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你喜歡我多少天了

  張驍驍是晚上接到的何卿卿明天出國的信息。

  雖然晚了點，但也總算不是不告而別。

  心裡滿含失落和不舍，最後都化成坦然地給何卿卿發了一個「旅途愉快」過去。

  放下手機，張驍驍抱著花束，翻出一張老舊的紙條，看了一眼上面的病床號，踩著灰白色的大理石一步一步往前走了過去。

  「薛小姐，有家屬來看你了。」

  護士看了眼張驍驍，轉身走到坐在輪椅子上發呆的人跟前，彎下腰低聲說道。

  握著橘瓣的手微微一緊，少許的橘子汁從手指的縫隙中流落了出來。

  輪椅子上的人動了動，放下手裡的橘瓣，聲音嘶啞地問道：

  

  「是驍驍嗎？」

  張驍驍沒說話，默默將花束放到了病床上，便往自己母親身後白色的牆壁上靠了下來。

  「你終於捨得來看我了。」

  輪椅上的人淒婉地一笑，骨瘦如柴的雙手滑動著輪椅慢慢轉過了身。

  深陷的眼窩嵌起了淡淡的紅血絲。

  「我只是想知道，何卿卿來看你的時候，你到底跟她說了什麼奇怪的話。」

  「她沒告訴你？」

  張媽媽有些吃驚，還以為張驍驍這次來看自己，是何卿卿已經告訴了他所有的事實。

  「我很多時候都難以相信一個腦子如此清晰的人會是一個精神病患者。」

  張驍驍嘴角含笑卻語氣淡漠，目光一直隱隱地在自己母親那瘦骨嶙峋的身材上流連。

  張媽媽不以為然地笑了笑，劃著名輪椅來到張驍驍的身邊，剛想牽起張驍驍的手，結果像是又想到了什麼，雙手對準自己的病號服就胡亂地抹去，直到手上的那股黏膩感消失，直到那橘黃的汁液都被擦到了病號服上，才再次去拉住了張驍驍的雙手。

  這一番細微的動作一點兒不落地被張驍驍看盡了眼裡。

  一股複雜感用內心延伸了出來，卻什麼也沒說。

  張驍驍微微垂下了眼瞼，別開了臉，雙手也適時從自己母親的雙手裡的抽出。

  他需要保持清醒。

  「驍驍，你還在怪媽媽對嗎？」

  「都過去了。」

  「真的都過去了嗎？」失魂落魄地垂下了雙手，張媽媽低聲自我呢喃一句。

  「我希望你不要再跟我的朋友說什麼奇怪的話，你的那些事情我也不想過問，既然我已經來看過你，該說的也都說完，我就先走了，你好好保重身體。」

  說完，張驍驍就往門口走去。

  張媽媽連忙劃著名輪椅追了上去，伸長一雙手就死死地摟住了張驍驍的腰。

  坐在輪椅上的身體因為張驍驍邁得太過急促的腳步，而被帶動著直接從輪椅上滑落了下來，整個人就這麼滑落在了地上，雙手卻依舊死死地拽著張驍驍不松。

  張驍驍嚇了一大跳，連忙扳開自己母親的雙手，立馬將人重新扶回了輪椅上。

  「你這是又要做什麼？！！！」

  「驍驍，你幫幫媽媽，媽媽不想被關在這裡，媽媽想出去，媽媽不想一輩子都死在這裡，你幫幫媽媽，讓媽媽出去，出去好不好？」

  「薛蓉你清醒一點，你想出去幹什麼？！！你想去找秦昊？！！難道你還不明白嗎？他已經帶著他的妻子兒女，拋棄了你，一家人逃到了國外，他不會為你離婚，更不會為一個精神病人而有半點兒仁慈，他就是個人渣，他自始至終都是在騙你，也從來沒有想過跟你薛蓉的未來，你到底要何時才能清醒！！！」

  張驍驍真的是要瘋了。

  他已經再三退讓，為何還是逃不過這既定的命運。

  「媽媽清醒了，真的，媽媽保證，媽媽保證自己絕不會再去找他，媽媽只想出去，媽媽不想被困在這裡，你看媽媽，你看看媽媽現在的樣子，你還忍心讓媽媽待在這裡嗎？」

  張媽媽不斷哀求著，一雙手還不斷去撫摸自己那蒼悴的面孔，猙獰的面目看得張驍驍呼吸困難。

  沉了沉雙目，張驍驍微微斂合了些氣息，低聲問：

  「那你的身體呢？你出去了，你要怎麼治療你的病？」

  「身體？呵，呵呵，我有什麼病？驍驍你去問問你的姥姥，我也想知道，我到底有什麼病？！！」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張驍驍面容嚴肅了下來，一雙眼睛緊緊地鎖住了自己母親那淒楚的面容，仿佛要將人看穿。

