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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2024-05-30 15:58:14 作者: 南鳶浪人

  我慌里慌神地跑過去,橋邊上圍著一大堆人都在嘰嘰喳喳地說這些什麼。

  「大家讓一下,讓一下。」我跑過去使勁地剝開人群,第一次覺得心裡有那麼大一股力量,第一次覺得有那麼一個人是可以用自己的命去守護的。

  我還在人群里被擠著,有人從後面拍了拍我的後背,我一回頭看見的居然是楚牧修,他一臉驚奇的看著我。我也納悶他居然沒有喝醉,愣了半天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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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站在石橋上眺望著岸上來來去去的人們,場面從未有過的安靜,我們似乎都在醞釀也似乎都在等,等著誰先開口說話。

  他突然把手搭在橋上,然後笑著說,「那麼怕我死啊?」

  我先是一愣,因為我從來沒見過他這樣笑,像是前所未有的輕鬆,笑得我頭皮發麻,他客氣起來我倒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湖裡船頭上的那個歌姬又開始唱歌,唱的怎麼又是蒹葭,「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一陣陣悲傷的歌聲傳進我的耳朵里,唱得我眼淚都要掉下來。

  船駛過我們腳下的時候我對楚牧修說:「你說這些船整日裡漂來漂去的,那船上的歌姬有沒有家?」

  「你怎麼總是關心別人的事情?」

  「啊?」

  「沒事。」見我低頭不語,他又問我,「真的打算去子虛國了嗎?」

  我低著頭說:「嗯,想好了。」

  「你知不知道我聽見你說願意去子虛國的時候我心裡多擔心多著急,我怕以後再也見不到你,我從來沒有那麼怕過,比第一次上戰場還要害怕。我以為你只是過不了自己心裡那一關,只要我求求你你還是會為了我留下來的。其實那天走了以後我想了很多,我覺得墨兒說得很對,是我太自私了,總是想把你困在身邊,從來沒有問過你是否願意,從來沒考慮過你是否真的開心。我想要是你今天能來,我可能真的會不顧任何人的想法義無反顧的放棄這裡的一切帶你走。可是我從白天等到天黑你都沒有出現,走出醉仙居的時候我突然我覺得自己很可笑,我的愛真的很卑微。其實愛一個人不一定要占有,是希望另一個人能開心,另一個能幸福,所以我想我應該放手了,這樣拖下去對你我都是一種折磨,如果你在我身邊過得不開心那又有什麼意義呢,你要是真的下了決心就去做吧。以後,我們做朋友吧,就像你以前在邊境跟我說的那樣,我們做那種朋友。」

  我笑得比哭還難看,點頭說,「嗯……」

  「你還有什麼放不下的可以告訴我,或許我可以替你完成。」

  「沒有了。」

  我最放不下的不就是你嗎?

  楚牧修從來都沒有跟我認真地講過那麼多話,其實這些事情他心裡都懂只是不會表達。我心裡又開心又難過,反正就是一種說不出來的解放感,我們終於可以做到互不相欠了。

  夜已經深了,我說要回府上去了,楚牧修說要送我被我婉拒,他爭執不下然後說,「最後一次送你了。」

  他只說一句話我就妥協了,幸虧今晚沒有下雨,要不然這個場面會很有多難堪?

  回去的路上聽見幾個小販吆喝著賣糖人,我頓了頓,側頭看看身邊的楚牧修已經不見了,等我再抬頭的時候只看見他手裡拿著兩串糖人朝我走過來。他就像個自帶光芒的發光體,風吹著他額前的鬢髮顯得格外的好看,就像小時候一樣意氣風發。那個時候我怎麼也沒想到在未來的某一天他會帶我來買糖人,我記得第一次帶他去吃糖人的時候他可不是這樣積極,是我軟磨硬泡了好久他才肯舔一口。

  他跑到我面前倒也不喘氣:「給,糖人。」

  他動作麻利的一下子就把糖人塞進嘴巴里,簡直比我的速度還要快,我也抬起手裡的糖人舔了舔。

  「甜嗎?」他問我。

  「甜,真甜!」

  嘴裡是甜的,心裡卻是苦的,相看兩相望,心知肚明卻無法言語這是一種怎樣的痛。

  以前他們說我是個愛笑的姑娘,後來他們說我是個愛裝笑的姑娘。

  「我可能一輩子都會呆在浣城,你要是在那裡過得不開心或者有人欺負你,你就給我寫信,我一定帶著人馬過去救你,聽說子虛國地段不錯,漫山遍野的綠林,可是蟲子多你記得出去一定要帶點藥粉,要不然……」

  「我知道了。」毫無疑問我打破了這一刻該有的安靜,我從來都覺得楚牧修是個爽快利落的人。

  快到丞相府的時候我招呼著楚牧修,說道,「我到了,你回去吧。」

  「嗯,那你小心。」

  說完他就轉頭走了,我看了一眼也走了。剛剛邁進大門口他突然從身後叫住我,「阿燭!」

  我轉頭等著他說話,他又笑了一聲,「我還可以這樣叫你吧,以後應該都不會再見了吧。」

  「可能是這樣。」

  他猛猛地點了點頭對我說:「祝你一路順風。」

  「那,祝你前程似錦。」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做說什麼,若是旁邊有人估計會笑掉大牙。

