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四章 神婆與醫生

  住在城牆邊上的，都是窮苦人家，平日裡生活困頓，得過節才能吃得上一頓肉。

  以莉娜現在的能力，也實在是送不了什麼珍貴的禮物，只能送點實在的東西。

  三斤肉不多，但也足以讓一家人好好吃上一頓帶油水的肉。

  「你這孩子，能回來看我們就已經讓大夥很開心了，還帶什麼東西，那麼多肉，要花多少錢啊。」一位嬸子看著莉娜埋怨道。

  「就是，你一個人在外不容易，我們時常都擔心你，你把自己照顧好就行，可別給我們花錢了。」

  「我們好著哩，有飯吃，你不用掛念。」

  

  街坊長輩們你一言我一語，全是為她心疼錢的。

  莉娜眼裡閃著淚光，大聲道：「我知道大家關心我，不過我現在已經是醫生了，多的還沒有能力給大家，但請大家吃一頓肉的能力還是有的，大家不要嫌棄就行，不然這些肉我可不知道該怎麼處理了。」

  一位長者站了出來，朗聲道：「好了，大家把肉領了，這是莉娜的一份心意，咱們高高興興的收下。咱們這一片，多少年了才出這麼一個有出息的孩子，當上了醫生，是咱們的榮幸啊。」

  眾人聞言皆是鬨笑一片，也就高高興興地把肉給領了。

  一家一份，絕不多拿。

  最後還剩了八塊。

  在長者的主持下，分給了家裡人數較多的，也是讓大家都心服口服。

  孩子們臉上都帶著期待地笑容，今晚能吃上肉了，可是和過節一樣讓人高興。

  艾倫和傑西很快便和以前的小夥伴打成一片，開心地玩去了。

  「這倆孩子，去精靈學園上了學就是不一樣，看起來文靜了許多。莉娜教的可真好，一點架子都沒有，一回家就能和小朋友們完成一片。」有位大叔感慨道。

  「他們倆是吃百家飯長大的，回了家，都是親人朋友，哪能有什麼架子。」莉娜卻是理所當然道。

  眾人聞言，也皆是笑了起來，臉上滿是欣慰之色。

  艾倫和傑西如此，莉娜又豈不是呢。

  她現在是醫生了，那可是非常有地位的身份，就算是這輩子都不再回來，也是再正常不過的。

  寒門難出貴子，可這些年倒也不是沒有從這裡走出去的年輕人。

  但他們出去了，便是真的離開了，哪怕再富貴也沒見他們回來過一次。

  像莉娜這樣的年輕人，可以說是相當少見。

  「黛西姐和希爾達呢？怎麼不見他們夫妻倆來領肉？」莉娜突然問道。

  黛西是鄰居家的姐姐，年紀比她大幾歲，他的丈夫希爾達是一位獵人，以前時常會拿肉來和她換魚，總是會多給她一些肉，和她關係處的很好。

  她走之前，黛西就已經懷孕，所以一直在家養胎，這會應該在家才是。

  街坊們聞言，抬頭看向了不遠處的那座樹屋，眼神皆是黯然了幾分。

  莉娜心一沉，連忙問道：「黛西姐到底怎麼了？」

  一位大嬸嘆氣道：「黛西難產，產婆換了三個，都說接不下來，只能保小，可希爾達不同意，昨晚黛西疼的叫了一夜，希爾達請了神婆來祈求神靈，但這種事就算是醫生也沒有辦法，這會沒什麼動靜了，恐怕……」

