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玩物

  薛乾手裡拿著個杯子，身子慵懶地靠著吧檯，笑容肆無忌憚，目光一轉，看向了一旁的沈芊蔚。

  

  「喜歡喝點什麼？」

  「不用了。」

  沈芊蔚擺手拒絕，他向來對酒沒什麼癮，而且酒吧此時嘈雜震耳的音樂讓他覺得聒噪，特別是那絢爛迷離的燈光，詭譎里還瀰漫著濃郁的糜爛，更讓他覺得頭暈目眩。

  根本沒那個雅致。

  這或許只是一個不常來酒吧的人再也正常不過的反應，可是對沈芊蔚而言，他是討厭一種狀態，一種與自己生活慣性完全背離的狀態，因為那會讓他有一種失控感。

  正如同一個原本處在雲端的人，突然之間到了蠻荒之地，他無法短時間內斷定自己所掌握的規則，是否有平衡一切落差的可能。

  「沈芊蔚，我知道你不是什麼善茬，要不我薛乾也不會挑你做朋友，我可不認為你是什麼乳臭未乾的初中生。」

  薛乾無所謂地聳聳肩，語氣輕鬆，側目之際，接過了調酒師手裡的酒杯，然後將其慢慢推到了沈芊蔚的面前。

  意思再明確不過。

  無須再矯揉造作，規則就是用來打破的。

  沈芊蔚盯著那金燦燦的液體，正被燈光反射得曖昧，面目一沉，稍縱即逝。

  面無表情地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感覺怎麼樣？」

  「沒什麼感覺。」

  「你倒是識貨。」

  「聽起來像諷刺。」

  「別誤會，我說的是真的，這酒本來就沒什麼味道，除了穿過喉嚨的那陣灼燒感，連一絲清甜都不會有，不過你也別低估了它，度數不高，後勁卯足。」

  「什麼名字？」

  「或許它今天可以有一個新名字。」

  「無感？說實話，這很非，我不是說酒，我是說你今天故弄玄虛的所有事情。」

  「哈？不愧是學霸，洞察能力還是那麼強。」薛乾揚唇一笑，目光里流露出來的對沈芊蔚的欣賞，毫不掩飾。

  不一會兒，胖仔就從舞動的人群中，躋身走了過來。

  「薛哥。」

  「人來了？」

  「來了，在門口，我讓洋妞帶她過來了。」

  「嗯。」

  薛乾點頭，喝掉了杯子裡的最後一滴酒，大拇指痞氣地往嘴角一抹，就欺身往昏暗地沙發處走去。

  沈芊蔚並沒有什麼興趣，依舊只是坐在吧檯的位置，偶爾會看薛乾那邊一眼。

  薛乾剛躺進沙發，洋妞就帶著甘昭雪走到了他面前。

  甘昭雪今天穿了一條黑色的緊身短裙，踩著高跟鞋，臉上化著濃厚的煙燻妝，短髮也變成了長捲髮，薛乾估摸著應該是戴了個什麼頭套，若不是已經知道她是個牙沒排齊的高中生，薛乾還真以為是看到了什麼迷途少女。

  「薛哥～」甜膩的聲音裡帶著一股討好。

  薛乾只覺一陣刺耳，蹙著眉頭，伸手就掏了掏耳朵。

  「真把自己當客了？打著我薛乾的名號，甘昭雪你整天招搖撞騙個啥呢？」

  「薛哥，你，你這話什麼意思？我是有什麼地方做得不對，讓你不高興了嗎？」

  甘昭雪有些不明白薛乾這突如其來的質問，難道今天她不是受邀請來參加聚會的嗎？

  「洋妞，你來吧，你們女人最擅長對付女人了，最好是把她肚子裡的那股壞水，都給老子倒出來！！！」

  「沒問題，薛哥。」

  長相如同混血的洋妞，走上前對著甘昭雪鬼魅地一笑，甘昭雪還沒從驚訝中恍過神，就感覺頭皮一緊，忍不住慘叫一聲，整個人就不受控制地往後仰去。

  洋妞目光狠厲，拽著甘昭雪頭髮的手，半點同情沒有。

  一把將人丟倒在地，拿起旁邊的杯子，對準甘昭雪那張驚慌失措的臉就用力潑了下去。

  「咳，咳咳，我，我會報警的。」

  「報警？小妹妹，天真著呢！你還是想想怎麼脫身吧！」

  「你們為什麼要這樣對我？！！我做了什麼！！你們不能這樣對我！！！」甘昭雪摸了一把滿是酒水的臉，濃妝頓時糊了一片。

  「誰讓你不識相，什麼人都招，你說你乖乖待在學校好好學習不行嗎？小小年紀，一肚子壞水，還穿得跟個公交車一樣出來招搖，我這是替你爸媽教育你怎麼做人，啊……不對，是做初中生，識相點你就趕緊把你做的那些見不得人的事都說出來，免得我動手了，你還多受罪。」

