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不後悔

  入夜漸深。

  屋內漆黑的一片，白沁舒拉開了窗簾的一角，望著路燈照耀下的人影，纖長單薄，他的聲音已經變得沙啞，可即便如此細微卻還是清晰地傳到了她的耳朵里，聲聲熱烈也聲聲淒咧。

  無數次，無數次的午夜夢回里，白沁舒都在想，如果時間倒回，她會不會改變自己此刻的決定。

  答案是，不知道。

  只是她想，這輩子都不可能再遇見像薛乾這樣喜歡自己的男生了。

  ......

  「張驍驍，不好了！！！你哥在五里同的巷子裡跟人幹起來了！！！」

  張驍驍背著書包剛出校園，就碰上了火急火燎衝上來的胖仔。

  一把揪住胖仔的衣領，張驍驍就厲聲問道，表情比任何時候都嚴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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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兄弟們呢？！！」

  「薛哥被下套了，都還在叫呢！！！」

  「還在叫？什麼意思？我哥一個人在那邊？」

  「這個......」

  「我操他媽的，老子先過去，你把兄弟們都叫上，往都往那邊趕，車呢？」

  「在，在路口。」

  張驍驍兇悍地撒開胖仔，就往胖仔所指的方向奔去，半點都不敢耽誤。

  薛乾目光迷離地盯著將自己團團圍住的一群人，胃裡一陣翻滾，嘴裡撲哧一聲，一大股酒氣便噴了出來，瀰漫在空氣中，臉上赤紅一片，腳下打著滑，整個上半身搖晃不已。

  「薛乾，總算讓我逮著你了，你現在身邊一個人也沒有，還喝得爛醉如泥，我看你今天要怎麼跟我斗！！」

  人群中，一個高大的，染著一頭黃毛的男人，手裡拿著個棒球棒，囂張無比地往前走了兩步，一臉玩味地盯著薛乾就毫不客氣地說道。

  薛乾嗤笑一聲，用著看蠢蛋一般的眼神，目光微斂，嘴角微微一揚，醉醺醺地說：「」

  「只要我薛乾還喘一口氣，你金陽就他媽狗屁不是！！」

  「老子還就真不信你能以一敵百了！！」

  「那你他媽廢話還多個雞毛！！！」

  薛乾大吼一聲，將手裡的酒瓶往地上一砸，就對著金仔撲了上去。

  酒精的作用讓他有些使不上力，重心也不夠穩，但卻絲毫沒影響他腳踢出去的精準度。

  金陽吃痛地大叫一聲，隨著薛乾腳落地的同時，整個人也側身往地下滾去，手裡的棒子砸得一聲脆響。

  「他媽都在等什麼？！！！煮餃子呢！！！」

  被踢的金陽趴在地上，捂住吃痛的臉，對著身後的人就氣憤地大吼了一句，一時之間，身後的幾十號人都往薛乾的方向撲了過來。

  打罵聲、硬物碰撞身體的聲音響徹在一個三十米不到的巷子裡。

  薛乾吐了一口嘴裡的鮮血，看著在自己面前倒在的一群人，冷笑中就拖著搖搖欲墜的身影直逼金陽走去。

  「金陽你說你一天瞎折騰什麼？」

  金陽看著薛乾的左胳膊，似乎已經不能動彈，夾克里不斷有鮮血從裡面滲出來滴落在地上，一副皮骨分離的狀態，讓他當即就往後退了幾步。

  他只是想給薛乾一個教訓，可是他沒有想要廢了薛乾。

  薛乾的背後還有整個薛家，他就是把這條命給搭上，也惹不起啊。

  金陽眼神飄忽發著抖，看得薛乾一陣鄙夷。

  沒等薛乾走近，金陽突然大喊了一聲「不關我的事啊————」，然後撒開狗腿子就跑了。

  「金陽你這個沒出息的孬種！！！」

  「哈哈哈哈——————」

  薛乾扶著自己受傷的胳膊，對著落跑的人，大罵一聲，仰頭對著天空就肆虐地笑了起來。

  張驍驍一下車就看見金仔神色慌張地從巷子裡跑了出來，但是他來不及多想，直奔巷子跑去。

  一走進，就看見薛乾整個人跌坐在地上的畫面，心裡頓時一驚。

  大喊了一聲「哥——————」

  衝上前，扶住了垮掉的人。

  「嚷啥......死不了。」薛乾倒在張驍驍懷裡，氣息微弱地說了一句，眼帘就合了上去。

  「哥，哥，你，你別嚇唬我啊，我膽子小。」

  張驍驍不怕扛著甩棍去跟人干架，就怕見著薛乾這奄奄一息的樣子，這麼多年薛乾在他心裡就像個神一樣，何時這麼狼狽過，整個人慌得都快哭了，抱著薛乾一個勁地搖。

  薛乾被搖得心煩，眼皮一個勁兒直打顫。

  「你壓著我胳膊了，蠢貨，你要是再不把老子送去醫院，老子胳膊真就要廢了！！！」

  「啊？啊？」

  張驍驍連啊了兩聲，這才注意到薛乾流血的胳膊，驚嚇中立馬抽離了壓在薛乾胳膊上的重量，扶著薛乾就往巷子外走去。

  今晚的江城，註定是不眠之夜。

  醫院裡圍滿了薛家的人，這也是張驍驍從在家裡跟母親鬧翻之後的第一次見面。

