節本不是檔口生意的旺季,只因為林晚婧以自己的名義請了席下午茶,請了有「北國絕板」之稱的說書先生開台說戲,就在萬利行的天井小院裡,檔口裡里外外凡是閒著的夥計通通徵用了清理「會場」,倒也一派忙碌之相。有了「名嘴」助興,再加上又是少帥夫人親自下的宴帖,鷺州城裡凡是接了帖的老闆們誰都不願落後,午休點兒剛過便三五結伴登門赴約來。

  後堂里醒木拍的脆響,前廳里的鬧劇也拉開了大幕——十多個五大三粗的漢子扛著木棒鐵杵進了門,先將店裡的客人趕了個精光,隨後揮舞著手中鈍器啷啷著要提貨。林萬驍幾番周旋皆敗下陣來,只得派人上來請林晚婧出面調和,林晚婧只應了聲「知道了」,便要小二下樓候著。一直在一旁站著的李承泰自然也猜不透林晚婧的心思,試探的問了句:

  「少夫人,不如我下去看看?」

  「不用。」林晚婧淡然道,「時候沒到。」

  聽她如此說,李承泰雖心中納悶,卻也不再多言,如此又是一盞茶功夫,只聽得樓下打砸聲起,林萬驍慌亂的叫停聲與夥計們憤怒的咒罵聲響成一片,林晚婧這才囑咐阿玲抱了熠辰出門,站在二樓扶欄邊居高臨下喝了聲住手。彪形大漢們聞聲收住手下動作,抬頭注視著林晚婧拾階而下。林晚婧將眼前鬧事的一干人等打量一番,笑顏問道:

  「幾位客人如此大動干戈的,所為何事?」

  「我們為什麼來,你心裡不清楚?少他媽在這兒裝蒜!」領頭漢子朝林晚婧喝道,手中鐵杵一揮,將樓梯旁立著的花瓶擊了個粉碎。

  半人高的花瓶就在自己手邊炸裂,林晚婧卻眉頭都沒皺一下,雙目含笑緩緩道:「呦,您這是在考我記性呢?恕我冒昧,我們萬利行的買賣貧富不挑,貴賤不論,唯獨不同粗俗之人打交道,您若不是我們店的客人,還請您到別地兒撒野,小店恕不接待。」

