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還有誰活著?
2024-05-30 08:38:27
作者: 踏龍捉風
賀慶生此時又把槍翻過來轉過去看了好幾遍,才把目光放在申月華身上。把申月華看的直納悶:「你盯我幹嘛?」
「還拿別的東西沒有?」
「沒呀。你以為我搜小鬼子口袋把糖藏起來啦?」
賀慶生「唉」了一聲:「我說哥啊,你這麼聰明的人,不知道光拿槍不拿子彈沒用啊!你看看,這裡面就裝五粒子彈,打完咋整?」
槍是打子彈的,這點常識申月華有,他摸摸腦袋:「你看,一緊張忘了。」
「不是吧?我看哥壓根就沒有拿子彈這根玄兒。」賀慶生口無遮攔,一句話說到點兒上。申月華跑過去拿槍時確實沒想到這事。
申月華憨厚地笑笑:「臭小子,小心我捶你!」說完又道:「不打緊,再幹個小鬼子把子彈都搜出來。」
一直沒有加入他們說話的張翠麗「噓」了一聲,朝兩人指指右前方。申月華知道她發了情況,抬手做了個下壓的姿勢,自己先臥倒在草叢裡。見他們也都臥下,小聲問:「多遠?」
「三百多米吧。」張翠麗說話間頭還在向左一點點轉動,很大一會兒,道:「鬼子沿著坡往山上去。人不多,不出五個人。」
「幾個小鬼子是追人的。應該沒追著。咱走這一路聽見槍響沒?」申月華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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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
賀慶生說:「沒聽見槍響不一定沒追著啊。萬一逮活的呢?」
「也是,」申月華點頭,「小妹,再聞聞,有沒有咱的人。」
張翠麗聚精會神聞,半響,對兩人說:「不行,風向西北吹,這會兒什麼都聞不著。動靜倒是聽到點,快到坡頂了,離咱們有五、六百米。」
申月華說:「走,咱跟他們上山,看看啥情況。小妹,你緊著點盯。」
幾人站起身向前小跑。
草深樹密,鬼子沒有張翠麗這樣的人,在安全距離內,不擔心被發現。
爬到坡上,他們首先發現了劉恆的屍體。劉恆仰面朝天躺在草窩裡,身旁的草葉上粘了不少血,尺把遠的地方有更多的血,像是被人翻轉過他的身子。劉恆左臂上的月牙不見了,連著底下的衣服被割了個洞。
死人的場面,三人中只有申月華見過。
練武的人時常行走在外,日本鬼子侵占東北,他沒少見過這種場景,但熟悉的人血留一地、臉色卡白地躺在眼前,他還是頭一遭遇到。
劉恆是他們一個協會的,從東北一路換乘過來,大家在一起說說笑笑,彼此已經非常熟悉。他很難相信地上這張凝固著痛苦和恐懼的面孔就是他腦海里那張一笑露出兩個小酒窩的人……申月華不禁悲從心起。
賀慶生和張翠麗年歲尚小,很少出門,加之即使有血腥場面,大人極力護住他們,不使他們知道特別是看見,又所幸日本鬼子主要是在東北各大城市屠殺搶掠,他們生活在偏遠地區,因此從未體驗過血淋林的場景。
賀慶生克制不住地哭出聲來,張翠麗更是捂著雙眼,蹲在地上邊哭邊乾嘔。
申月華雖聽張翠麗說鬼子已經向北走很遠了,但他還是擔心,跑過去把兩人一隻胳膊夾一個,弄到旁邊的草叢裡按倒:「這是什麼地方你們不知道嗎?弄出這麼大動靜不怕引來鬼子?」
見兩人漸漸平復下來,申月華又柔聲說:「記住,我們現在處在特殊環境中,這樣的場面以後還會見到,一定要鎮定,一個不小心我們也可能這樣躺下。」
見兩人點頭,申月華對張翠麗說:「其它事兒不用小妹做,但小妹相當於我們的哨兵。任何時候不能失了心。」
「申大哥說的對,我頭一次看見人死掉這麼慘,控制不住。」張翠麗點頭說。
申月華把手放在張翠麗頭上輕輕拍了兩下:「唉,沒生個好世道啊!這種亂世,今天活著還不知道明天能不能喘氣兒,要學會堅強,有淚往肚裡流。」
賀慶生雖然十八了,孩子氣還是很重。他面帶羞愧地把頭埋在草里,不敢看申月華。申月華伸手拍拍他屁股:「行了兄弟,誰頭一遭都不好控制。以後我們讓狗日的小鬼子一個個這麼躺下,為劉兄弟陪葬!」
賀慶生這才把頭抬起來:「其實我剛才琢磨著利用這疙瘩的材料做什麼殺小鬼子的武器。給你做的鏈球好是好,鬼子離遠了不好使,你力氣大,咱做一把勁兒特大的弓,幹掉三、五十米遠的鬼子應該不在話下。」
