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私心

  這一撞恰好撞進舒太尉懷裡，羅姨娘梨花帶雨地哭道：「老爺，妾身真的是為雪穎著想，妾身哪裡知道尚公子是這麼一個人啊！」

  舒太尉見她都已經要撞柱子了，哪有不信的？夫人從前就蠻橫，如今還要逼死妾室，真是太過分了。

  舒太尉斥道：「欣柔她再有錯，也是有身孕的人，你何必不依不饒，非要逼死她，這麼多年了，你還不知自己錯了嗎？」

  舒夫人像被人當頭一棒，舒太尉是暗指雪穎母親的死。

  許是隱忍了多時，讓舒夫人再也忍受不下去，她怒吼道：「舒仁姜，你別忘了你是怎麼坐到今天這個位置的，當年要不是我爹，你到現在還是個無名小卒。那女人都已經死了這麼多年了，你還是忘不了她，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給傾兒取名叫傾落，就是因為那女人！」

  舒太尉這次並沒有讓著她，震怒道：「我舒仁姜記得岳父的恩情，你用不著每次都拿來說！」

  

  羅姨娘聽得雲裡霧裡。

  什麼當年，什麼名字？

  舒太尉不顧舒夫人，扶著羅姨娘進了屋。

  這次的事讓舒夫人從那個吃齋念佛，以和為貴的夫人變回了兇悍善妒的夫人，府里人人畏之。

  傾落聽到這樁事，是幾天以後。

  「娘說我的名字與雪穎的娘有關，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雪穎恨她們母女到這個地步，她在宮裡對自己說過，她母親的死，似乎是娘造成的。

  傾落不願提起這件事傷舒夫人的心，只能從張嬤嬤那裡打聽，張嬤嬤推了幾回才告訴她真相。

  「雪穎的母親是個美人，她是倚紅樓的清倌人，你父親就是被她迷得整日不歸，就連夫人生產的時候都還陪著她。」

  當舒夫人忍著劇痛生產時，舒太尉陪在另一個女人身邊，夫人怎能不恨。

  「那個女人叫傾顏，因為生產落下毛病，不久就死了，後來老爺不顧夫人的反對將傾顏的女兒接進府。」

  「這麼說，爹給我取名叫傾落，是為了紀念那個叫傾顏的女子？」

  傾落傾落，是指傾顏香消玉隕嗎？

  此事舒夫人不願提起，張嬤嬤也不願說，可她們都知道，這是事實。

  張嬤嬤沉痛地點了頭：「那是老爺頭一次忤逆夫人的意思，任憑夫人如何哭鬧，甚至搬出您外祖來，老爺還是一意孤行。」

  難怪娘會這麼生氣，用自己的女兒去紀念一個情敵，還要她時時想起那個女子已經不在了，舒太尉多少有點埋怨她，要她記住傾顏是怎麼死的意思。

  爹對娘已經失望透頂，娘對爹又何嘗不是？

  舒夫人這幾日茶飯不思，下人送來的飯菜，都被她砸碎。

  「拿走，我不吃，就讓我餓死了算了！」

  「娘要是餓死了，傾落可該怎麼辦？」

  見是女兒，舒夫人的脾氣也沒了。

  傾落坐到她身旁：「娘因為什麼生氣，女兒都知道，娘想要女兒有個好歸宿，女兒也清楚。」

  舒夫人嘆了口氣：「傾兒，你也看到了，我跟你爹這輩子就是個錯誤，到如今娘也明白了，一廂情願的婚姻到頭來是一場悲劇，娘不想讓你步娘的後塵，娘一定為你尋一個疼你愛你的好夫婿。」

  傾落的頭倚在舒夫人肩上，嬌聲道：「傾兒知道娘疼我，可是好姻緣，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若是緣分未到，再求也是枉然。」

  舒夫人對那尚公子已沒了什麼指望，傾落既然不想相親，她也就不再勉強。

  舒太尉在盛怒中，不願見舒夫人，舒夫人也因放不下身份，不願去見他。

  傾落只有做這個中間人。

  舒太尉臉上還有怒色，但顯然經過一番思考，他已經冷靜了許多。

  舒太尉對這個女兒也一直是不冷不淡的，見到她，自己便會不由自主地想起已逝的傾顏來。

  「雪穎才是傾顏的女兒，爹卻不把雪穎取名為傾落，而給我取了這個名字，爹爹是想通過這個說明什麼嗎？」

  舒太尉眉頭一擰，看來張嬤嬤什麼都告訴她了。

  「你娘懷的比雪穎的娘早，你生下來的時候，雪穎還在傾顏肚子裡，這是我與傾顏早就商量好的，夫人若生下女兒，就叫傾落，那時候她沒預料到自己會這麼快就離開我，也沒想到我會接雪穎進府，她是想用這個名字來讓我記住她。」舒太尉一往情深道。

  傾落搖頭：「既然不願，何必要娶，既然不喜，為何要留？爹爹明明喜歡著傾顏，卻把娘娶進了門，爹爹敢說不是為了自己的私心嗎？您明明知道娘容不下傾顏，可你還是由著這一切發生了。

  「您給不了她幸福，卻硬是占有了她，您娶了娘，就應該對娘負責，可您這些年是怎麼做的？說到底您不過想借著外祖家的權勢登上高位，又不願放棄那傾顏姑娘，您不該怪娘，傾顏的悲劇是您的私心造成的。」

  父女兩個第一次開誠布公地談話，傾落卻是在指責他。

  這個女兒，每見一次都能讓他想起傾顏的死，所以他對她從來沒有過像對雪穎那樣的慈愛。

  聽著傾落字字句句對自己的剖析，舒太尉慚愧了。

  他想要親近傾落，傾落卻退開了，傾落雙目緊緊盯著他：「爹，其實雪穎進宮正合您的意吧？」

  他明明知道是雪穎對自己下了手，他還那麼關切地去看望雪穎，雪穎在他心中永遠是疼愛的女兒，哪怕她做了這樣的錯事，在他心裡她依然是那個需要憐愛的女兒，而自己，即使被她賣了，被她換了身份也不算什麼。

  看著他猶豫痛苦自責的模樣，傾落蒼白地笑了起來：「娘說得沒錯，你們倆的婚姻是一場悲劇。」

  娘那樣美那樣高傲的女子，折服在了他面前，她以為自己是遇到了愛情，卻沒想到是利用，利用過後，自己反而成了那個罪人。

  傾落一刻也不停留地離開了舒太尉的房間。

  這不是她的父親，是雪穎的，這也不是娘的夫君，是那個叫作傾顏的女子的。

  娘終究是愛錯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