  「生孩子就是一道要命的坎，多少女人為此丟了性命，黛西命苦啊。」有位嬸子跟著嘆氣道。

  一時間氛圍變得有些沉重。

  大家是多年的街坊，遇上這種事情，心裡都不好受。

  「我去看看，或許我能幫上忙。」莉娜提著手邊的醫療箱，向著黛西她們的樹屋走去。

  「莉娜，你能接生？」先前那嬸子問道。

  眾人也是紛紛看向了莉娜，眼裡亮起了光。

  「我在深淵跟老師學過如何給難產產婦接生，或許我可以幫上黛西姐。」莉娜點頭，腳步加快了幾分。

  可她心裡還是有幾分忐忑，畢竟之前每次出診剖腹產，都有康妮在旁輔助，幫忙消毒清洗，讓她一個人上手的話，就是擔心術後傷口感染，導致產婦發生危險。

  「這孩子出息了啊，連難產產婦都能接生！」

  「太好了，這下黛西有救了。」

  「可是醫生真能接生嗎？黛西可是換了三個產婆都沒能生下來的。」

  街坊們臉上露出了喜色，也不失心有疑惑的。

  「莉娜！可算找到你了！」這時，一道聲音響起。

  莉娜的腳步一頓，臉上露出了驚喜之色，回頭看去。

  一輛馬車駛來，駕車的是貝蒂，瑪莎也坐在車轅上，在莉娜身邊停下。

  「康妮，康妮來了嗎？」莉娜有些急切地問道。

  「我在。」康妮從馬車裡鑽出來，看著莉娜笑道：「莉娜姐，我在這裡。」

  「你快跟我走，有位鄰居姐姐難產，現在情況非常危急，我需要你的幫助。」莉娜拉起康妮的手，向著一旁的樹屋跑去。

  「莉娜醫生還真是敬業啊……」瑪莎有些感慨。

  「救人如救火，還是相識的人，希望她們手術順利。」卡莎微笑道。

  街坊們好奇地打量著馬上上眾人，貝蒂胸前佩戴的徽章令人心生敬畏。

  而他們看著爬上樹屋的莉娜和康妮，眼中則多了幾分緊張與期待。

  「黛西要是活不下來，留下孩子和希爾達，他可怎麼活啊。」

  「是啊，希爾達那孩子也是苦命的人，好不容易遇到黛西能和他相依為命，眼看著日子越過越好，怎麼就遇上了這種事情。」

  「難產，難活啊。莉娜學了些本事，可要說能救難產的產婦，我看難。」

  莉娜帶著康妮爬上了十數米高的樹屋，上前敲門，便已是聞到一股刺鼻的煙燻味。

  過了一會，門被打開，一個鬍子拉碴，滿眼血絲，看起來有些頹喪奔潰的青年把門大開，一股煙霧撲面而來，屋子裡煙霧繚繞的，幾乎看不清裡邊的樣子。

  「希爾達大哥，黛西姐的情況怎麼樣？她現在還好嗎？」莉娜焦急地問道。

  「莉娜？」希爾達愣了一下，詫異道：「你怎麼回來了？」

  「我今天跟老師回來，聽說黛西姐難產，她現在情況怎麼樣？」莉娜說道。

  「黛西她……」希爾達目光一黯，回頭看了一眼煙霧繚繞的屋子，「神婆正在施法，現在只能祈求生命女神顯靈，能夠讓黛西活下來了。」

  「靠這些煙霧，生命女神不會顯靈，黛西姐也活不下來的，讓神婆走，我來幫黛西姐。」莉娜沉聲道。

  「你……」希爾達面露猶豫，「神婆是好不容易才請回來的，他們都說她手段很厲害，現在剛剛施法到一半……」

  「咳咳……莉娜……莉娜是你嗎？救救我……我好疼啊……」一道虛弱的聲音從房間裡傳了出來。

  「是我！黛西姐是我回來了！」莉娜連忙應道，看著希爾達道大聲道：「你糊塗啊！你這樣會害死黛西姐的！我現在是醫生，你不信我，你信神婆？」

  「別著急，施法馬上就完成了，生命女神會護佑你的……」神婆蒼老的聲音在房間裡迴蕩。

  「莉娜……莉娜……」黛西的聲音越來越虛弱。

  希爾達滿頭大汗，臉色蒼白，額頭上青筋暴起，痛苦而糾結。

