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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不是一路人

2024-05-30 09:42:10 作者: 白鷺未雙

  這動作來得太突然,青眚自己都沒料想到,她震驚地看向面前那女子,但幾乎是同時,胳膊之下的纏妖繩猛然躥上,繩頭交叉一錯,硬生生將她整條胳膊給切了下來。

  「啊!」鮮血四濺,青眚慘叫一聲化出原形,倒在地上掙扎兩下,拖著長長的血印便往結界外逃竄。

  宋立言臉色難看得緊,眼裡有震怒和一點點失措。他抬步就想再下殺招,然而樓似玉畢竟是個凡人,受了妖毒,半個身子都麻了,軟綿綿地朝他倒過來,他也不能任由她摔在地上。

  「嘶——」被人摟住,樓似玉痛吸一口氣,半闔著眼去摸自個兒的脖子,「什麼東西啊,這麼疼?」

  

  「鼠妖之毒。」宋立言沉聲答,「骯髒兇狠,入骨斃命,你若再亂動,神仙都救不了你。」

  他說著,還想伸手催符,好將剩下的鼠妖一網打盡。

  「我……我會死嗎?」懷裡的人驟然顫抖起來,蔥白的指尖毫無預兆地就纏上他伸出的手,手心微微出汗,幾乎是從喉嚨里擠出聲音,「這毒怎麼解啊?」

  鬥法向來是須臾之間定勝負,他這邊一松,黃符不穩,無往符所生結界也動盪,四下的鼠妖尚有保命之力的,立馬抽身而逃,剩下些半死不活的,也就認命被刺網卷了進去。

  「大人。」宋洵收拾乾淨幾隻小妖,回頭看了看樓似玉脖子上的傷口,皺眉道,「這不太妙啊。」

  原本只有指甲蓋那麼大的青綠色痕跡,轉眼已經蔓延成了掌心大小。他們身上都帶夠了黃符和法器,可大多是捉妖用的,沒一種能用來救人。見山大師兄倒是精通醫術,可眼下他也不在這裡,樓掌柜怎麼說是個女兒家,不知道還能撐多久。

  無往結界「呯」地一聲碎裂開,外頭新鮮的風吹開了令人窒息的妖血味兒,也吹得藕色的羅裙起了漣漪,輕飄飄地纏上緇色官服的衣擺。

  宋立言看了看懷裡的人,略微一思忖便低聲道:「宋洵,你將這裡收拾乾淨。」

  「是。」宋洵拱手,目送自家大人扶著樓掌柜去往後頭的歇目閣,心想大人終於仁慈了一回。

  但是往前跨一步,他突然一凜。

  大人會解毒嗎?

  宋立言自然是不會的,但基本的東西他明白。毒既然是刺破皮染進去的,那能弄出來多少是多少。

  「大人?」剛躺上軟榻,一張俊臉就突然朝她靠近,樓似玉嚇得一哆嗦,小手抵著他胸口結結巴巴地問,「您做什麼?」

  宋立言俯身,冷漠地問她:「你的嘴巴能碰到自己的脖子嗎?」

  樓似玉被毒得不太清醒了,認真地想了許久,才緩緩搖頭。

  「那不就得了。」抓住她抵抗的手按在軟枕上,宋立言低頭,略顯冰冷的嘴唇碰上她發熱的脖頸,抿在傷口上輕輕一吸。

  一股子怪異的感覺流竄四肢,樓似玉沒忍住悶哼,那聲調格外引人遐想,聽得宋立言耳根一紅,側頭將嘴裡妖毒吐在旁邊的水盂里,惡狠狠地道:「你不許出聲!」

  被他吼得睫毛直顫,樓似玉委委屈屈地道:「這哪兒忍得住啊,大人,您不是說男女授受不親?」

  「只消一炷香,這毒就能入你骨髓,送你見閻王。眼下沒有第二種辦法,你是要清白還是要保命?」宋立言別開眼,「本官不過是在救人,你想那麼多做什麼?」

  「也對,那多謝大人了。」樓似玉乖乖點頭,揚起下巴將自己白皙的脖子繼續送到他嘴邊。

  「……」

  本來是怪她想多了的,可經她那麼一說,他倒是也有些侷促,目光飄忽了好一會兒,才重新抿上她的傷口。羅裙在軟榻上散成好看的半圓,溫熱的觸感以及身下這人紊亂的呼吸聲,和著外頭西沉的餘暉,像一場風光旖旎的夢。

  有那麼一瞬,宋立言甚至覺得這樣的夢他是做過的。

  「好了嗎?」樓似玉顫顫巍巍地開口。

  猛然驚醒,他閉眼,暗罵自個兒下流,忙將嘴裡的毒再吐出去,正色道:「這只能止住毒的擴散,不能治本,餘毒還是要請大夫看看。」

  「大夫?」她茫然,「這不是妖毒嗎?普通的大夫能治?」

  「普通大夫自然不能,但有的大夫習上清之道,能解妖毒。」

  就像他們這些上清司弟子從來不以上清的名頭入仕一樣,上清司出來的大夫,也都是隱姓埋名,過常人生活,只為不引起民間恐慌。

  毒被吸出去些,頭也沒那麼暈了,樓似玉終於有力氣貧嘴:「先前還騙人說妖怪和上清司一同湮滅了,如今不僅帶著奴家看了妖,還要讓奴家去看上清司的大夫,難為大人竟然臉不紅心不跳。」

