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搶親

2024-05-30 08:28:36 作者: 鬢滿爽

  李宅

  婚宴當夜,賓客盈門,紅燭高挑,喜樂喧天。

  賀喜聲中,一身大紅吉服的李達航與蘇珊拜了天地並掀開了喜帕。

  龍江城的風俗向來如此,新婚夫婦要在親朋好友的面前鞠躬三次才算最後的禮成。

  迪安如墨般的黑眸似寒潭般幽深,負手站在一眾鄉紳之中,臉上掛著若有似無的笑容,仔細看那笑容竟是出奇的冷。

  他看著那個多年前纏著自己的手臂叫著「禪哥哥」女子,她曾對說他非君不嫁,而今她卻牽著另一個人的手,和另一個人立白頭偕老的誓言!

  是在演戲嗎?

  那過往的種種竟然忘卻得這麼快,有如龍江邊的細沙落畫,被江水一衝就散得了無痕跡。

  她應該是真的是忘了,否則她的表情怎麼會如此自然生動,帶著幾分小女人的羞澀靦腆,目光溫柔似水般凝視著李達航,薄施脂粉的俏麗面容嬌艷無比。

  莽古爾泰依舊未到。

  

  他眼看著他們敬拜完天,就要拜地。

  迪安用力地閉了閉眼睛,遏制住心底翻騰洶湧的情緒。

  也許他和多鐸本就是同一類人,都那麼善於壓抑著自己,善於潛藏心底的恨,更善於舔舐心底的傷。

  一直挽著他的手臂站在他身邊的羅霞則是面帶春風,笑意盈人,而她身旁的張員外夫人卻是一直嘰里烏拉地不停嘴。

  內容大概就是說李達航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了,居然娶了個沒有什麼背景家世的女子為正妻,對她家家財萬貫的侄女竟然不屑一顧。

  身旁有人丟了一句話過來:「娶妻就好像穿鞋子,合不合腳只有自己知道,別人知道什麼?」

  迪安側目一看,原來說這話的人是野塗。

  迪安對他點頭致意,野塗繼續嚷嚷道:「李達航能騙得到這姑娘,還真是他的福氣!迪安公子,你說是不是?」

  迪安勉強維持著那絲客氣的笑容,眼中的冷意更甚,眼看著一對新人相互對拜,他眼中寒冰氣息似要破眸而出……

  「禮成,送入洞房。」

  「李大人,」迪安的聲音穿透了主持人的餘音,「今日來賀,送的賀禮都是俗物,不如就讓在下彈奏一曲送與大人,以賀新婚,如何?」

  羅霞的臉色微微發白,挽著他的手臂鬆了一些,勉強笑道:「對啊,李大人,我家夫君彈得一手好琴,平日我想聽,他常是吝於動手呢!」

  李達航瞭然一笑,蘇珊的目光淡然地掃過迪安的眉眼,嘴角的微笑客氣得有如對著陌生的人。

  迪安的心忽然一痛,這時李達航開口說:「迪安公子好雅興,那達航就卻之不恭,在此謝過。李南,把我那具古琴取來。」

  迪安在古琴前坐下,試了幾個音,便開始按弦輕撥。

  琴音響動間,似月光明媚怡人、流水有情、花草相依,隱隱見一片花好月圓之色。

  蘇珊心神恍惚,視線放在古琴弦上,又似魂游天外,瞳孔無法聚焦,顯得有些空洞。

  她攥著李達航的手緊了又緊,李達航在她耳畔低聲說了一句:「不要難過,都過去了。」

  話音剛落,迪安小指勾起的一個尾音過於高昂,竟然是出現了一個滑音,忽然間,一首歡快的曲子,竟似彈出了淒風苦雨、憂愁暗傷的曲調。

  他似乎想用更高昂的音調調整、壓制,卻聽「噔」的一聲,夾雜著啞弦之聲,他已把琴弦拉斷了。

  眾賓大驚失色,新婚之日「斷弦」乃是大凶之兆。

  迪安也似乎很驚訝很意外,非常抱歉地起身行禮,說:

  「李大人,迪安無狀,在此向二位賠禮,望大人勿怪在下琴藝不精。」

  李達航只是冷冷地看著他,眼神裡帶著毫不掩飾的諷刺之意。

  迪安迎上李達航的目光,沒有絲毫的歉意,他也不再掩飾什麼,挑釁的意味是這般的明顯,尤其是看到大紅衣袖下緊扣著的十指,他心底的恨意更甚。

  「迪安公子這一曲,不知曲名為何?」李達航問。

  「花好月圓。」迪安嘴角輕扯出一個微笑的弧度,雙眸卻是鎖定了一旁蘇珊的眼睛。

  蘇珊抬眼看他,眼波中帶著自憐自傷,似悲傷難過化為實質向他襲來,他的心不受控制的一痛。

  「很好聽的曲子,」她開口道,聲音不大卻十分清楚,賓客的議論聲漸漸小了下來,她走到古琴前俯身摸了一下斷了的琴弦,「不是你的錯,這琴,太久沒彈過,琴弦的音色都有些啞了,日子久了不管多好的弦一直這麼繃緊著都會斷的。弦斷了不要緊,不要傷了手才好。」

  迪安聞言,眼中的神色愈加複雜,袖子裡被割傷的小指隱隱作痛。

  「蘇珊,」李達航走過來剛想對她說句什麼,蘇珊已握住他的手,並給他一個安心的笑容。

  她說:「李郎,我想修好這具琴。」

  此話一出,迪安和李達航都不約而同地身形一僵。

  只見蘇珊伸手在古琴琴背的某處摸索了一下,竟然拉出一卷絲弦,然後她嫻熟地拆開琴身,解下斷弦,再把新弦在琴盤上綁好,……所有動作一氣呵成,有如行雲流水,最後試音定弦,指下輕勾一下,便有一個清亮的顫音響起。

  迪安心底頓時冰寒如雪。

  她是清醒的,她還是那個蘇珊,可如今已是李達航的新婦。

  李達航心底卻不知是苦是甜。

  那聲「李郎」大出他意料之外,可她也全都知道了,也記起來了,他寧願她拿著一個失心症騙他一生,也不願意見她這般清醒。

  那是不是意味著他自己也該清醒一些?

