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半個圓滿
2024-05-30 13:17:07
作者: 圓不破
顧晚晴挪了挪身子,想躲開腰上的手臂,無奈京城百姓八卦熱情高漲,人都擠瓷實了,根本沒地方躲。
「出去說話。」顧晚晴指了指人群之外。
傅時秋倒是擠得挺樂呵,「沒事,就在這說吧,我不怕擠。」
顧晚晴白他一眼,轉過頭去繼續看熱鬧。
VIP席的姚采纖顯然受了不小的打擊,呆呆地站在那,再不復剛剛擠進人群時那種乘風破浪的凌厲勢頭了,顧晚晴扭頭與傅時秋說:「差不多了,散場吧。」
傅時秋有點遺憾,不過倒也痛快地鬆了手,盡力擠出人群,悶頭喊了一聲,「衙差來了!」
在這圍觀的都是尋常百姓,看熱鬧歸看熱鬧,對和官府打交道都沒什麼興趣,一聽這話,怕離得太近被衙差帶回去問話做證人什麼的,於是紛紛都往外避,擠得水泄不通的胡同口立時鬆動起來。
胡同內挑釁的幾個大漢也都有了動作,罵罵咧咧的從胡同出來,看熱鬧的也沒人敢近他們的身,很快就從人群中消失了。
顧宇生也沒讓家丁去追,只讓家丁驅散眾人,下令時眉眼不抬,只顧低聲輕哄著懷中的白氏,更令站在前頭的姚采纖氣憤莫名。
就當姚采纖忿然地意圖上前時,手腕忽地被人抓住,轉頭一看,卻是顧晚晴。
顧晚晴冷著臉,指尖抓得死緊,「回家,別在這丟人現眼!」
姚采纖哪裡肯罷休,奈何手腕被顧晚晴抓得生疼,硬將她拽出人群,拖著她往家裡走。
「還真是家賊難防!」顧晚晴有意使自己的聲音中充滿憤怒,「防得了小賊,防不了老賊!你們母女倆都是一般貨色!我說她今天怎麼不陪我娘去鋪子裡,原來是要上街勾搭男人!」
其實是因為月底將近,顧晚晴千萬叮囑葉顧氏離白氏遠點,所以葉顧氏這幾天都沒有讓白氏陪著去鋪子,經顧晚晴這麼一說,倒成了白氏有心為之了。
姚采纖的忿恨似乎從離開人群起就泄光了,任顧晚晴拉著,任她罵著,沒有絲毫回應,只是神情中有些不甘,又帶些委屈,快進家門的時候,眼圈居然都紅了。
顧晚晴罵完白氏罵顧宇生,「那麼多年輕貌美的不要,非得撿雙破鞋!一個媚眼兒、說兩句甜話就勾走了,簡直像沒見過女人似的!」說到這又看著姚采纖冷笑,「你們母女打的好算盤啊!先是讓你出來吸引我的注意,等我防著你的時候她再暗地裡勾搭,怪不得那天晚上過來跟我表決心,說你身份低配不上我四哥,你們也不想高攀,敢情你們商量好的!哪是你身份低!是你輩份低!她給你找了個小爹!」
顧晚晴越罵越難聽,在院子裡罵了好大一陣子,姚采纖就呆呆地聽著,越聽,越有泫然欲泣之意。
「你幹什麼做這麼噁心的表情!」顧晚晴哪能這麼輕易放過她,「別和我說你娘的噁心勾當你絲毫不知!哪就那麼巧她就能碰上那幾個醉漢調戲她?哪就那麼巧她就能等到我四哥英雄救美?他們就那麼有緣?」說到這裡,顧晚晴怒得打翻了院子裡擺著的一件盆栽,又深深吸了幾口氣,臉上的怒意才算稍解,咬著牙對姚采纖說:「說真的,我寧可今天我四哥救的是你,也不願意看到這麼噁心的場面,她肚子裡還有個孩子!她也真夠無恥了!不行!」顧晚晴說著就往外走,「我得去揭穿她,讓我四哥看清她的真面目!我要把你們送官!你們就等著浸豬籠吧!」
一直處於停擺狀態的姚采纖直到顧晚晴出了大門,才算清醒了一點,雖然不願意相信顧晚晴的話,但在她心底,多多少少還是信了,原因無他,因為她和白氏是母女,對白氏了解甚詳。
想當初她和白氏在村子裡的時候,白氏在人前雖然保持著貞潔烈女的形象,但私下裡為了生計沒少運用手段,否則只憑她們孤兒寡母的,誰願意和她們做生意、收她們的草藥?本來白氏與那藥行老闆勾搭已久,原是想給那老闆做小的,誰料那老闆為了自家生意,竟騙白氏去會見外地的一個藥商,並趁著酒勁被吃干抹淨占盡了便宜,事後那藥商一走了之,那老闆對白氏也多有疏遠,也在這時,白氏發現自己的信期未至。
