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夢醒時分
2024-05-30 12:14:17
作者: 七柔啊
片刻之後。
常溪哭得沒有力氣,眼睛也漸漸地眯了起來,眾人見她昏昏欲睡也只好幫著張陽把她帶到了馬車上。
「兩位大人留步。」
將常溪在張家雇來的馬車上安置好,張陽對著孟雪柔和林晚照說道:「兩位大人數日來為了我們夫妻殫精竭慮,草民實在感激不盡,如今我自送溪兒回家就是,二位便好好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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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罷,那我們便不送了。」忽而想起什麼,孟雪柔對著張陽微笑道:「張先生慢走。」
「草民告退。」
張陽行了禮,好聲說道。
孟雪柔和林晚照兩個回了禮又目送著馬車離開,溫明山此刻卻換了一身衣裳,走了出來。
「孟大人,林大人,請跟草民來。」對著孟雪柔和林晚照,溫明山拱手行禮。
孟雪柔心裡有數,問也不問便拉著林晚照同溫明山一起去到了後台,那個她曾經跟著蘭芳來過的地方。
「兩位大人請坐。」溫明山招呼著。
等眾人各自落座,孟雪柔率先開口道:「溫公子,我想你是要商議修改話本的事吧?」
「正是。」
溫明山點了點頭,對著孟雪柔說道:「我看今日這故事說完,張夫人似乎很有感觸,也許咱們可以把話本寫得再詳細些,看看能不能喚醒張夫人的記憶。」
「我也是這樣想的,可我忽然覺得只是說書恐怕遠遠不夠。」孟雪柔看向溫明山,正色道:「溫公子,我一向孤陋寡聞,不知京中可有能單獨給咱們演戲的戲班子嗎?」
「孟大人的意思是找些人把話本演出來?」溫明山聞言恍然大悟,略一思索便對著孟雪柔和林晚照繼續說道:「我正好認識清源劇社的社長阮青玉,此事就交給我吧。」
「有勞溫公子了。」林晚照出聲道:「此刻天色不早了,我和雪柔就不多打擾了,告辭。」
「恭送兩位大人。」溫明山道。
三日後,軒轅樓。
「張夫人,您可還記得溫公子說的戲嗎?」
親自扶著常溪坐下,孟雪柔好聲問道:「這幾日不見,夫人的氣色好多了。」
「都記得,這幾天我相公也常跟我說。」常溪笑了笑,對著孟雪柔說道:「張陽答應我,過幾日就帶我回娘家,我有許久沒見過母親了,實在想她。」
「是嗎……」
孟雪柔聽到這裡不自覺地皺了眉頭,眼見張陽對著自己搖了搖頭,孟雪柔心下瞭然。
生怕常溪看出端倪,孟雪柔連忙整理心情,對著她好聲道:「張先生有心了。」
「是啊,相公待我極好。」常溪聞言不疑有他,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已經準備好了。」
常溪話音剛落,林晚照的聲音便傳了過來,常溪一見溫明山同林晚照一起走近卻是皺起了眉頭,對著他一臉探究的神色。
「這位夫人有何見教?」
露出了一個極為溫和的笑容,溫明山耐心地問道。
「這位公子眼熟得很,」常溪咬了咬嘴唇,細細打量著溫明山。片刻之後她似乎終於想了起來,對著溫明山滿眼期待地問道:「公子給我說過書,對不對?」
「對。」
欣喜於三天未見常溪還能認出自己,溫明山臉上的笑意不由得愈發溫暖:「那夫人可還記得,我都跟您說過什麼嗎?」
「我想想。」
常溪聞言略一思索,竟對著眾人把溫明山說過的故事簡明扼要地說了一遍。
「溫公子,我說得可對?」
