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 不可理喻
2024-05-31 05:08:51
作者: 子初關
付詩恩搬進帥府當晚,林晚婧特地囑咐私廚好好籌備,幾道像樣的菜色上桌,小小的團圓宴卻也頗有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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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十分,劉道麟準時赴宴,他穿的很正式,就連劉瑾也已經好多年沒見他穿軍裝的樣子。
見到正裝的劉道麟,付詩恩卻忽然生分起來,一個勁兒往林晚婧身後躲:
「晚婧,這個人是誰啊?」
「是大帥啊,您心心念念的人啊。」
林晚婧柔聲安撫她,將她帶到劉道麟面前。
「詩兒,好多年不見…」劉道麟伸手想擁抱她,她卻掙扎開重新躲回林晚婧身後,小心翼翼的打量著眼前人,半晌,用力搖起頭來,
「不是的!大帥很英武的!這個人不是大帥!不是!」
「詩兒…」劉道麟還想說什麼,但是想起之前林晚婧說的,付詩恩的似乎到退回了年輕時候,看著眼前這個鬢角斑白,神情卻猶如小姑娘的女人,萬千言語便匯成了一聲心疼的嘆息:
「不要緊,回來了就好了。」
這語氣溫柔,令林晚婧忽然想起了劉瑾同她說話時的樣子,不自覺側頭看他,正對上他含笑的眸子,晃神的片刻,他已將她摟過身邊,在她額頭深深一吻。
許聽到餐廳里有說話聲,裴玥也進了餐廳走到桌邊,一見她來,劉道麟的眉頭馬上蹙了起來:
「你怎麼在這裡?」
裴玥對劉道麟的畏懼通通寫在臉上,膽戰心驚的囁嚅道:「是…是少帥讓我來的。」
林晚婧擔心劉瑾被責備,忙開口解釋:
「是我讓她搬過來一起住的。人是我帶回來的,大約也算是緣分吧,所以我才擅自做了這個主,爸您別生氣。」
詫異的神色在中年男人的臉上掠過,沉默半晌,劉道麟才一聲嘆息:
「晚婧吶,善良自是好,但我真擔心有一天你會被這樣的善良害了啊…」
林晚婧笑了笑,便也不答話,喚丫頭小廝們上菜備酒。
晚宴開席,主賓各自就坐,裴玥自覺站到劉瑾一側的位置,不曾想被劉道麟狠狠瞪了一眼:
「你,過來這裡,坐我旁邊。」
裴玥抬眼看著劉瑾求助,卻見他沒有半點要為她求情的樣子,只得悻悻坐在了劉道麟身邊,一頓晚餐吃的憋屈。
吃過晚飯,裴玥坐在客房的床上越想越不是滋味。
為了方便她起居,林晚婧特地抽調了一名丫頭供她使喚,這會兒正端了水進來給她洗漱。
「小姐,您試試水溫可正好?」
不曾想,這個稱呼卻觸了霉頭——晚宴席間,她是主動舉杯敬林晚婧酒水的,可「姐姐」二字剛出口,卻又被劉道麟厲聲喝住:
「什麼姐姐!叫少奶奶!讓你在這裡住著是可憐你,別做不切實際的白日夢!」
這言下之意就是讓她記住自己的身份——想跟林晚婧姐妹相稱,平起平坐,她沒有資格。
她不傻,話外音她聽的明白,於是這聲小姐聽起來也格外刺耳。
見她充耳不聞,小丫頭不禁疑惑,又喚了聲:
「小姐?」
「滾!」裴玥正在氣頭上,沒好氣道,「說是來伺候我的,誰知道是不是她讓你來害我!」