「好!你弄吧,需要申哥我幫的時候儘管吱聲。我們先把劉兄弟挪到那邊石縫裡,剛上來時我看那地方不錯,日曬雨淋不著。」申月華指的地方正是宋學勤躲鬼子的石縫,「地硬挖不動,再說我們沒工具,算是讓小兄弟入土為安吧。完了去山頭看看,倒底死了多少人。小妹,你什麼都別干,專門用你的耳朵、鼻子放哨。」
賀慶生不敢靠近劉恆,怕死人。申月華有意把他拉到劉恆面前:「兄弟,這個不緊著練不行,萬一情況緊急,需要你一個人單獨幹事,或者被鬼子攆的落單,別說正經做事兒,嚇也能把你嚇死!」
「那,我以後再練行嗎?」
「不行!」申月華從包里取出毛巾,擰開水壺倒些水在上面,遞給賀慶生,「去,幫劉兄弟把臉上的血和泥擦乾淨。自己對自己說:死人就是比活人少了口氣兒,臉難看點,別的沒什麼。」
拗不過申月華,賀慶生只好壯著膽子,哆哆嗦嗦走到劉恆面前蹲下,伸出毛巾試了再試,一咬牙,在劉恆臉上擦洗起來。擦著擦著,終於不那麼怕了。
這之後,他們去了劉列環幾人中埋伏的地方。
現場的慘狀,連申月華這麼硬的漢子,眼淚禁不住直滾。
他怕賀慶生和張翠麗嚇出病來,沒有再強求他們練膽量,讓他們遠遠站開,自己前去辨認屍體。屍體共有九具,有的已經嚴重變形,極難辨認。他想撕下彎月標誌看姓名,協會分發給參賽隊員的標誌背後都有編號和名字,哪想和劉恆一樣,每個人左臂上的標誌都被鬼子扯去了。華東的人他熟悉,除楊素素、劉恆外,其他三人都死在此;華西的接觸時間短,他弄不太清,只確定他們的隊長劉列環和一個叫王沿力的死了,另有兩人不在其中。
「還有誰活著?」他想了半天,「好像有個個頭不大頭很大的,對了,姓宋,叫宋學勤。」另一個卻怎麼都想不起來。
他感到奇怪,自己的記憶力非常好,按說不會出現這種狀況,可能逃亡、殺鬼子這樣遠異於正常的經歷干擾了他的記憶,此外屍體嚴重變形,才使他怎麼也想不起另外一個人來。
他本想把他們找個地方藏起來,但半日來的經歷,使他感到從未有過的身心疲憊。他雙手抱拳,默默對一地屍體說:「抱歉。只有多殺鬼子慰藉大伙兒啦。」
說完轉身帶賀慶生、張翠麗從上山處下山。
他決定:殺鬼子放在後一步,先找活著的人,或許他們有人受傷,即使沒受傷,在這深山老林里,明有鬼子暗有野獸,危險重重,不儘快找到他們,一樣有生命之憂。
但要緊的還有一件事,他必須帶賀慶生和張翠麗先找個安全的地方,吃點東西休息休息,補充體力,一大早出發,現在已是下午三、四點,自己這麼強壯的身體已覺疲憊,他們倆更是可想而知。
走下山坡,來到山澗,一處旁邊有條小溪流的草地吸引了申月華的目光。草深且茂密,兩塊巨石相挨著躺在其間。他們走到兩塊巨石的夾角處,把草打理打理,整出一塊較平的地方。
賀慶生「哎喲」一聲坐下,看上去像是把自己摔倒在草窩裡:「太累太累,骨頭要散架了。」
張翠麗手撐地一翻身也半躺下來:「真舒服啊!要是淨躺著不用起來多好。」
「那你學劉恆唄,他一輩子不用起來。」賀慶生這時候還不忘調皮一下。
張翠麗沒精神跟他鬥嘴,轉臉問申月華:「申哥,不會今晚就睡這兒吧?」
申月華說:「咱們在這疙瘩最多歇一個小時,趁天沒黑找個避風遮雨的山洞過夜。山里野獸多,夜裡沒個好窩能把我們啃成光骨頭。」
張翠麗一扭臉:「人家本來在山上就被嚇得半死,你還嚇唬人!」
申月華笑笑:「不好意思妹子,但哥說的是實話。記得兩年前雖然遠遠聽見打仗的槍炮聲,好在比賽的地方還安靜,有房子住,素素也一直陪在你身邊。現在可不能比了,荒山野嶺的,你們出門少,不知道天黑以後多怕人,到處都可能遇著野獸。遇上單個的老虎、豹子什麼的還好說,遇上成群結隊的狼,那算是倒八輩子霉。」
「要那樣我就躺地下讓它們吃,你們使勁跑。」張翠麗帶氣地說。
「就你那小身板兒,怕不夠吃,照樣攆我們。」賀慶生說。
張翠麗不到一米六,身材纖細。她知道賀慶生在嘲笑自己瘦:「行啊,你不肉多嗎?你來喂,我和申哥跑。」說著像想起什麼來,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唉,也不知素素姐咋樣啦。」
剛才他們沒議論隊員們,從心理學上說是下意識逃避不忍目睹的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