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遠行者——雪原藍羽
2024-05-30 12:59:08
作者: 墨凡齋
「哎呀呀,一不留神就喝了一杯,不會等會醒來後你們還在『沉睡』之中吧?到時候人太多我可背不動……」
眾人會意的看著喝的滿嘴緋紅的玄策哈哈大笑,尚未笑完這第二杯已經下肚,不覺間三杯盡了。雷爺示意眾人安靜一下,然後側身向邊上一歪,眾人便明了是雲爺有話要說。
「我雲夢七罪隨兄弟征戰洪荒,向來進退有據從不恃強凌弱,豈料今日竟對兄弟痛下殺手……又險些連累無關之人殞命於此,哎!素不喜婆婆媽媽,今日不矯情一下不足平我心中之愧。七罪愧對諸位兄弟,請受我一拜!」
說著便要起身,雷爺伸手攔住,虎目掃視眾人,復又盯著雲爺:
「雲爺且慢,容我敘上一言。此番皆因你我兄弟猜疑不睦而招致災禍,再往前推則是貪心、自私所起,前愧於三爺、五爺,後愧於席間諸公,要說下拜也當由我這個疏於教誨的哥哥來跪!」
旋即起身欲跪,林熄掃視刑暮三人後,在雷爺前面地上燃起一團火焰,接過話茬:
「前塵往事了如煙,塵歸塵土歸土,這些年承蒙雷爺拂照養育,長生等人更是受汝再造之恩,即使我等身死猶不足償還一二,此拜當有我等代答!」
說著便攜三人起身,夜雪緩緩站起身來,周身散發出來的氣質,令在場的眾人均不會因其目前的修為的輕視於她,溫婉而語:
「桀驁神獸豈因小節屈膝?生死事小氣節為大,經此一役我等皆活的通透明達,何不是托兩位之福?生於洪荒頂天立地,跪兄弟情義,跪師尊恩授,跪乾坤大道,余者豈足拜之?」
一席話簡單明了,卻能如晨鐘暮鼓發人深省,格局、眼界、氣魄盡在其間,聞之知非凡俗。守約、玄策也頗感自豪,紛紛朝夜雪送去讚嘆的微笑。
「刑兄,煩請看茶。我要以茶代酒與這為夜雪公主義結……結……結為摯友!」
眾人聽聞粗獷雄壯的雷爺此刻居然略帶羞澀之情,紛紛起鬨似的大笑起來,眾人一齊起立,舉杯滿飲此盞。隨後雲爺示意眾人落座,自己踱步到被夜雪冰封的嘯月處,夜雪會意,一抬手撤去堅冰。雲爺俯身看著全身冰涼已無氣息的嘯月,將手置於其胸膛位置,一道電光在胸、手交接的地方一閃而逝,巨狼的身軀也在這一擊之下為之一震,爾後便看到胸口處恢復了微弱的心跳。
世間萬物可殺人便可救人,殺伐與救濟不過是一念之間,歷經這般前塵往事、生生死死,雲爺已然大徹大悟。越是明澄之心越能感受到他人身上所承受的困苦、折磨,此刻的雲爺是可以感受到嘯月身上所背負的執念。壞人又豈能過的安寧?這種煎熬會伴隨他們一生,直至身死或勘破。但這段艱辛的旅程外人是難以干涉的,朝暮勤拂心塵惡,一念放下即為佛。
嘯月微弱地張開雙眸,模模糊糊間映入眼帘的竟然是一面鏡子,照的出身上的千般罪惡和諸多善念,以及夾雜在二者之間的些許糾纏。一驚之下趕忙晃晃腦袋,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便看到了雲爺粗獷的面容,一時間臉上雖有不甘,卻也只能臣服順從的趴在地上、低下頭顱。
「七罪隨眾兄弟縱橫洪荒大陸,素喜冤直有報,若是以前必立斃爾於此,不過如今卻要謝你一謝。首謝,讓我等兄弟破除心結重歸於好;再謝,讓我和雷爺看清自己的內心;三謝,洞明接下來將要堅持的道路。你可以走了,主僕一場奉勸你一句話吧『魔途無涯回頭岸,罪惡深處有善緣。』」
「要殺便殺,何須假惺惺做好人向我說教!今日你即使放了我,也休想讓我領你一分恩情,到時候落在我手裡,我可不會手下留情!」
嘯月跟隨雲爺多年,今日落於其手想來是必死之局,豈料又有轉機,瞬間激起自己強烈的求生欲。但愈是如此愈得表示出強硬之態,這是對真正強者求饒的唯一途徑,大丈夫在內心深處只會欣賞真硬漢!若在之前,這些確實會相當有效,但對於如今的雲爺來說,這樣與否皆如清風撫松柏,明月照江河。