  「我什麼都沒做！」

  「嘴硬是吧？老子看你能嘴硬多久！！」

  「啪——」地一聲，一道響亮的耳光就毫不留情地扇在了甘昭雪淚眼汪汪的左臉上。

  力氣之大到讓甘昭雪嘴角當場就滲出了血。

  「還想右邊也來一次嗎？」

  薛乾果然說得沒錯，女人最擅長對付女人了，而且，女人對付起女人來，更不容易心軟。

  因為同為一類，攀比和競爭與生俱來。

  甘昭雪最後還是架不住鬆口了。

  洋妞是個手段很高明的人，自然不會讓甘昭雪吐了一次，就過眼雲煙，而是用手機將甘昭雪說的話都錄了下來，以此作為警告，好讓她往後都安分守己。

  此時的薛乾也看完戲，走回了沈芊蔚的位置。

  可他從沈芊蔚的表情上，卻沒看出什麼情緒。

  這讓他有點兒不滿意。

  「知道那丫頭說了什麼嗎？」

  沈芊蔚沒支聲。

  「她說，她在網吧聽見冉安傑跟他哥們說，何卿卿是你的童養媳，於是她用作文陷害何卿卿，她還多次攛掇班裡同學孤立何卿卿，有一次還偷偷把腳橫在何卿卿面前，害她摔倒，甚至你們去張驍驍家別墅那天，她都在白沁舒面前編造謊言，挑撥你跟何卿卿的關係，抹黑何卿卿的為人，就連我生日那次，何卿卿會喝下那杯酒，也是她去衛生間給何卿卿洗腦，教唆的……還有更多，你想聽嗎？」

  薛乾喋喋不休地說著，始終盯著沈芊蔚的目光，別有深意。

  「所以呢？」

  「你太冷靜了，沈芊蔚，你甚至冷靜到讓我懷疑你到底是不是喜歡何卿卿。」

  「你希望我怎麼做？上去把甘昭雪打一頓？」

  「對付惡人就應該用惡人的方式，不對嗎？」

  「我永遠不會那麼愚蠢。」

  「你什麼意思？」薛乾臉色一變，嚴肅了起來，沈芊蔚話里諷刺的意味再明顯不過。

  「或許，你應該想想，白沁舒為什麼不會喜歡你。」

  骨節分明的手指，節奏緩慢地敲擊著吧檯，一雙魅惑的桃花眼，漫不經心地看向了門口的位置。

  薛乾順著沈芊蔚的目光，疑惑地追隨了過去。

  卻沒想，居然看見了白沁舒怒氣沖沖走過來的身影。

  「她怎麼會來？胖仔，胖仔，死哪去了，快給老子滾過來！！！」

  「怎麼了，怎麼了，薛哥。」

  聞見薛乾的吼聲，胖仔立馬從舞池裡退了出來。

  「我問你，白沁舒怎麼會來！！！我不是說了，今天的行動要保密嗎？！！！」

  「我不知道啊，我沒跟嫂子說啊。」

  「媽的，快去叫洋妞住手！」

  「啊？」

  「快點————」

  薛乾看著就要找過來的白沁舒，急不可耐地催道。

  「是是是。」胖仔立馬跑去了洋妞那邊。

  「你到底是怎麼算到的？」

  早已沒有了先前的淡定，薛乾火大地問向了沈芊蔚。

  「永遠不要低估一個女人，特別是一個滿腹心機的女人。」

  「你是說甘昭雪？」

  「呵，真沒想到她還有打預防針的本事！！！」

  「好好哄你的人吧，我很感謝你今天的盛情款待，雖然……方式愚蠢了些。」

  沈芊蔚停下了律動的手指，從吧檯處優雅地退開了身，對著薛乾說完，便決然地邁腿離開。

  只是可沒走兩步，就感覺到了不對勁。

  頭頂暈眩感如此強烈，身體也跟著燥熱不堪，邁開的步子再也無法平穩，整個人晃蕩不已，不得不去扶旁邊的建築物以支撐自己，以免自己癱倒下去。

  目光冷冽地看向了薛乾，一雙桃花眼，充滿了威脅，因為酒性的掩蓋，桃花堵上了一層迷離，變得更加的攝人心魄，衣衫也因為不受控制的身體而變得凌亂，沈芊蔚扯開了襯衫的領口，潔白如玉的頸子，血紅一片，與兩頰交相輝映，透露出一股嬌艷欲滴之色。