  宋立言眯眼:「此乃朝廷機密,妄言者都進了死牢,掌柜的也想填個牢房?」

  「不不不。」樓似玉擺手,彎著眼睛朝他一笑,「奴家說笑而已,這些東西定是不會外傳的。只是大人,奴家去哪兒找能解妖毒的大夫啊?」

  每個城鎮裡上清司的人開門立戶都會有特殊的標記,宋立言想了想道:「本官帶你去。」

  樓似玉身子還虛,上了馬車就被晃得東倒西歪的,宋立言沒說話,只伸手扶了她一把,一雙眼裡烏沉沉的,臉色也晦暗。

  樓似玉瞧了瞧,小聲問他:「大人不高興?」

  能高興麼?原本有機會將那一撥鼠妖全滅,誰曾想失手了不說,還讓個普通人受了傷,他哪裡遭遇過這樣的挫敗,怎麼都難免惱怒。但這些話他沒法跟外人說,只能沉默。

  然而樓似玉可不是個懂得安靜的人,哪怕臉色尚且蒼白,她的小嘴也是說個沒完:「別不高興了呀,您瞧我這無辜的小女子差點丟命不也還笑嘻嘻的?人生就沒有多少過不去的坎兒,就算真的過不去了,那也歇一歇再使勁兒,沒道理把自己逼得愁眉苦臉的。」

  「您知道浮玉縣的地稅吧?每個月都得交好大一筆銀子給地主。奴家那小破客棧曾經有好幾個月交不上,差點就讓人把樓拆了。奴家當時也不高興,覺得走投無路,天都要塌了,甚至想過破罐子破摔,不要那客棧算了。」

  「可是後來,奴家接了一家老爺的酒宴,雖說人家給的少,可好歹是有錢了,硬是將奴家從絕望里拉了出來。咬牙挺過一個月,掌燈客棧就又活過來了。從那時候起奴家就明白,車到山前必有路,愁是沒用的,遇著事兒也不用著急,開心過日子才是道理。」

  宋立言斜眼看她,問:「你頭不暈了?」

  「暈啊,現在眼前還發花呢。」她苦兮兮地揉了揉額角,「可奴家看大人愁悶得很,想替您排憂解難麼不是。」

  「不必。」他漠然道,「你我本就不是一路人,我所聽所聞,都是你見所未見的。」

  這人還是一如既往的固執,帶著孤傲和牴觸,將自己與眾生分隔開,半點不肯對人敞開心扉。

  樓似玉微微晃神,感覺自己又見到了多年以前的那個人,臉上分明是人畜無害的笑意,卻和她固執地保持著三步的距離,她近他便退,死也不肯妥協。

  「大人見過春天開的花嗎?」嘆一口氣,她輕聲問。

  宋立言覺得這人很無聊,可想了片刻,他還是點了頭。

  「那夏天的湖水呢?秋天的落葉、冬天的白雪,這些大人都應該見過吧?」

  「你想說什麼?」

  「大人見過的東西,奴家大多都見過。至於那些奴家沒見過的,大人大可以多讓奴家見一見。反正今日這一遭過了,奴家也沒什麼好害怕的了。」樓似玉又笑起來,鳳眼彎彎,手還抓著他的袖子輕輕晃了晃,「等奴家所有的都見過了,總就與大人是一路人了。」

  心裡一滯,宋立言覺得她這話說得哪裡不太對,皺著眉想斥她,可又不知道從哪裡斥起。

  面前這人有股子奇特的靈動勁兒,此時左右晃動著肩,他就總覺得身後該有一隻尾巴,搖得嫵媚生情……

  打住!哪能想這些亂七八糟的?

  閉眼定了定神,宋立言漠然開口:「樓掌柜又想要什麼好處,如此巴結於本官。」

  樓似玉挑眉,將身子退後些笑道:「大人真是明察秋毫,慧眼如炬。奴家也沒別的貪念,就是今日這傷也算護駕有功,能不能請個衙門補貼?」

  還真是能賺就絕不虧的好商人,宋立言輕哼一聲,別開了臉:「允了。」

  「謝大人!」樓似玉雙手舉過頭頂,朝他拜了拜。

  被她這麼一鬧騰,宋立言也不再去想什麼挫敗不挫敗了,這浮玉縣的妖怪,他早晚是要一網打盡的,也不急於這一時。

  「大人。」馬車緩緩停下,車轅上的宋洵回頭道,「找到地方了。」

  宋立言應了一聲,扶著人下車。

  浮玉縣很大,就算是樓似玉,也沒把每個角落走遍。至少眼前這個院落她就沒來過,白牆青瓦,褐色木門,看起來像個幽靜的茶莊,只不過空氣里飄的不是茶香,而是一股奇怪藥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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