  兩個人相互凝望，卻相對無言，最終，張驍驍移開了視線。

  薛乾被人從急救室里推了出來，受傷的胳膊裹著厚厚的石膏，臉上到處都是處理過的傷口。

  薛老菩薩瞧見薛乾這副樣子，腿當即一軟，若不是有張媽媽扶著，整個人肯定癱在了地上。

  懷著眼淚，一行人跟隨著薛乾的的病床，進了VIP病房。

  病床上的薛乾還在昏迷中，樣子比任何時候的他都要安靜。

  「薛青陽，你給我滾進來！！！」

  站在病房門口的與醫生交談的薛爸爸，忽地聽見病房裡老菩薩一聲大喊，心裡一緊，立馬轍身跑去了病房。

  「怎麼了？媽。」

  「怎麼了？你瞧瞧你兒子！！！我不管是誰，也不管年輕老少，你給我揪出來，一個也不能落。我薛家的子孫，豈能讓他們如此對待！！！」

  老菩薩狠厲地說著，一改慈愛的常態，雷厲之色難掩。

  「這事等薛乾醒來，再具體解決也不遲！」

  「怎麼？你是連我的話也不聽了？」老菩薩面色一變，威脅道。

  「媽，薛乾是個成年人了，任何事情不能光憑我們的主觀臆斷。」

  「哼！」老菩薩冷哼一聲，接著說：

  「他敢出去惹事，要是沒本事把屁股搽乾淨，那問題要怎麼解決就由不得他！！」

  「可是......」

  「辦不到？」

  「我知道了。」

  薛父在心裡默默嘆了一口氣，見著老菩薩不容反駁的樣子，也實屬無可奈何，輕點了一下頭，便轉身出了病房。

  站在旁邊的張驍驍始終不啃聲。

  盯著自己姥姥的眼神有些陌生。

  越是容易被掌控，就越是想從那掌錮之中逃脫，只因為自己是一個自由的人。

  薛乾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老菩薩駐著拐杖走到了薛乾的面前，張媽媽見勢，立馬搬了一根凳子過來。

  老菩薩剛一坐下，目光就鎖定在了薛乾空落落的左手腕上。

  「這孩子又偷摸把那銀鐲子給摘了，真是油煙不盡！！！」

  「媽，你也別太擔心了，醫生說薛乾麻藥一過就會醒來。」

  「驍驍，你過來，你跟我說說，你跟你哥今天到底咋回事。」

  張驍驍抿了抿，看了眼床上的人，慢步走了過去。

  他也想為薛乾守住一絲自由，因而故意將過程精簡了很多，甚至連金仔的名字都沒提，老菩薩聽得半迷半信，卻也沒有刻意逼問張驍驍。

  只是那眼神盯著張驍驍後背有些發涼。

  不一會兒，薛媽媽就將薛乾住院的用品從家帶過來了，病房裡的人逐漸增多，張驍驍覺得有些悶，便默默退出了病房，來到了醫院的走廊，靠在一個樓道的拐角處，盯著頭頂的天花板發呆。

  「你到底什麼時候才回家。」

  一個女人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沉思。

  張驍驍轉動了一下眼珠，垂下了眼眸，沒說話。

  「驍驍，你在薛家待多久了，你以為你舅舅舅母還有你姥姥看不出來我們之間的問題？你不要讓媽媽為難，回家好不好？」

  張媽媽望著無動於衷的人哀求著，聲音淒啞。

  「你跟他結束了嗎？」

  「驍驍，媽媽不可能放棄你秦叔叔的，他就要離婚了，媽媽花了大半輩子才等到這一天.....」

  張驍驍腳尖劃了劃光滑的地板，雙手環胸，看向了自己的母親。

  「媽，你就跟我說句實話吧，張雲山為什麼會打你，為什麼他打了你那麼多年，你都不願跟他離婚，你不是不愛他嗎？」

  面對兒子的質問，張媽媽的目光暗淡了下來，始終逃避地回了一句：

  「驍驍，這是我們大人的事情。」

  「所以，無論如何你都不會告訴我了？」

  「驍驍，別為難媽媽。」

  「你總說我為難你，總說我在逼你，可我只是想知道事情的真相，我從來沒有說過要干涉你的事情，不讓你跟秦叔叔在一起，我也只是擔心你會受傷。」

  「媽，我錯了嗎？」最後一聲，張驍驍嘶啞地喊了出來。

  張媽媽一陣熱淚，可決絕的態度卻沒有半點鬆化，反而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樣子，面如死灰。

  張驍驍心更凉了。

  「驍驍，媽媽這輩子算是栽了，可人生沒有重來的道理，即便重來，媽媽也還是會那麼做。唯一的遺憾，就是讓你卷了進來。」

  「呵，你倒不如說，後悔生了我呢！」

  「驍驍，媽媽不是那個意思，媽媽沒有後悔生了你。」

  「行了，你不用解釋了，既然你不願告訴我，我就去問張雲山。」

  「你瘋了！！！你問他做什麼，你到底為什麼要執著於這些往事？！！！」一聽到張驍驍要去找張雲山，張媽媽就激動地拽住了張驍驍的胳膊。

  「因為我想知道，愛我的人到底是一個怎樣樣的人。」

  張驍驍冷著臉說完，就扒開了自己母親的手，消失在了走廊的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