終於將故事說完,常溪對著溫明山頗為期待地問道。
「嗯,對,夫人都說對了。」溫明山點了點頭,肯定道:「那夫人是否覺得這些故事格外耳熟,仿佛又有些恍若隔世之感呢?」
「有的。」半垂著眸子,常溪低聲道:「那些事,仿佛我真真正正的經歷過,又仿佛只是幻覺,是旁人編造出來的戲文。我實在分不清真假,又總覺得自己忘記了一個很重要的人,也許等我回去見過母親,就能知曉了!」
果然,常溪最大的心結就是她的母親。
常溪的一番話再一次印證了眾人這個早已有之的猜想,張陽聽到這裡心神一動,默默地嘆了口氣。
「夫人,再來看一齣戲吧。」對著常溪,溫明山又開口道:「是專門為您排練的。」
「為我?」常溪聞言驚訝不已,卻是點了點頭:「有勞這位公子了。」
溫明山卻是微微一笑道了聲無妨,便有小廝自去後台傳信,不多時一個花旦一個老旦再四個大小不一的娃娃便一齊走上台來。
常溪冷眼瞧著,只見那老旦與花旦在樣貌上竟足有八分相似,那一群孩童與大人一樣,身上穿著補丁衣服,仍是兀自打鬧著。
「母親啊,我等餓了!」
伴隨著樂聲想起,最大的男孩子撲到花旦面前,大聲嚎哭道:「餓了餓了!」
那花旦一聽這話便連忙去翻東西,常溪眼見著她從道具里翻出了一小捧米,滿眼愁苦。
「咳咳,咳咳咳!」
台上,老旦又劇烈地咳嗽了起來,花旦慌忙喊著母親,一眾孩子們卻又餓得直哭,一時間配著樂曲,台上亂作一團。
終於,樂曲漸漸平緩,花旦似是照顧好了老旦就去燒飯,可不多時灶間竟冒起了黑煙,嚇得幾個小娃娃手忙腳亂哭爹喊娘。
「我天啊,這可如何是好?」
眼瞅著僅剩的糧食全數變成了黑炭,花旦痛哭著。
「呀!你這敗家的女子,竟是如此不肖!」老旦被氣得渾身發抖,顫顫巍巍地跑到了舞台中央,做出了打人的姿勢。
「誒呦!誒呦!」
花旦被打得痛呼出聲,一眾小娃娃也跟著嚎啕大哭起來。
常溪正看得入迷,眉頭也緊緊地皺了起來,忽而樂聲愈發悲戚,那老旦顫顫巍巍,哀哀戚戚地唱道:「非是親娘冷心肝,咱家境遇不如前,若你還要當那大家小姐,直把老娘親兒餓死算完…」
唱到這裡,老旦失聲痛哭起來,忽而又抱住正跪在台上瑟瑟發抖的花旦,帶著哭腔繼續唱道:「我兒本是嬌生慣養,奈何家道中落兩茫茫,兒呀你莫怪娘親心腸狠,若娘不在人世你去靠誰?兒女本是前世債,你如今兒女成群哪能不管?都是娘從你小時疏於教管,才惹得今日左右為難。兒呀你忍一忍挺一挺,須知是打在兒身疼在娘心…」
老旦唱到這裡,花旦也是痛哭出聲,一時間娘倆抱頭痛哭,實在是聞者落淚見者傷心。
台下,孟雪柔等人一直著意查看著常溪的反應,只見此刻她滿臉淚水,整個身子都在微微顫抖著。
「娘!」
忽而,常溪哀痛地呼喚道。
台上,那老旦喚來一個五大三粗的婆子,一起教花旦如何操持家務,那花旦一時切菜切了手,一時生爐子熏了一臉黑,再一時手忙腳亂地煮著菜,卻又不經意間打碎了碗。
「哎呀,你這個蠢材,當知世事艱難啊!」
老旦聞聲而至,對著花旦錘了幾拳。
「母親…母親彆氣,下次不敢了。」
花旦哭著,求饒著。
到這裡,台詞便暫時停止,台上裝飾也換了一遍,做出了斗轉星移,塵世變換的樣子。
「娘親,請用!」
轉瞬間,桌上擺滿了精緻的飯菜,幾個孩子也紛紛長大成人,花旦眉眼間多了皺紋,扶著顫顫巍巍的老旦走了過來。
「我兒出息了!」
將飯菜查看了一番,老旦唱道。
常溪看到這裡竟長嘆了一聲,好似終於舒了口氣一樣,目光緊緊盯著台上,常溪的神色從頭到尾都是格外地專注。
忽而,台上再次換了裝飾,竟又飄起雪花來,那老旦卻是腳下一滑,摔倒在地。
「母親!」
花旦驚呼。