  薛乾不得不說，就算他是一個男人，也不可置否地覺得此刻的沈芊蔚就像一個妖精，一個會勾人、會挖人心的妖精。

  可惜了，他不是gay　，若是，他肯定現在就將沈芊蔚就地正法，拆入腹中，吐得骨頭渣子都不剩。

  「你……到底給我喝了什麼？」

  「我說了，這酒，後勁卯足。」

  「理……由呢？這麼做的理由。」

  「沈芊蔚，你有你喜歡的人，我也有，我也想把她喜歡的一切，拱手送到她面前，只要能討她開心，是什麼，我根本不在意。」

  「你有沒有想過白沁舒的感受……」

  「她？呵，我向來不是什麼溫柔之人，我從來都只用強，你們要是成了，我就當討她歡心了，若是涼了，能讓她死心了也好。」

  「你一開始就計劃好了是吧？」

  沈芊蔚明白這是一變過鴻門宴，可他還是無法相信居然是這樣的算計。

  「算是吧。」

  薛乾說的是實話，只能算是，他要算計沈芊蔚是遲早的事，他本來不打算安排在今天的，可沒想到白沁舒居然過來了，那就擇日不如撞日，他歷來不喜歡拖沓。

  反正做壞事無須挑日子。

  「虧我還懷著也許真能跟你做個朋友的心思……」沈芊蔚嗤笑一聲，像是用盡了全部的力氣。

  「從白沁舒告訴我，她喜歡你的那天開始，你與我就再無成為朋友的可能。」

  說完，薛乾就對旁人使了眼色一個眼色，然後沈芊蔚就被人架著拖下去了。

  見人一走，薛乾猶豫中便掏出手機，打了個電話給張驍驍。

  「怎麼了？哥。」

  「有點棘手的事，你去沈家把何卿卿接到『夜貓」來。」

  「接她幹什麼？那是酒吧！」

  「先別問了，叫你去就去，我不會傷害她。」

  「知道了。」

  薛乾掛斷了電話，陷入了沉思。

  到底是不能做絕。

  ……

  「薛乾，你又幹了什麼？！！甘昭雪人呢？」

  白沁舒氣勢洶洶地走了過來，已經完全沒了平日的淑女范兒，此刻只是一個生氣焦急的俗人。

  「白沁舒，你對待一個外人都比對我上心，怎麼，能跑了？腳好了？」

  「薛乾你知不知道你這是在犯罪，甘昭雪只是一個14歲的初中生，你到底明不明白！！」

  白沁舒心累地嘶吼著，薛乾永遠不會懂她。

  她怎麼可能會關心一個品行不良跟自己豪無干係的小女生，她只是不希望薛乾會因為自己而犯錯。

  薛乾擔待得起，她白沁舒擔待不起。

  因為她回應不了他什麼，所以無法心安理得地享受他對自己的付出。

  「沈芊蔚也來了，就在那邊，我答應過你的，已經做到了，勾引到了是你白沁舒本事，沒勾引到你也怪不了我。」

  「你什麼意思？沈芊蔚為什麼會在這裡，你對他做了什麼？」

  「沒什麼，就給他喝了點高濃度的酒，讓他意識不清，方便你玩而已。」薛乾把玩著打火機，目不斜視地盯著前方，滿口輕浮地說道。

  「薛乾，他是個人！！你不能這樣侮辱他！！！」

  「對我來說，他只是我討好你白沁舒的玩具。」

  「你說什麼……」白沁舒難以置信地後退了幾步，寒意一點一點地腳底蔓延到了全身。

  「甘昭雪那邊，沈芊蔚這邊，你想從哪邊開始都隨你。」

  薛乾繼續沒所謂地說著，食指還為白沁舒點著方向，全程都不曾看過白沁舒一眼。

  「薛乾……」

  「我們完了……永遠的完了……」

  白沁舒拽緊了拳頭，咬著發顫的牙齒，深吸了一口氣，幾個字像是用盡了全力，語落之際，也決然地轉身跑去了沈芊蔚的方向。

  動作快得讓薛乾措手不及。

  那幾個字還迴蕩在他的耳邊。

  什麼叫完了……

  木訥地看著白沁舒跑著的背影，薛乾險些站不住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