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燒長蛇
2024-05-30 12:22:43
作者: 頁瑟
李翩兒被這滑稽的一幕逗得彎腰捧腹大笑,一時忘了手裡還有一個張開大口的蛇頭。垂頭間那蛇就占了她的便宜,蛇信舔了她的臉頰。突如其來的蛇吻使她的心一顫,笑也隨之噎在了喉嚨里。她趕緊抬起了腦袋,尷尬地四處望望,見沒人關注她,強作鎮定,假裝繼續嘲笑那小廝。
李翩兒的報應來了,是擋也擋不住。雖然那些下人並未瞧見,但這也確實將她嚇了一跳,心中久久無法恢復平靜。但為了她那點不值錢的面子,為了不在人前損了顏面,她並沒有嚇得立刻將手裡的蛇丟掉,而是掐著七寸狠狠地收拾了它一番,在心中將它罵了個祖宗十八代。
那小廝尷尬地爬起來後再也沒了膽量去勸李翩兒,頂著一張訕訕的臉撿起倒在地上的大鐵鉗,開始埋頭苦幹。蛇洞在他們手中沒多久便徹底化為烏有,李翩兒不曾想到裡面還真的藏匿著兩條稍小一些的蛇以及幾張乾癟的蛇皮,兩條蛇最後被三人一窩端裝進了麻布袋。為了防止有漏網之魚,三人並未急著出來,而是仔仔細細在草叢中尋找,四處敲敲打打,確定絕對萬無一失之後才罷手。
「李夫人,如果沒其他的事,我們就先離開了,這蛇,你當心些。」三個小廝是怕李翩兒了,說個話站得離她老遠,她兩手拿的蛇也不準備要了,只是提醒她小心。
李翩兒攔住了他們的去路,雙眸一轉,高聲道:「你們站住,一共有三條蛇,我想過了,剛好,那條最小的用來熬粥喝,我手上這條大的帶去可以做蛇肉的酒肆。剩下這條不大不小的,本小姐要將它燒著吃。你們三個別走了,給我弄些柴火來,就在這生堆火,我要燒蛇吃。」
她想一出是一出,丫鬟們見她一個個鬼點子宛如驚雷般頻頻扔出,炸得已無力招架,生無可戀。
「啊?」三個小廝相視一眼,很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這樣大熱的天,還要在這草木茂密生堆火,一不小心便會蔓延別處,招來災禍。這李翩兒好像在擔心熱不死,非得助這老天一臂之力。
「李夫人,這,這不妥吧,這裡本就不能生火,大官人如果怪罪下來,我們在風府的好日子也就到頭了。而且你看,還吹著風呢,在這生火很容易出事的,如果真出了事,是要吃牢飯的。」其中一個小廝大著膽子表現出很為難的樣子,為李翩兒分析了這其中的厲害關係,試圖她打消這個念頭。
李翩兒如果聽了別人的勸,那才叫怪事。她偏著腦袋將三人一瞥而過,強詞奪理的譏諷道:「吃牢飯有什麼不好,你可以不勞而獲啊,從此就可以過上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美好生活了,我可是在幫你們提前實現人生價值呢!」
小廝們完全沒想到犯法的事竟然能被李翩兒說得這樣輕鬆,歪解得振振有詞,三人的臉刷的一下變得不可置信,忙搖頭擺手又是勸解又是拒絕:「這種事可干不得,我們還想多自由幾年。李夫人,你就聽句勸。」
李翩兒不依不饒,氣焰囂張:「我不管,小心些不就沒事了,保證燒不了房子。你們今天非得給我搬些柴火來生火,不然你們的好日子現在就到頭了。而且不就是一隻大公雞嗎?有什麼好怕的,我一菜刀就給他剁了。他白日裡又不在家,你們不說,我不說,有誰會知道。豬腦袋!」
拎著蛇袋子的小廝暗暗嘆了口氣,勸解的語氣變作了肯求:「李夫人,你就不要為難我們這些做下人的了,我們有份差事養家餬口不容易。」
「這怎麼能叫為難呢?照辦不就好了,多容易的事,本小姐又不是讓你們去殺人放火,瞧你們這窩囊樣,搞得要去赴死一樣。」李翩兒將蛇身繞著手臂盤來盤去,嘴上說不讓他們殺人放火,可強迫他們做的事就是放火的勾當。
三人不想再與胡攪蠻纏的李翩兒周旋下去,面對這樣的情況只能失禮,開溜才是上策。然而他們還沒走幾步,李翩兒那充滿威脅的言語卻束縛了他們的腿:「你們不聽我的命令算了,大不了我自己來生火,不過到時如果真燒了房子,我就對你們家大官人說是你們做的,你們是我的幫手,同謀。」