無端被訓斥,小丫頭有些無辜,但片刻後,她便想明白了個中緣由,逕自到床前蹲下身,捧起裴月的腳踝,主動幫她脫下鞋襪:
「小姐,阿群不是少奶奶派來的,是自願來的。」
她的這個舉動,令裴月心底里升出幾絲好感,待雙腳浸沒入熱水裡,緊繃的神經似乎也鬆弛下來,整個人垮坐在床沿上,雙腳盪著,閉眼長長嘆了口氣。
舒服夠了,才想起一旁有人站著,卻也沒有收斂這幅懶態的意思,斜眼打量著她,狐疑問道:
「你叫阿群?自願來伺候我?」
丫頭認真點了點頭,短圓的臉上儘是誠懇:
「少奶奶進門一個多月了,肚子一點動靜都沒有,阿群想著,這跟著您將來才有前途呢。」
「這話倒是中聽的。」裴月眸光流轉,落在她臉上,又道:
「你又知道跟著我有前途?」
「只要能把少奶奶趕走,您就是少奶奶,這是板上釘釘的事兒呀!」
「趕走?」尋思著這兩個字,裴月哂笑一聲,「那可是劉家三媒六娉,明媒正娶的長媳,趕走?哪有那麼容易?」
「就算趕不走,您肚子裡的小少爺可是帥府的長子長孫,等他出生了,母憑子貴,您還怕不能壓她一頭!」
「只怕有人不想讓他出生…」
「小姐您放心,阿群會幫您的。」
「你個小丫頭,拿什麼幫我?」
「阿群自幼跟母親在這府里幫工,別的本事沒有,人情世故倒懂得些。什麼時候能做什麼事,阿群最知道,連大太太都誇我最識時務,懂分寸。」
分寸這兩個字,倒是真難能可貴,值得玩味。
「你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
「我們這種做粗活兒的下人,自然只為謀個生計,等您當上了少奶奶,記得提拔阿群便是。」
看著小姑娘眉眼裡略帶狡頡的身材,裴月不自覺也笑了——她是最喜歡跟這樣的人打交道的。
「行啊。你若能趕走她,讓我坐穩了少帥夫人的位置,我便允諾你下半生衣食無憂,興許還能幫你說個好人家,也過過被人伺候的日子!」
「那阿群便先謝過少奶奶大恩。」
兩人一拍即合,一夜無話。
林晚婧原以為接裴玥回來最多是為她提供一個舒適的安胎環境,但當晚她便發現自己想的太簡單了。
裴玥夜夜夢噫哭喊,整院老少都睡不安穩,可她卻對此矢口否認,一副一無所知的樣子——她說她不知道夢噫的事,更沒有夢遊的習慣,說是這別院裡有鬼,定是被鬼付了身,膽子小的丫頭們也被她影響的惶惶不安。
被逼無奈,林晚婧只好依她所言,請了法師來開壇做法,這之後,她終於消停了一段時間。
可是這種安寧卻只維持了兩周。
兩周過去,當裴玥又開始哭喊,林晚婧聽見了劉瑾不耐煩的嘆氣聲。
「雲柔?」
「嗯?」
「你相信這屋子裡有鬼嗎?」
劉瑾靜默半晌,噗哧一聲笑出來:「你信了?」
「我是不信的。」
「我也不信,鬼神之說本就是無稽之談,心懷愧疚之人的託辭罷了。」
這樣說著,他將眼前人摟進懷裡,深深吻下。
尖叫聲再次傳來,打斷了兩人的纏綿,將林晚婧從溫存里拉扯出來:
「說真的,你去陪陪她吧。」
「不要…」
「可…她總是這樣喊叫,若是真的夢噫,只怕是精神上有異常,對孩子不好的。」
很是平常的一句話,他眸子裡卻掠過一絲警覺:
「你怎麼知道?」
「我問過醫生的。」
「醫生?誰?李凌瑞?」
他的線人曾向他回報過,林晚婧即便婚後也與李凌瑞走的很近,如今看來確是真的。
「嗯。」
