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海淚石——大同構想
2024-05-30 12:59:59
作者: 墨凡齋
且說這位老者,身材雖是矮小,但形貌異於常人,自令人不可小覷。大腦袋鋥光瓦亮,眼睛不大卻猶如兩團熊熊烈焰,如炬如電直透人心;兩道濃眉火紅粗糙,如兩簇羽箭斜插鬢額,眉頭粗硬甚至高過頭頂;大鼻子小嘴巴,一雙纖細圓耳頗為滑稽;脖頸粗短,維度與腦袋無異。再往想下看時,越發令人驚異,雖然身高不過三尺四寸光景,可這肩寬就不下四尺三寸,背闊胸厚,遒勁地腱子肉盤根錯節覆於體表;手臂粗長,若是自然下垂,則手肘必支於地面,故而只得交叉疊放於胸前;一雙大手如同蒲扇,骨節粗大蘊藏無窮力道;雙腿卻纖細異常,並無膝蓋關節,大腿直接連著小腳,因為打著赤腳的緣故,可以清楚看到這雙小腳尤是奇特,腳趾纖長形如鷹爪。一路走過,便在堅硬岩石上留下兩串爪痕。
「日月如炬,豈敢爭燈燭之亮;帚拖似鋒,料不及枯柳垂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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焚寂一本正經的打著啞謎,驚懼中的眾人早無戲謔心思,一時間難知其意,個個滿頭霧水不明覺厲。夜雪本來聽得出神,一方面因為二人的對話中涉及到「海淚石」的另一種叫法「海心石」;另一方面則因為二人的言談頗為神秘,其中似乎隱藏著不少秘密。此刻突然聽到焚寂說出這句話來,再看炎狽老頭那鋥光瓦亮的大腦袋,以及那白花花拖在地上數丈遠的濃密鬍鬚,一時間明白焚寂話中所指,雖是隱晦卻形象生動,不覺竟然噗嗤一聲笑起來。
直至此時,如同驚弓之鳥的五指峰上眾人方才察覺到頭頂雲頭上還立著幾人,但又看焚寂對這笑聲並無絲毫詫異和慍色,便也暫不思慮上方數人。其中不乏安定神閒、修為高深之輩,在夜雪這笑聲提醒下,已經慢慢領會到焚寂這段話的戲謔成分,但又不敢發笑,只能悄悄等待炎狽接下來的反應。
兩陣爽朗的笑聲再次打消眾人的疑慮,二人如同多年老友般調侃戲謔又不傷和氣。畢竟除了北海之南那深海中的遠古巨獸外,整個北海的千年遺老寥若星辰,雖然大多不曾謀面,但各自還是有所耳聞。焚寂自不用說,北海之神蒼生之主,當然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但也正因如此,研究他針對他的自然也多,其中就不乏炎狽這種有膽有識的精英分子。北海的整體穩定是有目共睹的事實,但在不可挑戰的極權之下,人人自危皆生活在驚懼之中,這「風之子」便是為打破這張恐懼之網而建。而對於炎狽呢,焚寂也是早有耳聞,這是為數不多的幾個敢於正視他目光的人之一,雙臂各有搬山填谷之力,且智慧卓絕見識不凡,雖然與霜狼族有著密切的共生關係,但並未因此就與屠滅一起表現出十足的臣服之態。不過如今看來,這反而是一位不曲意逢迎、敢愛敢恨的疏闊漢子。感慨間,炎狽已在不遠處站定,聲音寬厚蒼老,似洪鐘大鼓震撼人心:
「若單憑這份冠冕堂皇的說辭,我炎狽依舊豈會為之所動?但向來剛愎自用、獨來獨往、從不屑與人為伍的你,居然有了同伴,並且能夠對同伴的散漫不恭毫無慍色,足見你內心深處所發生的變化!皆言本性難移,雖不知這千年來你都經歷了哪些難以想像的痛楚,但此刻的你人性漸消而神性萌生,實乃北海之福、蒼生所望。」
霜狼族的傲氏兄弟是為數不多的幾個見過炎狽的族人,其他等及、地位低下的族眾只是僅僅對這位傳說中的長老有所耳聞,更別說對於種族了。歷經千年之後,滄海桑田、物換星移,或許歷史和榮譽牆才是遺老們該去的地方,但如果這樣的話,就不是焚寂了!
