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初嘗孤寂

  縣委書記的強勢讓張新月又度過了一次難關，而她對此毫無所知，只能在人們的議論里把頭低得更低，她恨這個世道為什麼總要一次又一次的把髒水潑向自己。她雖涉世未深，卻過早的感受了人生的曲折和人言的可畏。

  她很想找個朋友談談心，可是她不知道要去找誰。找劉葉嗎，她以前就一直盯著政府辦副主任的位置，現在被提拔的卻是自己，她還會給自己安慰嗎？找小林，他又不在縣城工作，見都見不到，別說談心了，打電話也不一定能講幾句話。

  唉，她心裡真是煩，再也沒有比現在更孤獨的了，有什麼比心靈的寂寞和痛苦更折磨人的呢？她幾乎夜不能寐，人也越發憔悴了。

  七天的公示期變得那麼漫長，張新月真希望時間過得快一點，她真想離開報社這個狹小的空間，到新的環境去換換空氣。但願在政府辦別再遇到為難自己的人，讓自己好好的工作。

  一周之後，縣委的紅頭文件下發，不管人們如何議論，她還是成了縣政府辦的副主任。

  星期一的早上，她剛剛上班就接到組織部的電話，讓她做好工作交接，下午就送她去政府辦報到，她心裡不由鬆了一口氣。

  

  下午送她去政府辦報到的領導還是於家祥，縣政府辦主任錢進組織了科長以上職務的人員開了隆重的歡迎會。這個會之所以隆重，其實並非針對張新月，主要還是針對於家祥的，畢竟一個主管幹部的常委到政府辦來指導工作的機會是不多的，政府辦是縣政府領導的服務機構，組織部長自然是不能常來指導工作的，可是他又分管著全縣的科級幹部，所以錢進當然不敢怠慢，這可是個和部長親近的絕好的機會呀，他當然要盡力展示自己的部門形象了。

  歡迎會因為有組織部長在，大家對張新月就顯得很尊重，畢竟從現在起她也是這裡的領導之一了，不管她的歷史如何，表面上沒人敢對她不敬，這讓張新月找回了一絲自信，看來當官還是有一定的好處的，至少你已經有了人上人的資本，可以支配別人的行動。

  權利的光環有時候可以掩蓋一個人的污點，這也是權利的魅力之一。

  晚宴也定在清雲縣最豪華的飯店清雲大酒店，一個大包廂擺了兩桌。酒桌上，本該今天唱主角的張新月不知不覺成了配角，才開席不一會，政府辦的秘書們很快就轉了方向，全都圍著組織部長轉了。

  張新月本來不會喝酒，樂得讓大家轉移視線，因為開席的時候礙於情面，不得不喝了點紅酒，現在早已是面若桃花，不勝酒力。此時她最想做的就是甘當配角，在一旁看戲。

  於家祥見大家都圍著自己敬酒，有點招架不住，嘴裡忙說：「哎呀呀，你們今天是不是搞錯對像了嘛，張副主任才是今天的中心人物啊，她已經成你們的領導了，你們不給她敬酒，老是拿著我敬什麼啊？」

  秘書們就一致說道：「當然要敬您了，一來感謝組織上給我們送來了這麼能幹這麼漂亮的領導，二來感謝於部長百忙之中到政府辦來指導工作，以後可要多多關心我們政府辦的秘書呀。」

  於家祥雖然有點招架不住，可是秘書們恭維的話他還是很愛聽的，但他還是要轉移一下大家的視線，不然看今天這個樣子，自己不醉才怪。他忙說道：「政府辦人才濟濟，組織部是經常關心你們的成長的，你們要多向錢主任和張副主任他們學習，多要求進步，不過組織部是用望眼鏡瞄著你們，不像部門領導，是天天看著你們成長啊，縣官不如現管，還是要先徵得直接領導的關心才行。現在先敬敬你們的主任、副主任。」

  秘書們聽了七嘴八舌地說：「他們是我們的單位領導，平有的是時間，有的是機會敬，部長您不同啊，您難得到政府辦來指導工作，今天當然要敬您。」

  於家祥難敵眾口，只好一杯接一杯的喝酒。

  這桌酒一直喝到華燈初上，政府辦眾秘書的狂轟亂炸早已讓於家祥醉得分不清東南西北，可是他心裡還是很高興，這種被人吹捧受人尊敬的感覺真像飄到了雲端，飄飄然只差沒有成仙了。於家祥陶醉得差不多的時候，自己也醉得不省人事。主角醉了，自然也沒有了再喝下去的意義，這場酒力大戰才宣布結束。