雲爺莞爾一笑,起身徑直走向角桌,安然拾起桌上角杯,細品茗茶。嘯月緩緩支起身體,盯著眾人慢慢退到窗口。忽地深處爪子在腰間一探摸出一物,擲向雲爺的一瞬間猛地躍出窗戶,月光下頭也不回的大踏步飛奔而去,遠處幽幽飄來一段聲音:
「一命抵一命,這人情本王還給你!」
雲爺聞言攤開手掌,是一隻精緻的霜青色玉葫蘆,葫蘆嘴卻是一體而成,只在葫蘆腰部有一道細紋。雲爺略一思索,撇下眾人電芒一閃落在巨象驚雲身旁。眾人也紛紛奔過去圍在雲爺身旁,只見雲爺手指微一用力,葫蘆霎時從中斷為兩截,上半部分有一顆紅色藥丸,下半部分是白色藥膏。正欲將藥丸推入驚雲口中之時,這枚紅色藥丸竟開始抖動起來,爾後以葫蘆為據點產生一股強勁的吸力,赤瞳不禁驚叫道:
「殘魂!是這頭巨象的殘魂!」
一盞茶功夫後藥丸停止吸收,變成閃著光芒的艷紅珠子,比方才大了不止一倍,徑直由傷口飛入驚雲體內,雲爺趕忙將白色藥膏塗在脖頸上的巨大傷口,長生掌間運起淡綠真氣,與藥膏一起加速傷口的癒合。果不其然,並不多時這驚雲便恢復了神識,努力睜開沉重的眼皮。
其實雲爺心中明白,單憑自己放他一馬,他也不會這般慷慨,只是嘯月在自己麾下之時與這巨象驚雲出生入死、情深義篤,才會不惜拿出這等聖藥。這『聚魂丹』乃千年參須所釀,珍惜異常,此次竟能拿出救人,不由使雲爺由衷感嘆:善惡究竟為何物呢?怕是盡存一身,皆居一心,全憑一念吧。
也是這驚雲修為深湛、定力十足,故而七魄存身,如今聚魂於體,魂魄相融方得起死回生。想來一切皆有定數,這巨象以後自有一段福緣,豈會輕易隕落於此。
驚雲起身後化為長胖大漢,形容肥圓卻不失一份可愛、寬宏。拜謝雲爺後拾起雙刀別於腰間,默默侍立雲爺身後。守約默默走到剛才站位的地方,撿起斷成兩截的金質彈弓,想將其包起安葬。玄策一陣愧疚,便默默跟在哥哥身邊陪他一起前往,月光下二人一前一後,踏著荒原穿過夜雪方才布下的雪幕,此刻雪深及膝,二人走著走著便起了玩鬧之心,就在這片方圓數丈的積雪中追逐嬉戲起來,惹得丫頭撇下眾人,化身一隻雪白小狐狸沖入這片美麗的雪原。
兄妹三人玩的不亦樂乎,奔跑、跳躍、打雪仗……一貫謹慎的守約此刻也放鬆了神經,連日來的緊張和征戰,使他迫切需要一場這樣的嬉鬧來沖釋放抑在內心的陰霾。眾人又何嘗不是這樣?但這些人哪一個不是身經百戰的好手,早就習慣這些劍拔弩張、刀口舔血的壓抑,只需一杯清茶、一碗酒便可了盡陰鬱、撥雲見日。看著嬉戲中的三人,眾人也紛紛想起當年的自己,隨即皆在浮出一絲青澀又悵然的微笑。
追逐奔跑間,守約腳下被絆,一個踉蹌險些摔倒。回過頭來看到,踩實的積雪與尚未踩到的雪,交接的地方凸起一個物件。玄策和丫頭看哥哥站著不動,便一起圍攏上來,守約伸手握定露出積雪的部分,稍一用力便如拔蘿蔔般從這深深地雪中拉起一桿器物。
此物將近一人來高,實木鉚柳結構,外加金屬配件聯結,槍管、扳機一應俱全,想來便是那嘯月所用的霜狼機弩。守約握在手中只覺此物異常沉重,與手指手腕卻又異常貼合,對一名以射擊見長的人來說,這種感覺便是一份直抵內心的踏實。便也顧不上嬉鬧,全情把玩起來。雲爺領著眾人慢慢移步過來,與雷爺對視後,認真講道:
「霜狼族因有月圓之夜的先祖庇護,極善近身格鬥,但月非日日圓,便有了這種縱置連弩來彌補不足,還有一種說法是為了抵禦滅族之危而造,但歷來所鑄之法無人得悉,鑄就之人更是異常神秘。不過由這機弩的卓越性能來看的話,必非尋常之輩。想是那嘯月倉惶逃遁、落下此物。」
「守約的彈弓打打鳥還好,真正戰場死斗之時便顯得捉襟見肘,正好毀於此間,且用這戰利品暫替金弓豈不美哉!?
