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無爭山莊
2024-05-30 16:05:39
作者: 尚淺w
「小蹄子,你倒是再跑啊!」一身補丁的大漢看著被自己小弟圍在中間的小姑娘,冷笑道:「上次有官兵來,讓你跑了,這次我看你還往哪兒跑。」
被圍在中間姑娘翻了個白眼,竹棍在手掌心轉了兩圈:「跑?姑奶奶可沒想過跑。一會兒你們可別被打的叫媽媽。」她看著不過十三四歲,身材看著比旁人更單薄些,蓬亂的頭髮掩不住那雙清澈的眸子,如今像個被惹怒的牛犢一般,只要那男人動一動手指,她就能立刻衝上去拼命。這幾個小混混不過看著團結,若是她上來把這領頭的撂倒,再打傷兩個,立刻就被嚇散了。
她心裡打定主意,緊緊盯著那大漢,忽聽一聲劍鳴,接著耳邊刮過一陣厲風;只見一把銀藍仙劍貼著她耳側飛過,在仙芒灼傷她眼睛之前,一雙手護住了她,就聽慘叫聲此起彼伏,最後『鏘』的一聲仙劍歸鞘,一個溫雅的男聲從頭頂傳來:「欺負小姑娘算什麼本事?還不快走?」
小姑娘抬起頭去,眼前的一切似乎都罩上了一層淡藍光輝,那個人的容貌也看不清楚。
「你叫什麼名字?」那人問。
「君......君落。」她愣愣地回答,清澈的眸子忽地蒙上一層水霧,眼裡沒有一絲疏離,全是眷戀。
「師父......」
「怎麼了?」那人輕聲問,語氣關切。君落回過神來,只見自己是在岱宗山莊的礪刃軒,小院裡潔白一片,青松負了雪,蒼勁之餘更添冷冽。這是......君落正茫然著,沒有注意那人見她別開目光,眼裡一閃而過的失落:「你傷才好,還是別太逞強練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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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那年受傷的時候麼......紅衣少女微微抬頭,看著那記憶中熟悉的容顏在眼裡一點一點模糊,伸手輕輕撫上他的臉,輕的怕他下一刻就碎了一樣:「師父......」
「哭什麼?傷口疼了?」
熟悉的人,熟悉的話,熟悉的語氣......君落伸手抱住面前的人,不說話,眼淚爭先恐後地落。
「落落,哭什麼?怎麼了?」那人的語氣急切,又有些意外,一雙手不知道怎麼辦,最後還是環住了她。真瘦啊,這樣一雙肩膀,卻擔著那麼沉重的東西......上官霖輕輕嘆了口氣:「別哭,我會一直陪著你的,直到......你不需要我為止。」
彭——懷中的男人化作點點螢光四散,君落揮舞著手想抓住他,卻只抓住一團一團的虛無——她抓不住上官霖,也帶不回上官霖。
我還需要你,你回來吧,師父......
「你回來!」君落呼喝著醒來,因為坐起的太急,肩膀傳來的劇痛讓她倒吸一口涼氣,瞬間清醒了過來。她環顧四周,發現自己是在一個陌生的房間裡,這屋子頗有些東瀛風情,拉門敞開著,庭可見中石燈柔黃的燈光映著花葉的輪廓,靜謐平和。正在君落疑惑時,屏風後傳來一聲淡淡的問候:「姑娘醒了。」
昏黃的燭光把男人瘦削的影子映在屏風上,那屏風不知什麼材質,通透輕薄,山石朱蘭栩栩如生;那人跪坐在竹蓆上,說話時並未抬頭,仍舊盯著面前的棋盤,穩穩落下一子。
他在自弈。君落看著那抬起落下的手,目光有一瞬恍惚;她不動聲色地用力握了握拳,再睜眼時,那雙黑眸又是一片清明。
男子端詳著棋盤,左手在盛著黑棋的棋盅里緩緩摸索,然後抬起了手,可在他落子之前,一根手指先他一步點了上去。他緩緩抬頭,望進了一雙漆黑的眸里,比夜裡的東海還要深邃,卻比那滿天星光更讓人移不開眼——「公子自弈實在精彩。」
黑棋棋路詭譎,白棋頗有四兩撥千斤之感,這兩種棋風在一盤自弈棋上,若是那個人見了,一定會讚不絕口。
「姑娘懂棋?」
「只是看師父下的多了,不敢稱懂。」君落笑了笑,在他對面坐下。夜風微微吹起她耳畔碎發,恍若屏風上的朱蘭化作仙子,音容嬌柔,風姿翩翩。對面的男子卻只是淡淡看了一眼,便低下頭去,繼續下棋,目光沒有一絲波瀾:「那姑娘的師父定是個高明的棋手。」
君落的笑容凝滯了一下,繼而輕聲道:「不,他是個高明的劍客。」
男子沒有再說話。他就在君落的目光下自顧自的下著棋,好似面前沒有人,好似剛剛也不是他救的人。紅衣女子也沒有在意他的無禮,反而更放肆地打量起面前這個人:他一身白衣,袖口領口都用金線繡著蓮花花紋,額上繫著條淡金色的抹額,一縷黑髮編起,垂在左肩前,只讓人覺得雅致,卻無半分女氣;這人生著一張神仙容顏,雙眸是淺透的琥珀色,什麼俊逸無雙在他面前都是蒼白無比的詞;眉目間淡淡的尊勢與疏冷讓君落想起了破曉時的東海,無浪祥和,卻蘊含著毀滅一切的力量。
「多謝公子出手相救。」
「同為道友,姑娘客氣。」男子淡淡回應,黑子落,白子跟,沒有一絲含糊。
「敢問公子這是何處?」
「東海。」
「是東海生死台,還是......」君落頓了頓,端詳了一下男子的神色,卻不見一絲破綻:「東海蓬萊?」
呼呼——一陣風吹進屋子,君落並未披一件外衣,忽然侵來的寒意讓她微微發抖,目光卻沒有挪開半分。那人落下一子,緩緩抬頭,今夜第一次正眼看面前這被他救回來的女子:「東海並無生死台。」
「那這是何處?」君落淡聲問,目光依舊咄咄逼人:「那蜘蛛妖就是被生死台的惡人妖化,公子又救我救得如此恰巧,我實在不能不多心。」
男子與她對視片刻,似是輕輕笑了一下,低頭拾起幾枚白子:「東海仙門,只蓬萊島此一處;陸上仙門,倒是恆河沙數。」
君落瞳孔微張,好似忽然想到了什麼,再看那人依舊雅致疏冷的樣子,好似剛剛那句話只是無心出口:你懷疑我的來歷,我又為何不能懷疑你?
此人不簡單。按下心中的念頭,紅衣女子行了一禮:「在下岱宗劍莊現任龍泉劍主君落,敢問道友名諱?」
啪。黑子落,白子生路盡斷,黑棋慘勝。男子拾起棋盤上的白子,緩緩站了起來。東邊的天空已經微微泛白,零星幾顆星星閃爍著,這一夜,結束了。
「無爭山莊,無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