  「好了?」他上前拉過蘇珊,笑得溫和,低聲說:「我們該入洞房了,否則誤了吉時……。」

  蘇珊的臉一紅,垂下頭轉身就由他牽著手走,竟是沒有回頭看迪安一眼。

  看著他和她一步步地走離自己的視線,在一片鋪天蓋地的喜慶紅色里,迪安只覺得這段短短的距離太遠,遠得自己根本追不上。

  不管過去多少年,那漫長的等待似乎從沒有這一刻來得痛苦,來得難熬,可是他不能動,否則一切的隱忍都失去了原有的意義。

  「夫君,他們真是一雙璧人,對嗎?」身旁的羅霞嫵媚地笑著說道。

  「璧人?」一個陌生的孔武有力的聲音帶著憤怒響起,「處心積慮地搶了本貝勒的人,李達航,我看你像罪人多一點!」

  齊整的腳步聲響起,手持長槍的銀甲兵衛一擁而入,把整個大廳的人都包圍了起來。

  身穿銀色錦袍,頭戴銀色甲冠的三貝勒莽古爾泰大步走了進來,濃眉、大眼、朱唇、絡腮鬍,豪爽率真的一張粗獷臉。

  他揚揚眉,說:「蘇珊,過來!」

  李達航把蘇珊攔在身後,微微皺眉:「三貝勒大駕光臨下官婚宴,實在讓人驚喜。」

  莽古爾泰不耐煩地一揚手,馬上有兵衛過來要帶走李達航,王鵬拔刀出鞘攔在李達航身前,喝道:「誰敢對李大人動手!」

  「蘇珊,過來!」莽古爾泰的眼睛只盯著蘇珊,「你過來,我有話對你說。」

  蘇珊深深吸了一口氣,掙開李達航的手,走到莽古爾泰面前。

  莽古爾泰拉開自己額邊的一縷鬢髮,說:「你看看,傷口已經結疤了,不疼了。」

  「對不起。」蘇珊小聲說。

  「我要的不是這句話。」莽古爾泰看著她,「傷口不疼了,可疤還留著,我不生氣了,可還是不想放過你。」

  此話一出,滿座賓客譁然。

  莽古爾泰張眉努目地目光一掃,滿座賓客頓時噤聲,「本貝勒除了帶了三百府衛前來還帶來了三車huo藥,你們這婚禮還想進行下去的話,本貝勒不妨在這所宅子裡放放焰火以示慶祝。李達航,這親事你結不成了,除非你想讓所有的人給你陪葬!」

  「你來遲了,她已經是我的妻。」李達航上前,準確無虞地捉緊了蘇珊的手,並把她拉到身邊。

  他迎上莽古爾泰犀利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說:「莽古爾泰,你眼中還有沒有清朝的律法?竟敢私自帶府兵越境,龍江城並非你的封地,你怎麼敢如此胡作妄為?」

  「你這是在提醒本貝勒,要將這裡所有的人都一一滅口了?」莽古爾泰狂傲的話一出口,許多人都倒吸一口冷氣,莽古爾泰眼裡閃過一絲戾色,專斷地開口道:「來人,把這裡所有的人都關到龍江城的大獄裡,沒有本貝勒的命令,誰都不得放走一個!」

  他朝李達航冷笑,幾名近身侍衛上前逼向王鵬,莽古爾泰寶劍出鞘指著李達航心口,「她是你的妻,你死了,她是誰的妻還有什麼關係?」

  「我跟你走。」蘇珊一手扯下頭上的鳳冠,推開他的劍,「不許傷了他。」

  「憑什麼把我們關起來?」有人忿忿然地大聲說道。

  貪嘴多舌的下場,就是他一句話還未完全講完,莽古爾泰手中急風般的劍已砍到了他的脖子,劍柄輕輕一帶,他的人頭就忽然憑空跳了起來。

  接著,一股鮮血自他脖子裡湧出,鮮血灑在他身邊幾人的身上。

  誰也沒看清莽古爾泰手中的劍是如何出手的,那人卻連一聲慘叫都來不及發出,便已經倒下,鮮血流得滿地都是。

  莽古爾泰嘴角揚起一抹殘忍的笑意,「誰要是還敢亂說亂動,這就是他的下場!」

  膽小一點的男賓驚得臉色慘白,可還是捂著嘴巴不敢發出半點聲響,至於膽小一些的女賓更是害怕,眼睛瞪得很大,都瞧直了,兩條腿不停地在彈琵琶,明明不敢動,但是想要一動不動也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到了。

  縱使是膽子大的,見到這夥人如此兇橫,又哪裡還敢動彈?

  羅霞躲在迪安身後,皺眉拽了拽迪安的衣袖,迪安給她打了個眼色,示意她稍安勿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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