  「五年……五年啊……驍驍，很多時候我也覺得自己快瘋了……」

  一滴晶瑩的淚珠從滿目瘡痍的眼角滑落了下來。

  「咎由自取。」

  張驍驍呼吸一窒，雙手拽緊了拳頭，面無表情地忍下一句話，便頭也不回地大步走出了病房。

  護士再進來的時候，發現病房裡只剩下了薛蓉，忍不住好奇地問了一句：

  「薛小姐，你兒子這麼快就走了啊？」

  薛蓉沒說話。

  見對方不搭理自己，護士又自顧自地多說了一句：

  「你兒子每個月的今天都來看你呢，但每次都說怕打擾你，所以只是匆匆看你一眼便離開了今天居然要求見面，還以為你們母子倆會聊上好大一會兒呢！我剛才還在想我這會兒進來，是不是來太早了，沒想到你兒子已經走了，看你兒子的樣子，應該是還在上學吧？唉，現在的孩子，學習任務都挺繁重的~你也多體諒體諒他吧！」

  「他恨都要恨死我了，又怎麼還會來看我……」

  「是真的，每個月都有來的，再說了，這母子之間，哪有什麼恨不恨的~~」

  「只可惜我不是一個合格的母親……」

  護士被薛榕的話聽得微微一愣，偷偷看了眼薛蓉的表情，發現不太對勁，便不再多話。

  ……

  薛乾接到家裡的電話的時候，正在麻將桌上跟人打著麻將。

  站起身直接將麻將桌奮力一掀，鐵青著一張臉，二話不說就衝出了麻將館。

  「洋妞，你說薛哥這是怎麼了？動這麼大肝火？」

  「應該是出事了，你安撫一下大家，我跟過去看看。」

  「行，有事隨時聯繫。」

  「嗯。」點下頭，洋妞看了一眼狼藉的地下，就快步追了出去。

  「大家莫慌莫慌，薛哥有點兒事，我們接著玩啊————」

  胖仔重新扶起了桌子，安撫著大家說道。

  「薛哥出什麼事了啊？需要兄弟們準備嗎？」

  「說什麼呢！！你看你，變血腥了吧？哈哈哈哈，沒啥事，接著玩唄，來來，大家都把麻將撿一撿。」

  見胖仔始終一副沒事兒的模樣，大家也很快放下了內心的疑慮，麻將碰撞的聲音又再次接上。

  洋妞跑出麻將館的時候，薛乾正騎著摩托車從車庫出來。

  洋妞二話沒說，就上前張開雙臂便攔住了人和車。

  「閃開。」

  「我跟你一起去。」

  「沒你的事，閃開。」

  「我陪你一起。」

  「我再說一次，閃開！！！」薛乾戴上了頭盔，狠厲地說道。

  「你又想像上次金陽那事一樣一個人走嗎？我不管，你今天要是不帶我一起走，我就攔著你，死活都不讓！！！」

  「洋妞，我的家事，你確定也要管？」

  「家，家事？不是去打架？」

  「還不讓開？！！！」

  「家事，我是女生，我，我比你會說話！」

  薛乾蹙眉。

  沉默了幾秒後，將一個備用頭盔丟給了洋妞。

  「上車。」

  洋妞戴上頭盔，上腿一邁，就跨上了后座。

  機車迅速發動，伴隨著一陣劇烈的響動，飛馳出去。

  「管我的家事，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我知道。」

  「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我不後悔。」

  「洋妞，你跟我多久了？」

  「從跟你混的第一天算到今天，剛好七年零兩百一十一天。」

  「記得這麼清楚？」

  「那當然了。」

  「那我再問你一個問題。」

  「你說。」

  「你喜歡我多久了？」

  「薛哥，我，我沒有……」

  洋妞慌亂了，她一直以為自己的心意沒有被任何人發現。

  薛哥，那是離自己多遙遠的人啊……

  「我問你多少天！！！」

  洋妞目光閃了閃，只見薛乾騎車的速度越來越快，她的整個上半身幾乎都要往後翻去，風颳得她睜不開眼。

  索性眼睛一閉，大聲回答道：

  「不多不少，剛好七年零兩百一十天————」

  「行。」

  摩托車開進了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