白氏是寡婦,與人暗中勾搭,對信期之事本就敏感,這又遲了十餘日,她幾乎可以斷定是那藥商的。她倒有心去尋那藥商,可她守寡而有孕,正是極不被世人所容之事,心中也明白縱然找到那藥商,那藥商也多半不認,若是鬧大了,她討不到絲毫便宜說不定還會因此被抓去浸豬籠,當下便打消了這個念頭,本欲將孩子悄悄打掉也就算了,正巧碰到村里獵人老鄭的媳婦出來打酒,因白氏表面功夫做得到位,村裡的女人對她很是同情,遇見她便也多聊了兩句,言語中便提到葉明常來做客。白氏以前倒是聽說過葉明常的,知道他是個老實人,聽說他在京中置了房產,又有個鋪子做營生,當下心中一動,反正在村子裡她已經沒有退路了,就算打掉了孩子,也再不可能嫁給那藥行老闆做小了,還不如委屈委屈自己,利用自己的肚子,求個依靠。
白氏有了這個打算後就去設計了一場意外,暗中觀察葉明常,見他果然老實又本份,心就放下了一半,老實的男人多半是好擺弄的,不過她也沒唐突地繼續執行計劃,而是暗地打聽了葉家在京城的住址,偷偷地觀察葉顧氏,一見之下,白氏另一半心也放下了,沒別的,葉顧氏雖然能幹,但年老色衰,哪能比得上她!
至此,白氏便一心一意地向自己的目標邁進,時間一長,她倒也想開了,雖然葉明常不是什麼上佳的對象,但好在還薄有家產,她的年紀也漸漸大了,找一個安安穩穩的出路也就得了。只不過她沒想到顧晚晴會突然出現,她原意是想讓葉明常發現她的身孕,這樣便可順理成章地要他負責,他家中老妻色衰,自己又懷有身孕,很有可能爭來的不止是小妾,而是平妻,但顧晚晴的出現打亂了她的計劃,她也看出顧晚晴不是什麼善茬,連夜做了決定,趕到京城對葉顧氏坦白一切,搶先進駐葉家,不給顧晚晴反擊的機會。
白氏所做的一切都沒瞞著姚采纖,也沒法瞞,不過姚采纖也不覺得這樣有什麼錯,自小被人欺負長大,直到白氏靠上了那個藥行老闆,她們母女的生活才漸漸好轉,便從心裡覺得這是對的,但是,離她的生活標準還有很遠的距離。
姚采纖受的最大的刺激,便是見到兒時的玩伴嫁到京中一戶人家為妾,隨後回來探親時,那玩伴不僅穿戴華貴,還有兩個丫頭服侍,聽著那兩個丫頭「姨奶奶、姨奶奶」地叫,姚采纖便久久不能平靜。她也想穿新金戴銀,她也想有人服侍,論容貌,她比那個玩伴強上不知多少,論身材,那個玩伴也比她胖得多了,為什麼不是她去享福?不就是因為,她的家境太差,連給人為妾都沒有資格麼!
從那時起,姚采纖便日日夢想自己富貴後將要過的生活,她不想留在小村子裡,她不想像她娘一樣靠上了一個小藥行的老闆就覺得知足,她覺得自己的發展空間很大,於是在得知了白氏的計劃後,舉雙手贊成,不為別的,只因她可以離開那個她待得厭惡的小村子,可以去京城尋找她的未來了。
只不過,她和她娘一樣,都沒料到顧晚晴這個變數,初到葉家時,葉顧氏就給了她十兩銀子為白氏置辦東西,那幾乎是她這輩子見過最多的錢,還有那些軟順滑手的衣裳,金光耀眼的首飾……雖然葉家並不富貴,但那時的她,從沒有過的滿足,當然只有那麼一天,之後的事情,被稱之為「惡夢」也絲毫不為過,因為她遇上了一個潑婦。
打了個激靈,姚采纖不願再回想這段時間自己受過顧晚晴多少打罵,但想到顧晚晴臨走前說的話,心裡還是有點害怕,也顧不得生氣了,小跑著出去,去尋顧宇生那輛華頂馬車。
顧晚晴是個潑婦,潑婦說要報官,十有八九會去報的,到時候只要稍加調查,白氏以前的事就未必能瞞得住,到時候別說什麼榮華富貴,恐怕真要被浸豬籠了。
應該說姚采纖還是比較理智的,明白自己和白氏是榮辱共同體,任何一個出事,另一個都絕對會受到牽連,所以這次的事,不管是白氏有心抑或無心,她寧可硬忍下這口氣,也不能讓白氏出什麼意外。
姚采纖奔出大門沒一會就跑得沒影了,過了一會,院牆拐角處探出兩個腦袋。
傅時秋滿面佩服地說:「還真讓你猜中了啊,她是去找她娘商量對策了?她也甘心?」
顧晚晴哼哼一笑,「這才剛開始,她現在忍了這口氣,以後才精彩。不過……和我們家就沒什麼關係了。」以顧宇生那麼憐香惜玉的脾氣,怎會看著姚妹妹暗自神傷呢?
