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自盡

  「奴婢們求小主喝藥！」正殿門口，以妍兒巧兒為首，宮人們跪了一片。

  錦娘的病越來越重了，可她依舊是一口藥也不肯喝。宮人們有為她打算的，當然也有為自己打算的，主子沒了，他們就相當於沒有了庇護，再分到其他宮去，難免要受人排擠，後宮妃嬪役了，向來會有宮人陪葬，無論是從哪一方面來考慮，他們都希望錦娘好起來。

  殿內，李嬤嬤捧著藥碗跪在地上，亦是在求錦娘喝藥。

  錦娘躺在床上，身上極不舒服，又被外面嗚嗚咽咽的聲音吵得不勝其煩。

  「本宮……還沒……沒死呢，叫他們都……退下！」錦娘的聲音已有些斷斷續續了，李嬤嬤開始慌了，那日傾落的話在她耳邊迴響，她總想著靜嬪總不至於會死，可是現在錦娘這麼虛弱地躺在床上，她才意識到傾落的話是有可能發生的。

  李嬤嬤叫了那一干人等退下，回到殿裡，錦娘吩咐她：「去叫皇上過來，本宮怕是……怕是撐不了多久了，就讓本宮見皇上最後……一面。」

  李嬤嬤老淚縱橫：「小主別說喪氣話，奴婢這就去叫皇上！」

  李嬤嬤一刻也不敢耽擱，直奔御書房而去。

  一進了門，李嬤嬤就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淚。

  

  「皇上去看看小主吧，小主快要不行了，皇上再晚些時候，只怕就見不到小主了。」

  李嬤嬤是舊人，皇上念著幾分情，命她起來說話。李嬤嬤說的未免太誇張了。

  「朕前幾日見著她，看著還好端端的，氣色也不錯，怎麼會突然就不行了？你去太醫院叫陳太醫過去就是，朕還有奏摺要批！」

  李嬤嬤原已站了起來，這時又跪了下去，膝行幾步上前：「皇上，小主真的病得很重，您就去看看她吧，她病里只是念著皇上，您不去她吃不下飯也不肯喝藥，這樣怎麼能行啊！」李嬤嬤在地上磕了個頭。

  皇上漠然道：「符水的餘毒，朕已讓人清了，靜嬪不過是染了風寒，這點小病有什麼大礙？她既不肯吃藥，養幾日自然也就好了。」

  靜嬪病成這樣，在皇上眼中卻只是件小事，想當初他派自己去伺候的時候，對靜嬪那是何等的恩寵，如今卻是這般寡情。

  皇上的話不容違抗，李嬤嬤只得回去了，錦娘知道原委，臉上有些微的失望，卻難得的平靜：「你去吧，本宮要休息了，別讓任何人打擾。」

  李嬤嬤以為她需要靜一靜，也就這麼出去了。

  傾落猶豫了兩天，終於決定還是去找皇上，錦娘現在不肯喝藥，皇上來了，她許就肯喝了。

  還沒踏出殿門就見妍兒慌慌張張地跑來，面有哀色：「姑娘，您快去看看小主吧！」

  傾落來不及多想就朝正殿跑去，還沒進門就聽見嗚嗚咽咽的聲音，殿內跪了一地的宮人，而房梁之上，懸著一條白綾，錦娘就這麼懸在上面，她形容消瘦，猶似當初進宮時那樣一身素衣，面容安祥，可是眼下卻有兩道血痕。

  傾落腿腳一陣發軟，跪在了地上。

  姐姐不是說過，姐姐是寵妃，是不會死的嗎？

  她想到了錦娘這一輩子都不會再理她，想到了她們要做一世的冤家，卻沒想到錦娘會自盡。

  沒顧著傷心，傾落問：「怎麼回事？」

  是李嬤嬤第一個發現的，她哽咽著道：「小主說想見皇上，許就是最後一面了，奴婢去御書房請皇上，皇上沒來，奴婢回來稟報，小主當時也沒什麼異樣，說想休息會兒，讓奴婢出去，不許任何人打擾，可等奴婢進來，她卻已經尋了短見了！」

  李嬤嬤哭得尤其悽慘。

  傾落冷視她一眼，要不是李嬤嬤，錦娘許還不至會尋死！

  「姐姐可留下什麼話？」

  妍兒跪近她些道：「小主並沒有留下什麼話，不過這些天奴婢常聽她自言自語，說是，說是……」妍兒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隱。

  傾落厲聲道：「姐姐都已經死了，你還顧忌什麼？她說了什麼？」

  妍兒看了看眾人，這才吞吞吐吐地說道：「小主說的是『四郎，你枉為人君，說話不算數』。」說罷低下頭去。

  四郎，是錦娘對皇上最親密的稱呼，錦娘這分明是對皇上失望盡了，生無可戀，才選擇了這條不歸路。

  傾落流下淚來，姐姐死也還認為是她下的毒，她一定是恨著他們兩個人的。

  傾落抹了一把淚，對菱兒道：「去叫皇上過來！」

  皇上聽到錦娘自盡的消息，幾乎是飛奔而來的，他只以為錦娘的病沒什麼大事，就沒放在心上，錦娘竟然因此自盡了。

  皇上看著那曾經依偎在自己懷裡的佳人懸在樑上，目光呆呆的，他走到傾落面前，沉痛地閉了閉眼。

  傾落站了起來，目光寒涼：「皇上病重之時，姐姐每日喝下有毒的符水，為的是皇上能好起來，她願意用自己的命來換皇上的命，皇上一定記得的吧？她中了毒，自知不久於人世，想見皇上一面，皇上事忙，連姐姐最後一面也沒見著。」

  姐姐為他至此，卻只落得一個「清淚盡，紙灰起」的下場。

  她的話聽不出指責，可又分明是指責。

  她那張玲瓏的嘴似乎還有無盡的話要說，卻突然打住了，她學著錦娘的模樣，淚眼婆娑，哀怨地對他道：「四郎，你枉為人君，說話不算數！」

  皇上似乎看到了錦娘，在病危之時懷著最後一點希望等他來，他卻那樣涼薄地不肯來見她，於是她傷透了心，毅然劃瞎了雙眼，用白綾結束了自己的命。

  她是恨自己看錯了人。

  看錯了他。

  皇上也跪倒在了地上，朝著錦娘膝行而去。這是他在少年時就愛過的女子，也是愛他至深的女子，她就這麼去了。

  忽然他發了瘋一樣急上前去，抱住錦娘的腿，順勢站起身來，將錦娘解下，如珍如寶地抱在懷中。

  傾落偏過頭去，人都死了，他生前不知憐惜，這個時候再來憐惜，又有什麼用呢？

  錦娘是自盡而亡，論宮規，是大罪，不能入葬皇陵。皇上不顧太后與大臣們的反對，硬要將錦娘以后妃之禮葬入皇陵，芙蕖宮眾人，概不追究。

  宮人們算是鬆了口氣。

  傾落沒有再掉過一滴淚，她也沒有日日守著錦娘的靈堂，反而是李嬤嬤，像是死的是她的親生女兒，日日守在靈前，哭得比誰都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