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桃枝為證,蒼天為鑑
2024-05-30 17:45:55
作者: 亦書成
九木吞下氣浪,竭力喊道:「什麼,三千七,百條人命!我不知道!」
這不是趙德對著供桌指罵的話嗎!多少人命都是帝王家的罪孽,問我一個雜神做什麼!
她扶住自己的喉嚨,喘不過氣來,明明四周都是空氣,怎麼就吸不進來。
黑暗中的白髮少主伸手微微一揮,一道道無形力量便刮在九木身上,他皺著眉頭,似乎對她的回答有些疑慮。
暗中幾隻黑燕闖入,化成人形貼在少主耳邊說了些什麼,他的眉目便更為皺緊,眼神驀然凌厲。
就在九木即將窒息之時,白燁突然化成銀針刺進手心,直接激醒即將沉入黑暗的九木。
她低頭發現一道細絲血跡飄蕩在空中與白燁粼光糾纏一起。
九木睜大雙眼,閃過一絲游光,心裡不知由何而來的鎮定。
「桃枝為證,蒼天為鑑!白燁,破界!」
這句話勉強說出,手心裡絲絲縷縷的白燁突然爆發出猛烈神光,化成數千形狀各不相同的利劍穿向四周。
只聽一陣破碎聲,九木能喘上空氣,四下的黑暗也瞬間化成灰燼。
此時她正奇怪的跪在空無一物的帳篷里,方才的劉江英,地上的死屍紛紛不見蹤影。
她沉沉的呼吸著,聽見背後腳步聲突然抽刀,才發現刀尖下的是四空綠瑩瑩的眼睛。
舒口氣,收手道:「是圈套。」
四空點點頭,但好似對此並不驚訝,而是略帶急促的說:「九木,徐仁卿。」
「徐仁卿?」
她跟著四空在帳篷里跑著,這四周人好像早已恢復了往常生活般,做飯的做飯,神神叨叨的依舊嘀咕著什麼。
跑到村落邊界,遠遠瞧見一個身影躺在地上,身後幾個士兵正對他拳打腳踢。
九木明顯知道那身影是誰,急忙喊道:「四空,快去!」
四空得到九木指示後才一道青煙鑽過去,瞬間化成獸型三下五除二扔暈那幾個士兵。
九木踩著細沙趕到時發覺地上人已經昏迷,渾身血跡斑斑不說,臉也蒼白不像樣。
徐仁卿怎麼在這!
「九木,你已經消失小半月了。」
「什麼?半月!」
那陣竟然如此強大,逆時而生,自己困在裡面察覺也無非是一炷香功夫,現世竟然過去這麼久?
九木將人扛上肩膀,生生拖到小村落處。
好在劉江她們的帳篷還在,這裡面已經落滿了黃沙灰塵,才確定自己走的真的時間很長。
九木撕開裙擺,沾上為數不多的濁水擦擦徐仁卿身上的血跡。
他的臉已經消瘦變形,顴骨凸出不說還有細細的刮痕與淤青,耳朵里也灌滿血痂。
視線遊走至後頸處時猛然發覺一塊黑乎乎的文絡。
她輕輕扯下已經灰白的衣衫,瞬間啞然。
怎麼是罪印?!
九木拽來四空,手抖著問道「他沒罪,怎麼可能有罪印!四空你什麼時候發現他的。」
四空被九木扯著,垂著頭道「昨天夜裡。你消失不見許久,我以為你是被人抓到兵營里,進去打探的時候看見的。」
「你怎麼不早點救他?」
四空咬咬下唇,小手不安的攥著衣角,緩緩說道:「我不敢。」
九木知道發覺自己語氣過於嚴厲,稍作緩和說道:「不怪你。」
若是它變成四空獸太過招搖傷了許多士兵,那才真的是得不償失。
轉而急促問道:「你可聽到他犯的是什麼罪?」
「好像是什麼,窩藏罪犯,跑到疆國來了,潯王無意管轄便按疆國罪罰流放到了這。然後看見一個黑衣男子說少主點明,不要讓他死了。」
九木捂住額頭,心裡吼道這麼都是什麼事啊!
