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琉璃

  不知道是不是懷裡多了個需要保護的小女孩，趙墨言前所未有的冷靜。

  火焰襲來，身上的水分很快蒸發。

  將衣袖往洗手池裡浸濕，替小女孩捂好口鼻。

  再想去浸濕另一隻衣袖的時候，水流停了下來，大概是下面的電線或者管子被燒壞了。

  沒有多加猶豫，趙墨言抱著小女孩就往外沖。

  她們在四樓，電梯是肯定不能坐的。

  肆意燃燒的火光，映紅了她的臉，越是接近死亡，她的大腦便愈加冷靜。

  她不能死的。

  

  她要是死了，那爸媽怎麼辦，她媽那麼愛哭的性子，豈不是會連哭七天七夜。

  他爸又拿她媽沒辦法，還不會哄人，估計一籌莫展之際大概會兩人一起坐著哭吧。

  她竟還有閒暇時間去想，自己當初為了楚城尋死覓活的樣子。

  到處都是哭喊的聲音，旁邊的一對小夫妻抱在一起，哭著互相許諾，萬一死了別喝孟婆湯，記住彼此，下輩子還在一起。

  小女孩在她懷裡低聲抽泣，前面是漫天的火光。

  趙墨言倚靠在牆邊，想著往前沖能夠活下去的可能性。

  攬了攬懷裡的小女孩，正打算往前沖之際，聽到了幾聲天籟之音。

  「林志剛，帶著人先去轉移群眾，徹底搜索，一個都不能落下！」

  「王文海，跟我來！」

  「是消防員的聲音，消防員來了！」

  躁動不安的人群仿佛有了主心骨一般。

  哭爹喊娘的聲音低了下來，大家都自覺的朝消防員圍過去。

  趙墨言低頭看了一眼懷裡的小女孩，對她笑笑，「別怕，英雄來了。」

  小女孩從她懷裡怯怯的看著奔跑者疏通人群的消防員，語氣稚嫩卻令人深思，「姐姐，他們為什麼要往這裡面跑？他們不怕嗎？」

  童言稚語，直擊人心。

  趙墨言抱著她走在人群最後面，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作答。

  身後傳來聲響，趙墨言回頭看，瞳孔猛縮，只來得及弓下腰將小女孩死死的護在懷裡，閉上眼睛等待著劇痛的襲來。

  轟隆一聲，預想的疼痛並沒有到來，身體似乎被一個溫暖的懷抱護住，耳邊一聲有些痛苦的悶哼。

  旁邊的消防員衝過來，「隊長，沒事吧？」

  移開身上壓著的架子，男人站起身掃了一眼身後的兩個女孩，氧氣面罩剛剛給了群眾，聲音被煙燻的有些嘶啞，「趕緊跟著一起出去，速度快點！」

  趙墨言看了一眼剛剛壓在他身上的架子，那是很重的GG牌架子，鐵的，帶著有些尖利的邊緣。

  低低道了一聲謝，抱起小女孩就跟著群眾一起離開。

  逃生成功的人們全都抱成一團，又哭又笑。

  到處都是呼喊家人的聲音，有的家人還沒出來，跪在地上求老天保佑，求消防員們救救他們的家人。

  趙墨言給父母打了電話隨意的說了幾句，他們還不知道她也在這場大火中，還問她晚上想要吃些什麼。

  掛了電話，繼續抱著小女孩尋找她的家人。

  小女孩嘴裡一直喊著奶奶，趙墨言牽著她一起找她的奶奶。

  找遍了人群，沒有小女孩的奶奶，趙墨言有一絲不好的預感。

  或許，她的奶奶還在火場裡面，沒有出來。

  小女孩努力的壓著不停湧出的眼淚，瞪著眼睛問她，「姐姐，消防員哥哥會把我奶奶帶出來嗎？」

  趙墨言沉默，對著她清澈的眼睛，不敢輕易答話，半晌，她蹲下身子，視線與小女孩平齊，回答她。

  「他們會盡最大的努力把你奶奶救出來，但我們要知道，他們不是神。」

  複雜的話，小女孩聽不懂，趙墨言只能祈禱著裡面的人和消防員全都平安。

  火被撲滅，現場一片狼藉。

  小女孩翹首企盼著奶奶的出現。

  趙墨言閉了閉眼，活著的群眾已經全都救出來了，裡面的消防員正在清理現場，運出一具具燒焦的遇難者屍體。

  趙墨言抱起小女孩，「姐姐先帶你去找爸爸媽媽好不好？你告訴姐姐爸爸媽媽在哪裡？」

  小女孩吸了吸鼻子，一雙眼睛清透如水晶，「我沒有爸爸媽媽，奶奶說爸爸媽媽去了很遠的地方，要很多很多年以後我才能見到他們。」

  趙墨言啞然，猛然間不知該如何是好。

  旁邊被推過去一具屍體上掉下來一枚戒指，滾落到兩人腳邊。

  小女孩臉色猛地一變，衝上去撿起來，有些急切的對著趙墨言喊著，「姐姐，這是我奶奶的，是我奶奶的！」