劉瑾聞言,無端嘆了口氣,從床上坐起來,草草用睡衣裹了身體,便也不再同她多話,直到離開臥室,聽林晚婧囑咐他:
「對她耐心點。」
他只是嗯了一聲算是回應,開門離去。
聽著走廊上的腳步聲漸漸遠去,林晚婧心中頓覺不安,她能察覺到劉瑾離去的時候是帶著情緒的,也隱約預感到她的生活中似乎有什麼即將改變,右眼突突的跳了幾下,強烈的仿佛能聽見聲音,她幻想了所有可能發生的不幸,卻唯獨沒想到這將是她同劉瑾一起度過的最後一個夜晚。
自那日劉瑾半夜移去客房睡之後,他再也沒有回過主臥一次,每天早出晚歸,便是話也很少同林晚婧說。林晚婧只當是他工作太忙,從未放在心上,只是她看著劉瑾的臉色日益憔悴,心中擔憂——客房的床自是不如主臥舒服的,他該是睡不踏實吧。
又一夜晚歸,劉瑾上樓,卻見林晚婧在主臥門口站著,似在等他一般。果不其然,看見他回來,她開口了:
「雲柔,我有事想對你說。」
劉瑾猶豫片刻,最終走到她面前:「什麼事?」
「今晚還去陪她嗎?」
「如果你希望的話。」
「雲柔,搬回主臥來吧,我看你眼窩青黑,是不是客房的床太硬睡不好?」
劉瑾心中迎暖,表面卻佯裝冷淡的問道:「還有嗎?」
「明天我便搬去客房,你跟她都回主臥來吧。」
這不是他想聽的答案。
天知道他有多思念她睡在身側的日子,多希望聽她說想他,請他搬回來。
她若說,他定不拒絕!
可是他失望了。
「隨便吧。」
他語氣這般清冷,確是在她預想之外,詫異中,便聽他又道:「沒別的事,我先去休息了。」
目送劉瑾像走廊另一端的客房,林晚婧同樣失落——她確是希望裴玥與孩子安好,卻也同樣希望聽見他拒絕,聽他溫柔的說:我哪兒不去,只想在你身邊。
可如今事已至此,出口的話已然覆水難收。
主臥易主,別院的氣氛也發生了微妙的變化——裴玥得勢,不再遮掩她的蠻橫嬌縱,當著林晚婧的面與劉瑾出雙入對,更纏著劉瑾要林晚婧的香水,首飾,衣服,仿佛所有她有的東西,她都要同樣的一份,有些得不到的,就明里暗裡的破壞掉,林晚婧對她的所作所為心知肚明,卻隱忍著,默不作聲——
城郊的紡織學校開始招生,受歡迎程度遠遠超過了她的預期;新的面料紡織廠也已經投入運營,排期緊俏,她這位名譽董事不僅要幫忙打理學校事物,還要洽談各種商務合同,必要的時候,他不得不向沈珺懿和李凌瑞求助,工作的忙碌沖淡了劉瑾留給她的失落,早出晚歸的生活也避開了與裴玥的正面接觸。
在這種充實且忙碌的日子裡,她實在不希望家中瑣事占用它太多寶貴的經歷和時間,也希望裴月的獨角戲唱膩了,能不再生事,靜心養胎。
正所謂「你不找麻煩,麻煩回來找你」。
在自說自話的玩了一個多月之後,埋伏已久的矛盾終於在中元節前的那個周末爆發了。
晚上十點過一刻,林晚婧推開了別院的大門。客廳里出乎意料的燈火通明,付詩恩在短沙發上坐著,孩子一般嘟著嘴,林晚婧熟知她的這個表情,她露出這樣的表情八成是受了委屈又輸的不服氣。裴玥賴在劉瑾懷裡窩在長沙發上,淚眼婆娑楚楚可憐。
「這是怎麼了?」林晚婧快步走到付詩恩身邊蹲下,拉著她的手詢問道。
「你回來啦?」付詩恩抬眼看她,無辜的眼神帶著膽怯,「晚婧,對不起,我把相框摔壞了…」
付詩恩將手中握著的相框遞給林晚婧,那是放在她床頭的相框,玻璃已經裂開,原本鑲嵌在邊框上的彩色寶石不知所蹤,這樣看來相框裡的婚紗照也華美不再。