  「後會有期。」

  「好朋友,後會無期了。」

  有那麼一瞬間我多想跑過去,拉住他的手告訴他我今天去醉仙樓了,他可以帶我走了;我想告訴他我在那裡呆的時間比他還久;我想告訴他其實我心裡像針扎一樣痛;我想告訴他我其實是多不情願去子虛國。

  我從來沒有想過會以朋友的身份和楚牧修道別,從來沒有想過會那麼和諧那麼平靜,我以為我們會大吵一架然後一輩子都老死不相往來。其實這樣挺好的,心裡沒有什麼負擔。

  我們之間所有美好、虧欠、愧疚、無奈,仿佛在這一夜都消散了……

  我早上打開門見到的第一個人竟然是皇后,看她腳下的地上已經被踩出了印子,看來是等得有段時間了。皇后身邊沒有一個隨從只有綠蘿跟著,綠蘿看見了我開門一下子低著頭,似乎很害怕的樣子。

  我不由的關上一扇門沒好氣地問她:「皇后大駕光臨有何貴幹?」

  「本宮想和你聊聊!」

  我乾脆把兩扇門都關上:「我們之間沒有什麼可說的!」

  對於仇人我實在是無話可說甚至看都不想看一眼,她可能無法想像我心裡到底有多恨她,要是現在我手裡有一把劍我不敢保證會不會殺了她。

  她用手擋在門上不讓我關:「那天你明明去了為什麼不告訴他?」

  我一愣,手就鬆開了。心裡想她怎麼會知道,難道那天她看見我了嗎?

  「這不關你的事!」

  「我知道這不關我的事但是這事牽扯到熠王殿下,你若是走了他一輩子都不會開心的!」

  「可是呆在這裡我一輩子也不會開心的,你不要再裝好人了!」我頓了頓把臉轉到另一邊又說,「我知道你喜歡他。」

  皇后像是看透了一切那般平淡如水:「我也以為我是喜歡他的,可是越到後面我越明白我對他的感情不是喜歡,只是初次見面時是一種安慰。一開始我知道他喜歡我,我確實很生氣,但是漸漸地漸漸地我就不怎麼在乎了,以至於後來的完全沒有感覺了,那只是一個期盼,一個執著了太久的事連我自己都放不下的事。」

  我心裡說什麼都是有一些波動的,可是又不想對著她有好臉色, 「你跟我說這些幹什麼,我又不在乎!」

  「你真的不在乎嗎?你若是不願意我可以幫你向陛下求情……」

  「幫我?你說你幫我?」我打斷她的話,因為覺得她實在是可笑至極,「往日千方百計要至我與死地的皇后居然要幫我,你怎麼幫我,幫我謀害我阿爹,幫我殺了我全家?」

  「我承認,你阿爹的死跟我脫不了干係,但是你要知道這幕後最大的黑手是太后和張瑋之,你和熠王都是他們的棋子!」

  我湊到她的面前惡狠狠地說:「那你可曾問過我是否願意當你的棋子?」

  「你是我的棋子,可我是我父王的棋子。你阿爹愛你,楚牧修愛你,陸槐愛你,你至少還能擁有幾份真實的愛,可是我呢,連我最親的人都要利用我,曾經我也可以擁有一份純真的愛,可我沒有好好珍惜,我明明比你可悲多了。我和你一樣,都已經家破人亡了,我沒有家了,那諾大的西涼的土地沒有我的家了……」

  是啊,他們都愛我,可是他們也都死了。

  她一邊說著就哭了起來,一哭就癱軟在地上,完完全全失去了皇后原本該有的端莊姿態,我從來沒有想過我會成為她傾訴的對象,從來沒想到她會來勸我,在我面前的不過也是一個像湖面上漂來漂去的沒有家的人。

  綠蘿過去扶著皇后,然後也哭得淚流滿面,轉頭對我說,「南小姐,以前是我錯了,不該那樣對你,惡有惡報,如今老天爺罰我們,把整個西涼都收了。」

  「南宴燭,我沈蘇宜錯了,大錯特錯了,來世我願意給你當牛做馬來贖罪。」

  我默默地閉上眼睛為了不讓眼淚掉下來:「你們走吧……」

  皇后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是:「如果有來生我願意做一個平凡家的女兒。」

  她們現在跟我賠不是有什麼用,我阿爹會活過來嗎,宋姑姑會活過來嗎,陸槐會活過來嗎?曾經害我家破人亡的惡人又叫我如何相信呢?為什麼以前我相信你們的時候你們都在利用我,到後來我變得冷漠了你們卻說喜歡最開始的我?為什麼我想留下來的時候你們都要趕我走,當我決定放下一切走的時候你們卻一個個地勸我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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