李翩兒這句話效果十足,不一會兒,這裡便多了一個炭盆,盆內烈火熊熊燃燒,灼人的熱氣如波浪般一浪涌過一浪,混著焦陽與蟬鳴,使人心情焦躁煩悶。
李翩兒熱得進了迴廊,大蛇在她手裡被折磨了個半死,身後兩個為她扇扇的丫鬟表情難看至極,額頭大顆大顆的冷汗直冒,根本不敢直視主子的手。
李翩兒信步走下迴廊,隔著火盆老遠對小廝命令道:「你們將蛇給我扔進去。」
「李夫人,蛇肉不是這樣烤的,不如將它們交給廚娘吧。」小廝全身熱得冒汗,他們還從未遇到過這樣的奇葩事,不禁心中猶豫。在這生火已是被逼無奈,現在還得聽李翩兒的指示將活生生的蛇扔進火中。像這樣殘忍的事,他們的內心是拒絕的。
李翩兒就是喜歡挑戰新奇事物,山珍海味她也吃了不少,就連煮蛇肉也在那次野營時嘗試了,可唯獨沒有吃過燒烤蛇肉,她是打定了主意要將那條蛇給用來燒烤了。只是她的方法似乎不對,哪有像她這樣不將蛇開膛破肚清理乾淨就直接扔火里活燒的。「我就要這樣燒,照辦就行,少囉嗦。」她渾身散發著盛氣凌人的氣焰,壓得小廝硬著頭皮不得不照辦,飛蛾撲火一般朝熊熊火焰逼近。
火苗之上,身子不停扭曲掙扎的長蛇在大鐵鉗鬆開的瞬間,啪的一聲跌入火海,暴戾的火焰恰似那貪婪的鬼魅將它頑強的身子瘋狂舔舐包裹。蛇身在柴木間劇烈翻騰扭曲,似是在與命運做最後的抗爭,與火焰在進行著一場生死搏鬥,宣洩著心中的不甘,也許它不會想到有一天它的結局便是葬生火海。
火焰中,蛇皮燒得呲呲作響,傳入丫鬟們的耳中令她們毛骨悚然,不自覺打著顫。清爽的空氣漸漸不復存在,已被這如燃燒髮絲一般的焦臭味所玷污,風從竹叢間吹來,焦臭味愈加瀰漫深濃,令人作嘔,促使在場的人紛紛掩住了口鼻。
烈火中不甘死去的小生命最終沒能斗過將它吞噬的無情烈焰,幾經掙扎後無力地陷入了長長的沉眠,身子焦黑。
李翩兒秀眉緊蹙,抬起手掌在鼻前輕輕扇了扇:「好臭啊,氣味真噁心,看來燒蛇肉是吃不到了。你們幾個別燒了,收拾了吧。」她想了想,將差點遺忘的事又給拋了出來:「麻袋裡的蛇交給廚娘熬粥,熬好了順便給我家相公送一碗去,算是我對他獨守空房的補償。」她這話說得不經大腦,口無遮攔,聽得眾人神態各異,只因她這話完全是在折損風遙玦的顏面。在他們的認知里,世上哪有女子敢這樣對待自己丈夫的。那些丫鬟還好說,畢竟親眼目睹了那晚她將風遙玦毫不客氣地趕出了房,可是那幾個小廝就不一樣了,這意味不明的話更能促使他們瞎猜,浮想聯翩。
細釵站在一旁尷尬地扯了扯李翩兒衣角,朝她眨眼道:「李夫人,含蓄些,二官人的顏面……」
「也對,給他點面子。金釵,我們走,太陽也快下山了,換身衣服,出去轉轉,找個廚藝不錯的酒肆將蛇給煮了。」李翩兒說著,轉身就要走。
細釵大著膽子攔住了她的去路:「李夫人,要做蛇肉,府里的廚娘都會做,交給她不就好了,你看,時辰不早了,還是不要出去了吧,到時晚了,府里的門一閉,我們就進不來了。我可是聽說了,最近有劫匪出沒,夜晚專躲在沒人的角落裡,抓路過的年輕婦女。」細釵雖是在嚇唬李翩兒,但也有一絲絲奏效。
寡不敵眾的道理李翩兒多少懂得,以前肆意妄為,惹是生非那是因為人多,什麼都不怕,而現在卻不同,在這個世界就她一人。她猶豫片刻,心中要出去的念頭雖沒有打消,但做出了讓步:「離天黑應該還有幾個小時,這樣吧,我們在天黑前趕回來,我保證不會出事。府里的廚娘做出的蛇羹肯定沒有酒肆里做的那麼好吃,我可不能浪費了這樣一份好食材。」李翩兒真是沒誰了,理由一堆一堆,她的想法就如同有的人總是認為人家的東西才是最好的,不懂得珍惜自己所擁有的。
細釵無可奈何,搖搖頭跟在李翩兒身後去了。李翩兒更是成功留下一個糟糕的爛攤子待那堆丫鬟小廝去收拾,而那條蛇依舊被她盤捏在手中,被摧殘得連蛇信都快沒力氣吐了。
換完衣服的李翩兒手持大蛇熟門熟路的從後門走了出去,後門正對一條陰暗的小巷,出了小巷便是人流熙熙攘攘的正街。此時金色的夕陽已經移上牆頭,整條大街半隱沒在陰影中,各種旗幡在餘熱未逝的晚風中搖盪起舞。街邊的小攤販已經換了一批,做白日生意的回去了,做夜市的便來了,以此反覆,街上日夜繁鬧未有間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