「下午我送乾衣服去你的房間,看到那個小妖精在弄這上面的寶石,我跟她搶,然後就摔壞了…」
「我都說我沒有了!你自己把寶石摔掉了還嫁禍我!少帥!您看看她啊!」
「媽,沒事的。」林晚婧聽不得裴玥嗲聲嗲氣的撒嬌,對付詩恩道,「相框壞了可以買新的,你的手沒割傷吧?」
付詩恩搖了搖頭。
「下次別管這些事了,何苦嘔這個氣呢?我們上樓吧。」
見林晚婧要上樓,劉瑾叫住了她:
「等等,我有話跟你說。」
於是林晚婧說服付詩恩先走,自己則迴轉身看著劉瑾等他開口。
「你每天都在忙什麼?是不是忘了你的身份?」
「什麼意思?」
「我什麼意思你心裡清楚,林晚婧,你到底有沒有為人妻子的覺悟?難道不應該跟其他男人保持適當的距離嗎?」
林晚婧知道,劉瑾從來沒有真正放心過,定是再她身邊安插了眼線,他這話,便是在說沈珺懿和李凌瑞。他會挑今日發難,必定是又有人向他匯報了今天同李沈二人一起吃午餐的事。
「我不過是為了感謝他們之前的幫助,才請他們吃頓午餐罷了,你當初要我顧著製造廠,難道就沒想過會出現這種情況嗎?」林晚婧自問沒有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於是理直氣壯回嘴道。裴玥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嬌滴滴的煽風點火:
「天吶,少帥,您看她對您的態度,簡直太放肆了!」
劉瑾本來只是醋意微酸,可被裴玥一股動,胸腔里莫名燃起一股邪火來:「好,外面的事情我就當看不到,那家裡呢?當初你接我媽來信誓旦旦的說會照顧她,現在呢?你就這樣把她丟在家裡任她鬧脾氣?」
「鬧脾氣?雲柔,她是病人,可她便是生病的時候也不會無緣無故鬧脾氣,健康的時候更不會!你還不了解她嗎?」
「對,我了解,可是你看看她,她現在就跟你一樣,不可理喻!」
「我不可理喻?」林晚婧難以置信的看著劉瑾,霎時間覺得眼前的男人竟如此陌生,「你問都不問發生了什麼就指責她,你不能這樣武斷,她是你媽啊!」
「這一點不用你提醒我,你才要記得你是誰!」
「我記得。」林晚婧頓了頓,直視劉瑾雙眼道,「忘了的人,是你。」
丟下這句話,她不再理會他慍怒的喊聲,逕自上樓。
她的步伐很快,幾乎是逃離——如今的劉瑾已經與她記憶中那個會溫柔親吻她的男人判若兩人,她覺得陌生,覺得害怕。
與劉瑾爭執的第二天,林晚婧臨出門時被付詩恩拉住了裙角:
「晚婧,帶我去你上班的地方好不好?」見林晚婧神色猶豫,她慌忙豎起手指起誓道:「我會很乖很聽話,不給你添麻煩。如果我鬧了,你就找個繩子把我捆起來,但是我會儘量控制自己的,我保證!」
「媽,怎麼了?我會早點回來的。」林晚婧安撫她,雜務繁多,她擔心自己抽不開身照顧她。
「不要嘛,晚婧,帶我去吧,你去哪裡我就去哪裡,別讓我呆在這裡,這屋子裡有鬼。」說這話的時候,付詩恩下意識的瞥了餐桌邊的裴玥一眼。
林晚婧明白了,與其把她就在家裡被人欺負,確實不如帶在身邊有個照應來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