  旁邊推著屍體的消防員朝著邊看過來，對上趙墨言的視線，眼睛有些微紅，「很抱歉，我們沒能救出所有人。」

  小女孩天真但並不傻，看了看消防戰士，又看了看趙墨言，然後猛地沖向那具剛剛從上面滑落戒指的屍體。

  小孩子的哭聲格外悽厲，哭的人心有些發絞。

  「奶奶，我是琉璃，你起來看看琉璃啊！」

  「奶奶，你別睡，你睡著了琉璃怎麼辦？起來好不好，琉璃再也不鬧著吃甜筒了，琉璃知道錯了，你別生氣好不好？」

  小女孩的世界，天昏地暗。

  趙墨言上前抱起她，壓不住喉頭的酸澀，有些哽咽，「姐姐帶你回家好不好？」

  小女孩在她懷裡掙扎，死活不願意離開奶奶的屍體。

  趙墨言的手掌被她狠狠咬了一口，小孩子牙齒尖利，幾乎滲了血。

  旁邊伸過來一隻大手，從她懷裡接過不斷掙扎的小女孩，嘶啞的聲音帶了些耐心，「你奶奶去看望你爸爸媽媽了，他們現在住在一起，將來你也可以去看望他們。」

  小女孩掙扎的動作頓住，一下一下的抽噎著，吸了吸鼻涕，「真的嗎？」

  趙墨言看著男人用衣袖替小女孩擦了擦鼻涕，然後對她點頭，「當然，但你奶奶肯定希望你晚些再去，因為她還沒有裝扮好那裡的房間。」

  冷硬的稜角，被火熏的有些漆黑的皮膚，看起來明明是有些粗糙的男人，怎麼偏偏說出來的話像是被撒了金光一樣。

  小女孩信了他的話，在他懷裡抽抽噎噎的，哭累了就睡著了。

  趙墨言伸手想從他懷裡接過小女孩，被他用眼神制止，他的視線掃過她手掌上被咬的牙印，聲音刻意壓低，「那邊有醫生，去包紮一下。」

  趙墨言看了一眼，沒在意，「沒出血，不妨事。」

  邢執垂眸看她，也沒強迫，那邊遇難者的遺體已經全都運到了一起等待認領，懷裡的小女孩睡夢中也皺著眉頭。

  「你打算收養這個孩子？」

  他剛剛聽到她說帶小女孩回家。

  趙墨言個子高，但身子清瘦，站在邢執旁邊依舊顯得有些小鳥依人。

  看著他懷裡的小女孩，趙墨言有些心疼，「沒人收養的話她就只能進孤兒院了。」

  收養孩子需要手續，趙墨言的條件不符合，邢執微微沉思，將孩子遞給她，「留個聯繫方式給我，手續的事情交給我來辦吧。」

  趙墨言微微仰頭看他，身後一片狼藉，心頭亂草紛生。

  帶著琉璃回去，趙父趙母一看她身上的狼狽立馬驚慌，「你剛剛去星悅了？」

  趙墨言抿唇，抱著小女孩回到臥室，替她脫了鞋子，蓋上被子。

  趙母看琉璃臉上滿是灰塵，走到浴室擰了條毛巾遞給趙墨言，讓她替琉璃擦擦臉。

  收拾好以後，趙父趙母跟著她走回客廳，焦急又茫然，「言言，這怎麼回事啊？裡面那孩子？」

  趙父也一臉認真的等著她回答。

  趙墨言沒急著回答，嗓子乾的快要說不出來話，端起茶几上的水直接咕嘟咕嘟的喝了下去。

  趙母還沒來得及阻攔，「那是早上剩下的水！」

  冰涼的水順著喉嚨滑入胃裡，趙墨言冷的一顫。

  簡要的說了一下琉璃的情況，趙墨言省略了火場之中的驚險。

  她一句話概括，但趙父趙母卻心驚膽戰，手機里到處都是星悅大火的視頻，他們兩個能感受到那種驚險，現在得知自己女兒也在裡面，那種後怕感讓人脊背發麻。

  知道琉璃無父無母，奶奶又在大火中喪生，趙母唏噓一番，「真是可憐的孩子。」

  琉璃暫時在趙墨言家裡住了下來，收養手續邢執並沒有找過她，趙墨言也沒他的聯繫方式，只好暫時擱下。

  琉璃奶奶的遺體，趙墨言替她領了，埋葬時小小的人兒或許還不是很懂生死的含義，但已經懂了自己以後再也見不到奶奶了，哭著撲在奶奶的墓碑上說什麼也不願意走。

  趙父趙母有些心酸，陪著琉璃在這裡說了很久的話，一行人天色黑透才離開墓地。

  從住進趙家開始，琉璃對趙墨言就極其依賴，大概是害怕了分離，沒有安全感，做什麼都要粘著趙墨言。

  一會不見就立馬跑出來找她。

  趙墨言對此有些擔憂，琉璃如此粘著她，等開了學可如何是好。

  大年三十晚上，趙墨言接到了邢執的電話，聲音較之大火之中的嘶啞好了許多，微微有些低沉。

  手續辦好了，邢執跟她約了個時間，將收養手續給她。

  趙墨言有些驚訝於他的速度，他一個人就辦下了所有的手續，甚至她的家人都沒有露面，他應該權力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