雷爺接雲爺話茬說道,眾人皆是眼明心亮之輩,豈會看不透守約此刻的愛不釋手。再者論及各人法決特點,也唯有守約適合這把機弩,更何況此物是他所得,這自然是一份福緣,一份冥冥之中的安排,自然沒人去奪守約之所好了。
「承蒙諸位厚愛、不吝相贈此物,守約感激不盡!」
玄策替哥哥高興,同時一掃方才的愧疚之情,拉起丫頭的手撇下人群,在這雪中探索起來。
「丫頭,我們再來找找,看看還有什麼好東西落在雪中。」
一言既出便惹得眾人哈哈笑起來,年輕人的活力總是令人不屑又羨慕的好東西。林熄跟著起鬨,打趣道:
「丫頭,來跟著林熄叔叔,叔叔一把火把這雪地烤乾了,你好找『寶貝』」
引得眾人又是一陣爽朗的干雲大笑。不過這笑歸笑,林熄真的捏起法決,一圈大火便圍繞著眾人,圍繞著雪地燃燒起來。玄策調皮一笑,添油加醋地戲謔道:
「林熄叔叔,你放的火有點大了,等會把丫頭要找的寶貝燒壞了,可是要找你賠的呢。」
笑聲在火光中顯得格外迷人,多麼美麗的時刻啊,有風、有雪、有火、有月,還有一群各懷夢想又快快樂樂的人。雪花漸漸消融,火光依舊絢麗。誰料想本是一句簡簡單單的戲語笑談,卻還真的成真。
一片玄青色羽毛靜靜地躺在雪融後的地上,視之毫不起眼卻自帶一股不容小覷的霸氣。在玄策的指點下,丫頭飛快的跑向羽毛,疾走而來的風勢卻未能將羽毛吹離,丫頭剛一伸手便聽到身後傳來雷爺渾厚的聲音:
「且慢。」
說時遲那時快,一語未了銷售已經觸摸到羽毛表面,在眾人詫異神色里,丫頭『哎呦』一聲迅速抽離小手,仿佛摸到了一根棘刺,纖細的手指便火辣辣地痛。雷爺緩緩走來,蹲下龐大的身軀,將一隻大手附在羽毛上,輕輕向下挪動,最後用拇指和食指一捏將羽毛攥在手中,然後握著丫頭的手腕,將羽毛遞在其掌心。
在看著片羽毛時,竟有玄青色變為淡藍色,煞是美麗、令丫頭愛不釋手。其實拿到這片羽毛還得感謝她的玄策哥哥,那時間玄策瞬閃在嘯月身後,翻手匕首一撩,在嘯月胸前自上到下傾斜劃出一道血痕,正是此刀將其胸前佩戴的羽毛鏈子斬斷,但此刻二人打鬥正是激烈之時,哪有心思顧及這些,不覺間便埋入這厚厚雪中。
月離中天,但月色尚好,長生招呼眾人復回閣樓暢飲。添人、添武器又添美麗,大家的心情也是更加愉悅,紛紛步入閣樓、落座暢飲。守約將殘破的金弓葬於方才遇到機弩的地方,然後背起這支弩槍,舉頭望月、低頭回想近來種種。隨後莞爾一笑,大踏步步入閣樓,陪眾人飲在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