少主少主,那個狗東西構陷她不說,還將注意力放到徐仁卿身上。
看來他能到這兒,也全是那人動的手腳。
忽然,一道陰影逐漸靠近帳篷,九木將徐仁卿護在身後,盡力去擋住他傷痕累累餓面目。
待細細一看,是那日也見到遠處黑氣瀰漫地獄烈火的女人。
她端著一盆濁水,溫和說道:「血腥氣重,用這個擦擦吧。」
九木這次倒是仔仔細細將人看了個遍,還探出白燁去打探,事實證明,這女人就是個普普通通的凡人。
她倒是好心,也不怕,幫著九木投洗滿是血污的髒布。但九木總覺得女子神神叨叨的,始終是提防著她,以免再因什麼事誤傷了徐仁卿。
待九木將徐仁卿擦拭的不再渾身髒亂時已經夕陽西下。
邊境晝夜溫差大,太陽漸漸落下,空氣也開始變得寒冷低迷。待深冬時,又不知多少流放之人衣難蔽體,活活凍死在這黃沙漫野中。
九木只見身邊的女人慢慢走出去,回來時抱著一團紅色布樣的東西揮手蓋在徐仁卿身上。
借著幽暗火把她才驚然看清,這是一身嫁衣。
上面的金銀絲線已經雜亂且暗淡無光,可還是隱隱約約能看出繡的是鳳凰模樣。
九木先躬身抱手,謝道:「多謝夫人隱瞞。」她明白,若是女人先是穩住她再去軍營里稟報,那定是能得上不少好處。
「你不用謝。」
端莊的女子起身坐到外面的枯木上,熟練的掏出火石,俯身點著火,將放滿水的破鍋掛在架子上。
九木為徐仁卿掩好他身上的嫁衣,一同坐到她跟前。
二人沒有說話,女子蒼老容顏被火光映著,忽明忽暗。她抿著嘴,目光呆滯似在思考,又好像地上的明艷火堆里有什麼吸引她的東西,值得她注視良久。
水沸後,九木拿著碎了一腳的茶碗舀上些,吹涼預備給徐仁卿喝下。她低頭看見女子突然默默的手持枯枝在地上畫著什麼,湊過去細細看來,才發現正如那日所見的鬼怪模樣。
「你是,畫師?」
她側頭看向九木,點點頭。
「你畫了地獄圖?!」
女子苦笑著點點頭,咽下嘴裡反上的苦水。
九木打量她纖細手指,雖然已經長滿老繭但還是能看出原本是細皮嫩肉,整張臉看下來也是清秀模樣。
偶然撞見許願人的感覺極其微妙,九木噎著許多問題,譬如地獄圖為何成了殺人無數的幻境,地獄圖又為何可現真型或是你為什麼還能活在流亡人的村落。
前幾個是明擺著她一屆凡人不可能知曉的,便開口問了個自以為最不打緊,但最好奇的:「你,為什麼要畫這種東西。。。」
女子面容添上愁態,長長嘆氣後微微坐直身子,似乎接下來說的並不是什麼能讓人津津樂道的故事。
「我是個名聲不好的畫師,很多年前就到了這偏遠邊疆,誤以為這既是流放也是成全。」
「成全什麼?」
「一些我這種人可望不可即的東西。「
」當時的邊疆村落苟延殘喘的與這個村落一樣,都是疆王罰沒奸佞的遠親。「她依舊帶著木桿劃在地上,撐著下巴道」這些村民大多連那個罪人的名字都叫不全,只因同姓,只因絲絲血親。」
九木茫然的看著嘴裡吐出的氣息在碗內驚起漣漪。畢竟罪人近親都已經即刻處斬了,罰入邊境的是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算是君王解決心中顧慮的最好方法。
一陣風吹的火堆噼里啪啦燃燒的正旺,火星子映在畫師眼裡突然失了光亮。
她緩緩開口,似乎此時才準備回答九木那個不打緊的問題,「前往邊境的所聞所見,讓我覺得亂世就是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