  「莉娜姐是很厲害的醫生，經她手接生的難產產婦已經有十多位了，產婦和孩子都活下來了，你應該相信她，而不是相信神婆。」康妮開口說道。

  這話猶如驚雷在希爾達的腦海中炸響，黛西的求救聲更是讓他如芒在刺，他看著莉娜，聲音嘶啞道：「莉娜，你真的能救黛西？」

  「我會竭盡全力。」莉娜點頭。

  「那麼，就拜託你了！」希爾達轉身向著屋裡走去。

  「誒誒誒？施法馬上就結束了，你這是在做什麼？」

  「不需要了，我會把錢全部給你，你現在馬上帶上你的東西離開這裡。」

  神婆被趕了出來，一起丟出來的還有她的那堆亂七八糟的道具。

  「哪來的丫頭片子，敢在老婆子面前吹牛打諢，你如此不敬畏神靈，神靈會詛咒你的！」那神婆有些怨毒地看著莉娜。

  「利用神靈的名聲招搖撞騙，神靈才是不會原諒你。」莉娜冷聲回應，向著房間裡走去，同時和希爾達說道：「把窗戶全部打開，讓煙霧散出去！」

  「好的！」希爾達答應了一聲，將所有窗戶打開。

  白色的煙霧從窗戶涌了出去，讓空氣變得清新了一些。

  不過整個房子裡依舊烏煙瘴氣，到處都是飄散的灰燼，普通人都難以容忍，更何況是虛弱的產婦。

  「康妮，處理一下環境，準備手術。」莉娜向康妮吩咐道，她則快步向著主臥走去。

  康妮手捏法訣，水流帶走了房間裡的污漬和灰燼，也衝散了空氣中的煙味。

  主臥床上，一個臉色慘白的產婦躺在床上，肚子高高隆起，呼吸短促，看著從門口進來的康妮，眼裡微微泛起了光，眼淚已是止不住地從眼角滑落。

  「黛西姐，我回來了。」莉娜鼻子一酸，快步走到床邊，抓住了她的手。

  「莉娜，我好疼……我快要嗆死了，還好你回來了……」黛西流著眼淚低聲說道，氣息愈發虛弱。

  希爾達站在床邊，也是淚流滿面，柔聲道：「黛西，莉娜現在是醫生，她一定能救你的，你要堅持住。」

  「保孩子，我要是活不下來了，一定要把我們的孩子保下來。」黛西的手突然用力，看著莉娜篤定地說道。

  「不，我要你和孩子都活下來。」莉娜用力捏了一下她的手，轉頭看著希爾達：「把兩張桌子拼在一起，然後把黛西姐抱到桌子上，快！」

  希爾達聞言也是顧不上悲傷，連忙將房間裡的兩張桌子拼在了一起，然後小心翼翼地將黛西抱到了桌子上。

  康妮從門外走了進來，清潔術將主臥內的煙霧與灰燼一併帶走，讓整個房間都變得一塵不染。

  「你把門窗關上，然後出去。」莉娜又和希爾達說道。

  希爾達連忙按照她的指使關上窗戶，走到門口，又是不舍地看著黛西。

  康妮上前，啪的將門關上，順便插上門銷。

  搬動讓黛西愈發痛苦，身體不自覺的扭著，汗水大滴小滴地從他額頭上冒出來，嘴裡只能發出一些含糊不清的字句。

  「剪掉她的衣服，然後給她餵麻醉藥劑，準備手術。」莉娜神情倒是格外冷靜，打開急救箱，開始往外拿取各種藥劑和器械。

  康妮也是表現的頗為鎮定，用剪刀剪去黛西身上的裙子，隨手一個清潔術將她的身體和臨時拼湊的手術床一併清潔了一遍，取了一瓶麻醉藥劑，引導著藥水讓她服下。

  黛西服下麻醉藥劑之後，很快便陷入了昏迷狀態。

  莉娜拿起手術刀，向康妮點了點頭，深吸一口氣，讓心境平復下來，開始剖腹產手術。

  門外，聽著裡邊突然沒了動靜，希爾達的心也是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抓著門把的手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用力推開。