「這真是最高境界啊,不和她們斗,而是要她們心甘情願地走……我才發現,」傅時秋睨著她,「你不進後宮去攪和攪和還真可惜了你這人才。」
顧晚晴想了想,嚴肅地搖了搖頭,「我要是入宮,兩天半就得死無葬身之地……」說罷看了看傅時秋,一副「你懂的」神情,「誰讓我反應慢呢。」
傅時秋再次無語,這心眼小的……要不要把他說過的每句話都記住啊!
「怎麼樣?要不要去看看?」傅時秋搖了搖扇子,「你堂哥這麼久也沒把白氏送回來,八成是有什麼精彩的事發生了。」
「沒興趣。」顧晚晴撇撇嘴,「我嫌噁心。」整件事從白氏肯趴在顧宇生懷裡痛哭起就發生了質的變化,被調戲可以,救人也可以,安撫什麼的更可以,但沒人規定安撫一定要抱在一起吧?而結果也可想而知,顧宇生那個大色魔,面對一個半遮半掩嬌弱可憐還「幾度三番對他明示暗示」的美少婦,會忍得往不動手?只要他動手,那她想不出白氏有什麼反抗的餘地,唔……頂多是半推半就,再不然就是放餌釣魚,不能讓他一次得手。
顧晚晴更感興趣的是白氏要如何解釋孩子這事,由於她的刻意迴避,顧宇生並不知道白氏已有身孕,否則就算給他再大的便宜,他也不會動白氏一根毫毛,白氏也應該明白這個道理,顧晚晴猜,她現在會不會在為沒有及時打掉這個孩子而後悔呢?
「這件事現在算是半個圓滿了,以後就不用我費什麼神了。」顧晚晴舒了口氣,「我還得去顧家,你自便吧。」
「去那幹嘛?」傅時秋半點走的意思也沒有,「為天醫選拔那事?」
顧晚晴搖搖頭,「那事啊,我多半是沒戲了,下一場考針法,我輸定了。」
「我覺得你針法不錯啊。」傅時秋摸著下巴想了想,「上次你給我扎的那針……」說到這,他猛然住了口。上次顧晚晴在他後背扎了一下,他復發的心疾竟奇蹟地好轉了,連為他看診的太醫都連連稱奇,不過,他並不覺得那是針術神奇的緣故,而是因為,面對的是顧晚晴,所以他的心愿意好轉。不過這話,現在似乎不在適宜說。繼上次表白失敗後,他就不太敢嘗試了,尤其今天都有肢體碰觸了,這妞也沒什麼臉紅的樣子,讓他倍感挫折。
「唔……還是很不錯的。」
「不錯有什麼用。」顧晚晴長嘆了一聲,「和你直說了吧,天醫已經有內定人選了,其他人都是走個過場,包括我,我再怎麼學,再怎麼練,就算我真的比所有人都強,都沒用了。」
「你……很想做天醫?」傅時秋突然又變得笑嘻嘻地,「天醫有什麼好?每天忙得要死,聽說還不能嫁人,要是我,躲還來不及呢。」
「但我不是你啊。」顧晚晴低下頭去,不與傅時秋對視,「我原本就是該做天醫的,從小學的就是怎麼去做天醫,放棄天醫之位並非我的所願,如果有機會,我當然想把它拿回來!只是……大概是沒機會了,不過我不甘心,總是想試。」
說這些話時,顧晚晴始終沒有抬頭,直到許久之後,她才抬起頭來,看著傅時秋咬著唇角若有所思的模樣,眼中迅速地閃過一絲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