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2024-05-30 15:57:16
作者: 南鳶浪人
這兩天阿爹總往熠王府跑,那天阿爹回來,我就偷著阿爹不在的空子,帶著墨兒溜了出去。
我去熠王府的時候楚牧修還在書房裡練字,千澈也在裡面。
我故意拿著寫好的宣紙看了看,然後開始試探,「我阿爹現在日日往你這跑,你們和我阿爹是不是在謀劃什麼我不知道的大事啊?」
楚牧修還鎮定自若的寫著字:「是啊!」
我好奇地湊過去:「什麼事啊?」
千澈突然在我耳邊亂叫, 「裝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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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裝鬼?」我有些發愣,倒也不是因為怕而是因為聽不懂千澈說的話。
千澈歪著腦袋對著我和墨兒:「怕了吧!」
我心血來潮:「要不你們帶上我和墨兒吧,我最會裝了,小時候上私塾我打翻了先生的墨台,然後就裝著不知道,先生愣是沒看出來!」
千澈趕緊往後退了好多步:「我們是去辦正事,你以為還是你小時候上私塾那麼簡單?」
楚牧修終於肯放下手中的筆:「帶上她們吧,也不算費事!」
「好啊好啊,我一定不惹事,一定不惹事!」還是楚牧修對我好啊,以前我覺得楚牧修小氣,可是現在我發現墨兒說的很對,千澈才是無賴。
那天晚上我們兵分兩路,我和楚牧修到仲言卿府上,墨兒和千澈到陸庸無府上。我一席黑長衣,用麵粉把臉拍得跟唱戲一樣煞白煞黑,嘴巴里咬著一塊黑布條子,頭上戴著長到膝蓋的假皮毛,當真像極了黑無常。
黑袍子太長了,生生被我拖在身後,「怎麼樣,像鬼嗎?」我問他。
楚牧修點頭:「跟真鬼一樣!」
我一愣,「你見過真鬼啊?」
半晌他又不講話,怕又是被我問住我,我常聽人家說丈夫說話的時候妻子不能插嘴,而我卻樂在其中,享受著這種愉悅感。
大官府上守衛就是森嚴,我和楚牧修躲開層層重重家丁把手,要不是帶著我楚牧修噔的一下就飛了進去。
我們探到他的屋子裡,見他坐在梨花木凳子上看書。聽楚牧修說他貪財受賄,殘害認命,現在卻能像個沒事人一樣坐著看書,真是個道貌岸然的小人。
呼的一聲屋裡的煤油燈一下子斷了火,然後屋門悄悄關上。仲言卿膽子小,有意無意地往門外看了看,身體一軟就從凳子上摔下來,整個人半躺在地上。
門又鬼使神差地自己開了,一陣白煙以後我浮現在門口,飄飄忽忽的若隱若現,我抬起雙手一瘸一拐地飄進去。
仲言卿嚇得臉色鐵青,不住地往後退,「爺爺,您哪路神仙?」
他退一步我就逼近一步,眼睛死死地盯著他:「我,不,是,神,仙,我,是,鬼,是索命鬼……」
仲言卿哆哆嗦嗦地躲到帳子後面,用書擋著臉,「鬼?您既然已經入黃土了,就應該早日投胎轉世,我與您無冤無仇您為什麼要來尋我?」
我厲聲厲氣:「我投不投胎還用你教我,信不信我這就收了你的命!」
仲言卿嚇得書都拿不動,跪在我面前求饒,「錯了,鬼爺爺我錯了,錯了……」
「你可記得二十年前有一個慘死的考生名叫武德慶,他死了到陰曹地府向我告狀,說你受他人賄賂,與其他人一同參與下毒,害得他家破人亡,他說要你償命,想找你替他到地府做鬼!」
「鬼爺爺饒命啊,饒命啊,當年害武德慶我也是迫不得已,是張瑋之,是御史大人吩咐我這樣做的,他官位比我大,我也是迫不得已的啊,你讓武德慶找他索命去吧,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仲言卿磕得頭都破了,地上顯現出星星點點的血跡。
我一愣,這事居然是御史大人一手操作。我知道御史張瑋之是陛下身邊的紅人,這幾年風生水起的,很是不把阿爹放在眼裡,阿爹也跟他急了幾回眼。我欣喜今天居然誤打誤撞地抓到了他的把柄,終於為阿爹做一件正經事了。
「這個,不死也是有辦法的!」
「什麼要求您儘管說,就算是傾家蕩產我也在所不惜啊……」
我揮著長長的黑袖子:「武德慶說了,他只想要一個清白,一個公道,只要你在上朝時將當年之事與幕後主謀張瑋之供出來,他在地府便可安心,也就不要你去替他了!」
他還不敢抬頭:「我說,明日一早我就說,我都說,都說……」
後來楚牧修又放了一陣白煙,我就飄走了嘴裡呢喃著, 「記住,你說的話,武德慶啊……還在地府看著你呢……」