  「你說誰撒野?!」大漢鐵杵一揮,氣流直逼林晚婧跟前,「哥幾個來替羅老闆提貨!」

  「羅老闆?」林晚婧佯裝思考,抬手將眼前的鐵杵撥開,「您是羅老闆新招的文書,還是遠通行新當家的?哪位都好,遠通行的印鑑可帶了?」

  「要屁印鑑!老子就是印鑑!」

  「錢可帶了?」

  「帶毛錢!老子不管給錢,只管提貨!」

  林晚婧目光一冷,盈盈的笑意緩緩收起:「提貨交錢,天經地義,我一早便同羅老闆說過,若不連同過往三年的貨款一併結清,這批貨他別想拿走。」

  「老子只管提貨,旁的不管!」

  「你不管,那就找個能管的人來與我談。」林晚婧作勢轉身便走。

  大漢見林晚婧完全不吃他這一套,氣急敗壞提著鐵杵朝她揮來,林晚婧抬手擋下,吃痛悶哼一聲。李承泰沒料到會有這樣的發展,拔出槍來指著大漢。

  「呦呵,還有槍哈?」大漢冷笑一聲,「開槍,來,朝這兒打!有種你打啊!朝爺爺這兒打!」

  見李承泰扣著扳機不行動,大漢仰天笑了幾聲,對跟著他來的一眾人道:「兄弟們,給老子砸!看他們交不交貨!」

  打砸聲又起,熠辰被響聲驚嚇,大聲哭起來,李承泰扣動扳機,子彈打在大漢手臂上開出一朵血花,漢子哀嚎一聲,喧鬧的人群安靜下來。護衛隊奪門而入,飛快將檔口圍了個嚴實。在一圈黝黑的槍口下,眾人將武器往地上一丟,氣焰盡散。槍聲徹底驚散了後堂里一眾商賈貴胄聽書的興致,連說書先生一塊兒圍上前廳來看戲。警察隊聞聲而動,隊長領了人浩浩蕩蕩來「控制局面」,小半年來都沒有業績上報,這一來便是網「大魚」,就在來的路上,隊長已經把給自己歌功頌德的腹稿都擬好了。可是到了萬利行門口,撥開圍觀的層層群眾,隊長立馬傻眼了——報案的人可沒說局面已經控制住了,還是被這樣一票荷槍實彈裝備比自己都精良的兵士控制了。剛想開口罵這群「捷足先登」的不知誰的兵,眼光一轉卻看見了樓梯上站著的女人那熟悉的面孔和她青紫的手臂,隊長心中咯噔一聲——得,萬幸剛才到嘴邊的話沒溜出來,這下讚揚自己英明神武的稿件不用寫了,若是讓劉瑾知道了這是,不給他扣個治安不力的帽子已是幸事一件。

  派去「搶」貨的手下遲遲沒有回來,羅炎在牌桌上也是坐不住了,匆匆又轉了兩輪牌便藉口脫身,驅車往萬利行看情況,到了門口邊聽見警察隊長揪著領頭的漢子問話:

  「你小子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了啊?敢在洋貨街上鬧事!你小子也不打聽打聽這兒是誰的地盤!」隊長一警棍敲在漢子軟肋上,「說,誰指示你來的?」

  漢子吃痛,彎著腰好久才直起身來,一抬眼便看見調頭要走的羅炎,於是開口喊道:「羅老闆,救我!」

  羅炎跨進車裡的腿僵直住,半天才慢慢迴轉過身揚起個皮笑肉不笑的笑臉:「呵呵,奇怪了,你我素不相識,我為何要救你?」

  漢子見羅炎要抵賴,神色一慌:「羅老闆!你可不能這樣過河拆橋啊!昨兒晚上你到宿舍里找我談話,說讓我帶幾個兄弟來要貨,事成給我們一人十塊錢的!你可不能不認帳啊!」

  「我什麼時候說過這樣的話,你可不能亂咬人啊!」

  「你還說要是萬利行的人問我要錢,打死了說不知道欠錢的事,他們不給貨就打,打到給為止,我這幫兄弟們都是聽見的啊!」

  櫃檯後看戲的一眾人等聽了這話,不約而同的倒吸幾口涼氣,責備聲四起。其中一位老先生走上前來,捋著鬍子悠悠道:

  「羅老闆,這提貨給錢是天經地義的事兒,若這事兒真是你慫恿的,可真是……真是在小輩面丟份兒啊……」

  「誒,會長這是說哪裡話!別聽他們胡說!我可不認識他們啊!我這不是送錢來了麼!」羅炎慌忙讓人從車上提了錢箱子來,向著林晚婧道,「我這手上現錢暫時只有這麼多,都給送來了,明兒我就讓人送剩下的來。」

  林晚婧見他服軟,也便不同他計較,差人取了錢回帳房清點,又對警隊隊長道:「人你先帶回局裡去吧,事情該怎麼上報你自己看著辦,只當我沒在這裡,我手上這傷是自己不小心撞的。」

  隊長愣了愣,半晌,腦袋一拍,懂了,樂顛顛的帶人回局裡打報告去。前廳的戲告一段落,後堂里的戲也沒辦法繼續說下去,林晚婧向眾人賠過不是,散了場,叫上林萬驍回敬山道林家的宅子去,她猜到羅炎必定一早就去了林老爺子那兒告狀,也料想的到父親斷然不會給她好臉色看,而如今她更擔心的是那些被挪用的貨款,若是拿不回來,後果林晚婧不敢想。

  一路上風光正好,她卻仿佛能看見壓在敬山道19號上空的陰雲越發深重,而她終究不是戲文里呼風喚雨的諸葛孔明,借不來東風吹去那漫天愁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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