  沒有辦法了，他已經完全沒有辦法了。

  現在只能寄希望於莉娜真的能夠救黛西，莉娜和黛西的關係極好，肯定不會害她的。

  可醫生真的能救黛西嗎？

  如果能，他早就去請醫生了。

  哪怕把所有的積蓄都掏空，只要能救黛西，他也不會有半分猶豫。

  可醫生根本不會接診產婦，也不會給產婦接生。

  他抓著自己的頭髮，只恨自己沒用，為什要讓黛西承受這種痛苦。

  門外，神婆一邊收拾自己的東西，一邊陰陽怪氣的說道：「一個小丫頭片子，也敢放大話，你還真信了，這是害了你的老婆和孩子，本來至少是能保一條命下來的……」

  樹屋外，街坊們聚在一起，皆是關切的看著希爾達的樹屋方向。

  「神婆被轟出來了，莉娜真的行嗎？」

  「莉娜那孩子，從小就誠實，從來不會說大話和謊話，她說能行，那肯定行。」

  「這話在理，咱們就算是信莉娜，也不能信那神婆啊。」

  「黛西也是個苦命的孩子，希望她能挺過這一關。」

  雖然他們對於莉娜能幫黛西接生並不看好，可內心中依舊期待著會有奇蹟發生。

  貝蒂坐在馬車上，同樣關切地看著樹屋的方向。

  難產這道鬼門關，每年都讓精靈之城許多女人喪命。

  莉娜去深淵跟著夏洛特學了一個月，難道真的已經掌握了如何為難產產婦接生的辦法？

  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對於精靈之城的女性跟來說可真是一個好消息。

  神婆把東西收拾好了，但是並未急著離開，而是好整以暇的站在樹屋門口，準備等著產婦死了再對莉娜嘲笑一番。

  她當了幾百年的神婆，在這一代也算是小有名氣，要不是希爾達求著她來，她還不一定願意跑這一趟。

  一萬銅幣的酬勞不算少，可要是名聲折損了對她的損失可就大了。

  她在這等著，等產婦死了，就說是那死丫頭衝撞了神靈，所以才導致產婦和孩子都死了，和她一點關係都沒有，還嫩再次驗證神靈不可褻瀆。

  啊——

  一道清脆的嬰兒啼哭聲從樹屋中響起。

  「生了！」

  眾人皆是面色一喜。

  「莉娜可真厲害，幫黛西把孩子生下來了。」

  「是啊，至少保了一條命下來，就看黛西能不能撐住了。」

  「黛西那麼善良的一個人，肯定能撐過去的，生命女神會保護她的。」

  聽見嬰兒的啼哭聲，至少證明孩子是平安落地了，眾人懸著的心頓時放下了一半。

  「怎麼可能！不可能啊！」神婆眼睛瞪大，布滿皺紋的臉上露出了驚色，她雖然不是產婆，可她是知道來了三個產婆都說這孩子根本生不下來，所以希爾達才會找到她。

  可現在屋子裡卻傳來了嬰兒的啼哭聲，說明孩子已經生下來了。

  不過，產婦多半是沒了。

  先前在那房間裡，產婦眼看著便要死了，更別說生孩子了。

  「真的生下來了！」貝蒂眼睛一亮，也是忍不住讚嘆道。

  「莉娜現在可是非常專業的婦產科醫生，在深淵已經成功接生了十數位難產產婦，成功率百分之百，完全不用擔心的。」瑪莎微笑道，信心滿滿。

  「那麼厲害？這是夏洛特醫生教她的嗎？」貝蒂詫異問道。

  瑪莎點點頭：「那是自然，我們老闆的醫術的確非常高明且獨特，不過他覺得男人給女人接生不太方便，所以就讓莉娜全權負責了。」

  「的確是非常厲害。」貝蒂深以為然的點頭。

  她曾見識過夏洛特解救聖女殿下的手段，如今又見識了他教出來的學生拯救難產產婦，年紀輕輕的夏洛特，給了這個世界太多的驚喜。

  「黛西！孩子！」

  希爾達在門外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他清晰地聽到了孩子的哭聲，內心欣喜，又更加地擔心黛西的情況，因為黛西始終沒有發出半點聲音，這讓他有種不祥的預感。

  今天來的三個產婆，都問過他要不要舍大保小。

  剖開肚子，把孩子拿出來，孩子能活，可那樣黛西就必死無疑。

  如果黛西死了，那他和孩子還留在這世界上做什麼，所以他拒絕了三位產婆的提議。

  「莉娜，黛西……黛西她還好嗎？」希爾達忍不住在門口問道，他努力克制著情緒，不去衝撞房門。

  「手術過程中，請保持安靜，患者目前情況還算平穩。」康妮的聲音在裡邊響起。

  希爾達張了張嘴，最終還是忍住了沒有再說話。

  康妮的話，至少證明黛西還活著，莉娜正在努力救治她。

  手術室內，莉娜神情凝重地為黛西縫合腹部的切口，剖腹產手術還算順利，沒有出現什麼大出血之類的狀況。

  可黛西昨晚折騰了一夜，又被神婆一頓煙燻火燎，已經把氣力耗光，這會呼吸越來越微弱，脈搏也是越來越弱，情況極其不妙。

  康妮將清洗安撫好的嬰兒放在一旁的襁褓之中，同樣神情緊張地看著莉娜，等待她的下一步指令。

  她們聯手接生了十幾位產婦，這應該是情況最為危急的一位。

  黛西太虛弱了，他們趕到的時候已然奄奄一息。

  「準備奇蹟藥水，先餵她喝半瓶。」莉娜一邊打結，一邊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