「記得住,記得住……」
我走了以後,仲言卿一身癱軟倒在地上,眼睛失神,嘴巴張開了好久才發出聲音,「我見了鬼了,我見了鬼了……」
仲言卿躺在地上口吐白沫,全府上上下下的人都急壞了,沒人注意到我們,我和楚牧修輕而易舉地就跑了出來。
我扯下頭上的假皮毛:「怎麼樣,我裝得不錯吧!」
楚牧修瞧了一眼仲府,裡面吵吵嚷嚷的,「估計這下都能把仲大人嚇死了吧!」
「不知道墨兒和千澈怎麼樣了?」
「千澈給我放了暗號,他們比我們還早!」
我吐掉嘴裡的黑布條子:「對了對了,剛才仲大人說當年是受了御史張瑋之的命令,真正的背後老虎是張瑋之!」
「兩日前我就已經知道了!」
我大悟:「所以你和阿爹這幾天都在謀劃這件事?」
他彈我的腦門:「還不算太笨!」
麵粉和炭粉都掉在我的衣服上,我那黑長袍生生被染成了白色,臉上也癢得著實難受。回府的路上路過石橋,石橋下是那條小河。我再也忍不住要過去洗衣服洗臉。我蹲在河邊,看著水裡自己的影子果真被嚇了一跳,然後猛地用手捧了幾捧水往臉上澆,然後用力戳了幾下,臉上冰冰涼涼的總算是舒服了。
楚牧修在我旁邊站著,「洗乾淨了嗎?」
我把臉抬起來,水順我額前的鬢髮一滴滴地留下來,「你幫我看看乾淨了沒有?」
我問他話他也不回答,就是愣愣地瞧了我好久,我也瞧了他好久,月光打在他的眼睛裡,稀稀疏疏,迷迷糊糊的好看極了,我從他的眼睛裡似乎看到了我的影子。
他伸手替我順去鬢髮上的水滴,手順著鬢髮一直摸到我的側臉,他用手指在我臉上輕輕劃了劃,「好看。」
我竄起來笑著:「你誇我好看吶?」
他居然臉紅了一陣然後迅速把手收回來:「沒有,你聽錯了!」說完他轉頭灰溜溜地像是要逃跑。
我追上去拍他:「你裝什麼,我都聽見了,你再說一遍給我聽聽!」
「你不是說聽見了嗎?」
「我喜歡聽,你再說一遍!」
「話不說二遍,你聽就聽了,沒聽著我也無能為力!」
我躲到後面猛地跳上他的後背,然後拉緊他的脖子,只把他當成府里的圍牆一樣愣是爬上去了,他倒也不煩我,可能是怕我摔跤從後面託了我一把。
「你要是不願說就背我回家!」
半晌,他還是咧開嘴,「我說……你好看!」
我把嘴巴湊到他耳邊:「什麼,大點聲!」
「我說天黑了快些回家去吧。」
「哈哈哈哈……」
那時候一起真的都很美好,我也真的是什麼都敢想……
他一邊喊一邊朝前面跑去,他跑得很快很快,下了石橋又到了巷口。風穿過我的臉頰,路邊那些枯落的樹葉落在我的頭頂。那一刻他是笑著的,我也是笑著的。我似乎看見了說書先生所描述的那個隱藏在西北蠻荒之地的小世界。它離我們那麼近,那麼近,仿佛就在我們眼前,只要我們跨出的腳步再大一點,只要努力再跑得快一點就能去到那個地方,就能無憂無慮,就能不老不死。
「大人,熠王殿下早在兩天前就回城了,卻沒有半點聲響,就連陛下也不知道。」侍衛衛連頓了頓,「據回來的人說,說是熠王殿下從庸州奔波趕回來,還帶回來一個人。最近幾日南相頻繁出入熠王府,他們好像,好像在查二十年前那樁考生中毒案!」
衛連原來是張瑋之身邊的人,張瑋之與陛下本來就串通一氣,陛下曾經也派衛連刺殺過楚牧修幾回,但是都失手了,所以到後來衛連就又回到了張瑋之身邊替他做事。想來衛連這個人也是可憐,自己技藝不精,這邊的人嫌棄他,那邊的人又看不起他,最後又被打回了娘胎。
張瑋之一驚,若有所思,「怎麼好端端的要查二十年前的考生中毒案,熠王殿下帶回來那人張什麼模樣?」
衛連拿過一張畫像,張開呈現在張瑋之面前,「此人大概這副模樣!」
「武德慶?他居然沒死?」張瑋之嚇了一跳,臉色一下子就變了。
張瑋之又看了那畫像好多眼:「仲言卿和潘庸無府上有什麼動靜?」
「潘大人倒是沒有什麼,只是仲大人突然就生了重病,說是撞了鬼中了邪!」
「中邪?前幾日還好好的,怎麼突然間就中了邪?」
張瑋之捋鬍鬚:「沒動靜?這沒動靜更是越發的蹊蹺啊,今夜你帶幾個人偷偷潛入他們二人府中,記住要做得乾淨點!」
衛連點頭。
「這熠王回城都不向陛下復命,這是明擺著不把陛下這個國主放在眼裡啊。庸州治水只剩李太傅一人,身旁沒有一個可以照應的人,這是個好時機。這幾年我為陛下勞心勞力,他楚牧修想要扳倒陛下,第一個就是動我,我反要順了陛下的意將他一軍。」
衛連似懂非懂:「大人是想動李太傅?」
「他楚牧修能動,我為何要坐以待斃,趁這個機會壓制楚牧修又能巴結陛下,何樂而不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