  張新月以前極少有機會和領導如此正面直接接觸，僅僅從這一場酒席上，她也看懂了很多，秘書們極盡所能在組織部長面前的表演，讓她就像一個混囤未開的人幡然醒悟。從今天起步入了官場，自己要學習的東西的確還很多啊，要如何生存，只怕也得先學會表演才行。

  第二天早上，天氣非常的好，晴空萬里，晨光伴著朝霞把萬丈霞光射向大地，閃現著無限春光。張新月穿上了一套西裝套裙，讓自己顯得莊重一些。她踏著輕快的步伐到新的崗位上班，心裡長期以來的陰霾一掃而光。

  她愉快的哼著小曲，來到辦公室門口，掏出昨天行政科長給她的鑰匙剛打開門，就看見劉葉從電梯裡走了出來。因為劉葉不是科長，所以昨天她都沒有見到她，現在見面，她熱情地叫了她一聲：「劉葉。」

  劉葉沒有應，她以為劉葉沒聽見，又叫了一聲，沒想到劉葉轉過頭來面帶慍色地看著她，用她從沒聽過的語調反問道：「怎麼，當了個副主任了不起了？開始在我面前顯擺了是吧？」

  她的問話過於突然，張新月絲毫沒有心理準備，只能張大了口，半天也只是「我，我，我」的說不出一句話來。

  由於剛到上班時間，樓道里人很多，劉葉帶著攻擊性的語言，引起了人們的注意，大家都放慢了腳步，不懷好意地看著她們倆。

  這幾天來，劉葉心裡越想越恨張新月，要不是自己和她說過政府辦差個副主任，她會想到來這裡嗎？肯定是她攀上了縣長，趁機讓人家給她安排來的。她這種人竟然搶好朋友的位置，太不厚道了！

  今天她就是想讓張新月下不來台，看著人多，口齒玲俐的她又得意地罵道：「我什麼我，還真沒看出來你是這種人，當初我還同情你呢，怪不得人家要說你，不攀上縣長，你會有今天？哼！別在這裡裝象了，你就是個婊子，我劉葉沒有你這個朋友。」

  聽了劉葉的話，張新月的心一下子就掉進了冰窟，淚水在她眼裡打著轉。她好好的看了劉葉一眼，劉葉的眼裡燃燒的全是恨，只差沒有撲過來把她一口吃掉。

  她一轉身進了辦公室，猛地關上了門，不讓自己失態的表情敗露在大家面前。

  她在自己的辦公室里暗自傷心，雖然她想過劉葉有可能會恨她，可是她沒有想到，劉葉竟當著眾人的面，說她是婊子，說這傷人話的，不是別人，而是她最好的朋友，這太讓她傷心了。劉葉這不是拿一把刀子插在她的心口上嗎？

  這又是一個噩夢嗎，為什麼噩夢總是伴隨著她呢？在她的周圍，就好像有一隻看不見的魔手，而她就好像一個不會游泳的人落進水裡，總是在她好不容易冒出水面喘一口氣的時候又被按進去，令她幾近窒息。

  她參加工作到現在才一年多，從開始就不順，特別是從兩會發生的傳單事件到現在的一個多月中，她的心都像是泡在苦水裡，苦不甚言。她實在想不通自己這樣一個平凡的女子，為什麼總是和清雲縣的上層領導扯上這樣那樣的關係，讓自己和清雲縣的政治風雲攪在一起。她感覺自己就像被捲入了一個巨大的漩渦，而這個漩渦從表面看是看不見的，它隱藏在平靜的江面之下，隨時把靠近的物件帶走，有的被拋向江面，有的被捲入江底。而她就像那起起伏伏的物件，一下被拋出來，接著又被卷進去，暗無天日。

  張新月傷心了許久，才發現自己背靠在辦公室的門上，全身冰冷，身體已經有些僵直。她試著活動了一下筋骨，企圖讓自己麻木的心靈從悲傷中回到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