「兒啊,我命不久矣,不能陪你了!」老旦流著淚,喘著粗氣:「如今你已能持家我便放心了,好孩子,好好活著。」
這話說完,老旦頭一歪手一垂,頓時沒了氣息,那花旦抱著老旦一直哭一直哭,哭得撕心裂肺。
「娘啊!娘啊!」
那花旦哭得情真意切,直把常溪和孟雪柔的眼淚都勾了出來,不多時大戲落幕,孟雪柔才終於回過神來。
「都過去了。」
一邊拿出手帕動作輕柔地給孟雪柔擦著淚水,林晚照一邊低聲細語著。
「無妨。」
輕笑著搖了搖頭,孟雪柔又連忙去看常溪的反應,只見她此刻亦是淚流滿面,然而細細看去她此刻竟是面無表情,整個人就如同老僧入定一般,坐在那裡一動不動。
「溪兒。」
實在心疼自家娘子,張陽伸出手,緊緊握住了常溪那冰涼冰涼的玉手。
「溪兒,你還有我。」
熱切地盯著常溪,張陽的嗓音竟有些沙啞低沉。
聞言,常溪依舊沉默不語,緩緩轉頭看向張陽,她呆呆地打量著他,忽而就皺了皺眉,再度落下了眼淚。
「溪兒?」
張陽心裡一緊,連忙呼喚道。
「相公,帶我去見母親吧!」
終於,常溪神色一動,對著張陽眼聲淚俱下地懇求道:「我知道她走了,你再帶我去見見她好不好?」
「好,我現在就帶你過去。」
儘管此刻已然天黑,張陽依舊毫不猶豫地答應著,孟雪柔聞言給了林晚照一個眼神,林晚照便喚來玄澈,低聲吩咐了幾句。
一刻鐘後,京郊。
這裡是墓地,葬著許多尋常人家的亡者,然而此刻卻被眾多暗衛舉著火把照得亮如白晝。
「咱們走吧,別打擾常溪他們。」看了看跪在常母墳前的常溪兩口子,孟雪柔對著林晚照低聲道:「我母親也在這兒。」
「嗯。」
心下瞭然,林晚照任由孟雪柔帶著自己往她母親的墳前走去,而另一邊,細細擦完了墓碑上的灰塵,常溪又是淚如雨下。
「娘,女兒對不起您,女兒不該埋怨您…」
上前一把抱住墓碑,常溪痛哭道:「娘,女兒錯了,女兒真的錯了,娘你是為我好啊!可您,您怎麼就拋下女兒走了呢?女兒再也沒有娘親了啊!」
言至此處,常溪哭得聲嘶力竭,張陽卻也不攔著她,只由著她傾訴衷腸。
伸手摩挲著墓碑上的名字,常溪哭得不能自已:「娘,您回來好不好?您回來好不好?您是這世上最疼我愛我的人,我不能沒有你啊!娘,您看我又犯錯了,我犯了好大的錯,娘,您回來打我吧!回來打我一頓吧!我求求您,您回來好不好…」
眼見常溪哭得聲嘶力竭,張陽終於忍不住上前將她抱在了懷裡,緊緊地抱住張陽,常溪哽咽道:「相公,為什麼會這樣啊?頭一天我娘還好好的,怎麼第二天就沒了呢?還有父親,他怎麼就沒命了呢?還有…還有常兒…」
說到這裡,常溪更加泣不成聲,就連張陽也落下了淚水。
「常兒明明只是偶感風寒,旁人都好了,為何就他丟了性命?是我沒有照顧好他!我是個不孝的女兒,是個不合格的母親,我對不起你,對不起任何人!」
常溪這樣說完,眼淚便濡濕了張陽的衣衫,眼見愛妻如此,張陽心裡如同刀絞,一把將常溪打橫抱在了懷裡。
「這一切都不是你的錯,只是常兒與咱們親子緣淺,早早地回去了。」深情地望著常溪,張陽柔聲道:「溪兒,為夫求求你,你一定要好好地保重自己,咱們還有四個孩子,還有兒媳孫兒,可若是你拋棄了我這一切又有何意義?娘子,你好好的,好好的活著,這樣岳母在天之靈才能安心啊!」
「嗯。」
沉默了片刻,常溪帶著極重的鼻音,點頭答應著。
將常溪抱得更緊,張陽又在她的臉上輕啄了一下,眼見著孟雪柔和林晚照也走了過來,他對著常溪柔聲道:「娘子,咱們回家。」
「嗯。」
將半個腦袋埋在張陽的臂彎里,常溪柔柔地答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