「加入我們,做我的同伴吧炎狽先生!」
掃帚般突兀的濃重紅眉凌空一抖,顯示出炎狽此刻的驚訝。何其只有炎狽感到驚訝,在場的眾人無不為之詫異。一個正面或者側面硬剛焚寂,挑戰焚寂的人,甚至連誇他都顯得冷漠、官方的人,該是有什麼樣的胸襟才能對實力弱於自己又心存挑戰之心的人表達如此的善意?不等大家過分解讀,焚寂接著說道:
「內務閣需要你這樣目中無人卻心懷天下的人!我等活了這般歲月,功名利祿早已看淡,致力於蒼生幸福才是德者所為,不求賢名聞於天下,但求無愧於萬物蒼生。」
「大家都起來吧!」
炎狽不答覆也不沉思,反而攤開粗壯寬廣的雙臂,示意眾人站起身來。可眾人不為所動,臉上更是疑惑不定,唯有焚寂面露開心的微笑。有一種人就是這樣,從來不會在嘴上服輸,也鮮于口頭上讚美別人,但在行動上從來也不是矮子,口羞而心誠,言簡而行深。
「若是諸位常懷對權利的熱衷或恐懼之心,則難以脫離物性返歸天性,那麼真正的幸福便不會到來。只有心存對自然大道、對生命的的敬畏之心,卻又能以此為基礎而不自封、不拘束,方能真正的逍遙無羈、隨心所欲。」
眾人聞言,依舊不敢貿然起身,只是互相觀望、漸起議論之聲。焚寂、炎狽二人對視之後,苦笑一聲表示無奈,焚寂隨即將目光轉向眾人,深吸口氣,將深湛無匹的修為灌入言辭之間:
「諸位可依從本心,難道你們生來就是為奴之人嗎?只要心存善良,循天性而行人事,自可在這北海無拘無束、自由生活!但這些對你們來說實在是太難了,這也便是內務閣成立的初衷,監管和引導,以及維護北海的內外穩定。所以,爾等自可依炎狽之言,挺直腰杆堂堂正正做人,抬起頭來昂首闊步回家。」
布爾、夜雪等人此刻也按落雲頭,隨性卻又昂然地站在焚寂身側。匍匐於地的眾人中,不乏也有個性要強、率真不拘之輩,幾經試探後顫巍著躬身站立起來,眾人觀察良久,看其並未因此受到戕害,便大起膽子紛紛自地上滾將起來,一時間交談聲此起彼伏,雖是聲音頗有壓抑,但其中的喜悅之情一覽無餘。
「師兄……」
「哥哥……」
只見自魚鴞陣營中走出幾位體膚掛彩、頗多血污的年輕人,或著王室華服,或穿薩滿斗篷,各是衣袂飄飄、彩綢紛舞朝著布爾奔跑過來。布爾笑著迎上,眾人擁在一處,其中一位身著王室華服的弱冠少年,拉著布爾的手激動地大聲叫起:
「十三哥,六十年前鴞族戰士無一歸還,大家都以為全軍覆沒,整個落鴞岩上一片悲痛,相約今日舉全域之力血債血償,還好你還活著,看樣子還同這位大人物做了朋友,真有你的啊十三哥!」
說著抽出一隻手在布爾大臂處一拍,手掌穿過空蕩蕩的衣袖直直拍在肋部,這樣的觸感瞬間凝固了少年臉上自豪喜悅的笑容,如同手指碰到炭火似的立時抽回,卻又在同一時間抽出抓著哥哥雙手的那隻手,用雙手抓住布爾風中擺動的長袖,滿目含淚並不言語。反是布爾微微一笑,將眼前這位六十年不曾見的十七弟擁入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